紐約蘇富比2015春季拍賣會所見部分中國古文字資料簡編

楊蒙生

(清華大學中文系，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出土文獻與中國古代文明研究協同創新中心)

中華文明，源遠流長。在漫漫的時空中，她總在經意與不經意間層層地積澱下無數的文化瑰寶，啓發着後人無限的遐思。令人扼腕的是，由於種種歷史原因，其中的一些常常流失海外，藏於外人之手，國内人士反而很少見到。所以，當筆者獲得這樣一個親身觀摩的機會時，内心的欣喜與興奮是不言而喻的。這一切都得益於達特茅斯學院艾蘭(Sara Allan)教授和芝加哥大學博物館汪濤先生的幫助，因此在正式介紹這批材料之前，筆者要衷心地向兩位前輩致以真誠的感謝。

筆者此次在蘇富比拍賣行所見古文字資料主要爲甲骨文和青銅器銘文，下面的内容即主要參照拍賣會圖録中的文字資料展開介紹。*Sotheby’s, Inscriptions： History as Art, New York, 17 March 2015, pp.8-25.就前者而言，儘管數量很大，世界各地也多有散落，但如此次這樣集中、大批地出現在同一拍賣行中的情况並不多見，故而值得關注。對於後者，筆者僅想重點介紹一下幾件有銘青銅器的器形和文字。

一、 松丸道雄所藏甲骨

甲骨文於19世紀末始被學界發現，其被科學發掘和系統研究則遲至20世紀20年代。隨着董作賓《甲骨文斷代研究例》的問世，*董作賓： 《甲骨文斷代研究例》，《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外編第一種《慶祝蔡元培先生六十五歲論文集》(上册)，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33年；後收入《董作賓先生全集甲編》，臺北： 藝文印書館1977年版，頁363—464。學界開始了對甲骨卜辭的系統研究，甲骨卜辭在文字學、歷史學等各方面價值也逐漸被深入而系統地被發掘出來。

目前所知甲骨總量在十萬片以上，除收藏於公共博物館、高校及相關科研機構的絶大部分外，還有極少部分被私人收藏，世人罕見。這裏即將介紹的甲骨便是這罕見部分中之大宗。

此批甲骨共三函、三十五件，其中牛胛骨十八片、龜甲十六片，疑似象牙質器物構件一枚。它們原爲日本著名篆刻家小林斗盦收藏，後轉入松丸道雄手中，現經蘇富比汪濤先生洽談、爲Sotheby’s購得並出現在此次春季拍賣會上，其内容曾著録於松丸

道雄所編《日本散見甲骨文字匯集(二)》及《小林斗盦舊作品集》，*松丸道雄： 《日本散見甲骨文字匯集(二)》，《甲骨學》第8號，日本甲骨學會會刊，1960年，頁173、180—183；小林斗盦： 《小林斗盦舊作品集》，東京，1975年，頁12。國内的《甲骨文合集》則只是部分收録，個别之處仍有待補充。

根據貞人、字體、所卜事類等多方面因素判斷，這批甲骨的年代上限爲一期武丁時代，下限爲五期帝乙、帝辛時代；涉及的貞人組有： 賓組、出組、何組、黄組；所涉事類有： 祭祀、征伐、田獵、求雨、入貢。除此以外，裏面還有習刻或僞刻，需要警惕。

在研究這批甲骨時，有三個地方需要特别注意：

第一，第10號卜甲似乎有墨書痕迹，這似乎暗示了它的不同尋常，學者或許可以根據這一點對現存甲骨進行排查和綴合。

第二，此批甲骨最大者爲13釐米，最短者爲0.3釐米，儘管並未提供比例尺，但從三函中的相對位置依然可以得到若干參考數據。因此，它們的出現很可能會將在客觀上促進甲骨綴合工作的進行。

第三，在三函之中存有一枚背面書寫楷書“高□”二字、材質類似象牙的鑲嵌用構件，這讓人很自然地聯想到河南安陽小屯婦好墓所出的象牙杯。從外形和材質兩方面推測，二者很可能是同一歷史時期的商人物品，但是否爲商王室物品則不得而知。

接下來筆者將儘量依照照片、拓本、摹本和釋文的順序，結合《甲骨文合集》和松丸道雄的整理意見，將這批甲骨材料給予展示。爲了讓讀者盡可能多地瞭解一些原始材料，筆者並未將甲骨拓本和摹本周邊所存留的松丸道雄先生筆迹處理掉。又，釋文之中加“【】”號的爲據辭例補全者，青銅器銘文部分同此；由於空間原因，最後一片的釋文在不同行之間以“/”隔開，在此一並説明。

第1片：

正面：

背面：

骨臼：

《甲骨文合集》編號： 39913釋文： 正面： 庚申卜，争鼎(貞)： 乎伐方受[有佑]。四鼎(貞)： 弗其得。一一二一背面： 鼎(貞)，人品……骨臼：

第2片：

第3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41509釋文： 貞： 勿令戈人。

第4片：

第5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39814釋文： 甲戌[卜]，史……□……吉。……雨。

第6片：

《甲骨文合集》未收

釋文：

正面： 貞： 弗其……

背面： 乙亥卜……

第7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41518釋文： ……王寅……引按，拓、摹本與照片有異，應是拓本反置。

第8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40655

釋文：

三，告。

二，不玄冥。

一

告。

七

第9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40614釋文： 癸酉……企朿害我。弗害。

第10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39748釋文： 辛酉，史，今夕亡(無)……引按，此片文字字口有填墨痕迹，值得注意。

第11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40951釋文： 甲[午卜，行]貞…………甲[午卜，行]貞……乙巳卜，行貞，王賓祖乙，歲三牢；暨小乙歲二牢，亡(無)尤。一[丙]巳卜，行貞： 王賓……亡(無)尤。

第12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41034

釋文：

貞……[亡(無)]尤。

辛酉卜，尹貞，王出，亡(無)[尤]。

貞，亡(無)尤。才(在)六月。二

第13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41176

釋文：

丙……貞……出……柼T。

卜，喜[貞，王]賓祼柼T。

第14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41432

釋文：

癸卯……貞，旬亡(無)[柼T]。

壴(喜)……柼T……

第15片：

第16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40538釋文： 翌甲……衣(殷)至于……亡(無)。

第17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41104釋文： 貞，今……不其雨。丙……貞……

第18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41275釋文： 亡(無)尤。三月。

第19片：

《甲骨文合集》未收釋文： 貞，[亡(無)]尤。亡(無)尤。二

第20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41089釋文： □卯卜……才(在)三月。

第21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41416

釋文：

辛酉卜，宁貞，王賓夕……

第22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41443釋文： 丁酉……貞，今……柼T。一

第23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41514

釋文：

王其□，湄日不冓(遘)大雨。

雨。

第24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41678

釋文：

乙酉貞，丙亡(無)柼T。

丙子貞，丁亡(無)柼T。

[丁]丑[貞]，戊亡(無)柼T。

第25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41703

釋文：

引按，此片斷裂處被用膠水黏合，斷口錯位且稍殘，甚爲可惜。

第26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41940

釋文：

第27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41924

釋文：

第28片：

第29片：

第30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41797釋文： □牛叀騂。

第31片：

《甲骨文合集》編號： 41792釋文： ……卜，貞，其牢……叀兹……

第32片：

《甲骨文合集》未收釋文： 卜，貞，其……

第33片：

第34片：

《甲骨文合集》未收釋文： 吉。/王。/□今戊暨五日余……禽(擒)吉/吉/葬□引按，承周飛同學見告，王子揚先生以爲此片辭例難解，疑是僞刻。敬謝。

附： 類象牙質鑲嵌構件1枚

二、 青銅器及銘文

此次拍賣會上所見青銅器主要涉及炊食器、酒器等幾大類，雖在種類和數量上都不甚豐富，但亦有頗可采録者。

1.祖辛祖癸亯鼎

商代末期，圓體深腹，柱足，立耳，滿花，頸部飾蛇紋、渦紋，中央爲大獸面紋，雙目突出，柱足飾蟬紋。鼎内壁上有銘文六字： 犬祖辛祖癸亯。

此器曾收録於王辰《續殷文存》、羅振玉《三代吉金文存》、嚴一萍《金文總集》、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殷周金文集成》、王獻唐《國史金石志稿》、劉雨和汪濤《流散歐美殷周有銘青銅器集録》、吴鎮烽《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等著作。*王辰： 《續殷文存》卷上圖九，1935年，頁21；羅振玉： 《三代吉金文存》卷三圖三，1937年，頁1；嚴一萍： 《金文總集》第0753號，臺北： 藝文印書館1983年版；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 《殷周金文集成》第2113號，北京： 中華書局1984—1994年版；王獻唐： 《國史金石志稿》第2011.2號，青島： 青島出版社2004年版；劉雨、汪濤： 《流散歐美殷周有銘青銅器集録》第60號，上海： 上海辭書出版社2007年版；吴鎮烽： 《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第1499號，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

器形及銘文如下：

2.覼作父戊卣

西周早期，鼓腹，器蓋中部和頸部飾顧首鳥紋，圈足飾弦紋。

器、蓋各有相同銘文八字： 覼作父戊寶尊彝。薛？

此器曾收録於羅振玉《貞松堂集古遺文》和《三代吉金文存》、嚴一萍《金文總集》、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殷周金文集成》、王獻唐《國史金石志稿》和吴鎮烽《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等著作。*羅振玉： 《貞松堂集古遺文》卷八圖一，1930年，頁26；羅振玉： 《三代吉金文存》卷十三圖六、七，1937年，頁28；嚴一萍： 《金文總集》第5411號，臺北： 藝文印書館1983年版；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 《殷周金文集成》第5311號，北京： 中華書局1984—1994年版；王獻唐： 《國史金石志稿》第310號，青島： 青島出版社2004年版；吴鎮烽： 《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第13219號，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

器形正面、背面、側面以及器、蓋銘文照片如下：

3.曶簋

西周中期器，侈口垂腹，高圈足，獸首形附耳，頸飾回首長冠龍紋，腹部和圈足分别飾一道和兩道弦文。

簋的内底有銘文四十餘字： 唯四月，初吉丙午，王【若】曰： 易(賜)緇巿、冋黄(衡)、玄鑣。曰： 用事，司鄭馬。吊(叔)朕父！加(嘉)曶歷，用赤金一匀(鈞)，用對揚王休，作寶簋，子=孫=其永寶。

此器原爲美籍華人範季融先生首陽齋藏品，曾見録於張光裕《新見曶簋對金文研究的意義》、首陽齋等《首陽吉金： 胡盈瑩、範季融藏中國古代青銅器》、鍾柏生等《新收殷周青銅器銘文暨器影匯編》、沈寶春等《首陽吉金選釋》、陳佩芬《再議曶簋》、汪濤《曶簋銘文中的“赤金”及其相關問題》、劉雨等《近出殷周金文集録二編》、吴鎮烽《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等著作。*張光裕： 《新見曶簋對金文研究的意義》，《文物》2000年第6期，頁86—89；首陽齋、上海博物館、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 《首陽吉金： 胡盈瑩、範季融藏中國古代青銅器》第33號，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頁98—99；鍾柏生、陳昭榮、黄銘崇、袁國華： 《新收殷周青銅器銘文暨器影匯編》第1815號，臺北： 藝文印書館2006年版；沈寶春、高佑仁： 《首陽吉金選釋》，臺北： 麗文出版社2009年版；陳佩芬： 《再議曶簋》，《中國古代青銅器國際研討會論文集》，2010年，頁71—76；汪濤： 《曶簋銘文中的“赤金”及其相關問題》，《中國古代青銅器國際研討會論文集》，2010年，頁77—88；劉雨、嚴志斌： 《近出殷周金文集録二編》第432號，北京： 中華書局2010年版；吴鎮烽： 《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第5217號，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

器形側面、俯視及銘文照片如下：

附記：

小稿完成後曾得到李學勤先生、艾蘭(Sara Allan)教授、宋鎮豪先生、王澤文先生、趙孝龍先生的鼓勵與幫助，謹致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