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历经的事,许多人也历经过

2017-04-25 20:56
中学生天地(B版) 2017年4期
关键词:霸凌原谅家人

初二那年,我遭到了校园霸凌。

当时,我随父母的工作调动而转学。在新学校,没来得及融入女生的圈子,男生们已给我起了很难听的绰号。在每一个我出现的地方:教室内外、楼道上下,他们都会蓦然喊叫起来。我又羞又恼,还要假装若无其事。他们看到了我的窘况,像抓娃娃机一抓必中,得意非凡,叫得更欢了。

然后,他们开始不断地丢我的东西,有次书包被扔到树梢上,课本和文具散了一地。那是午饭时间,我边哭边蹲在树下捡,人群从我身边浩浩荡荡过去,没有一个人停下来问我一句。钢笔被摔得四分五裂,圆规也不能用了,要怎么样跟家人说谎,让他们给我买新的,我绝望得想去死。

新学校的进度比我原来学校快很多,英语课上,我很多单词都听不懂。我第一次尝到了后进生的滋味,也第一次知道,在人群中被孤立是多么可怕的事儿。

那一两年,每天早上快到校门口时,我就腹痛如绞,必须马上跑去厕所。上课时我缩在座位上一声不吭,下课铃一响我第一个冲出教室,探索校园里所有人迹罕至的角落:苗圃、化学实验室、天文实验室……

后来读到柴静的《看见》,说到中学时被小流氓欺负:“……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最难受的不是头上和胳膊上的擦伤,也不是愤怒和委屈,而是自憎的感觉——厄运中的人多有一种对自己的怨憎,认为是自我的某种残破才招致了某种命运。”

和她一样,被霸凌极大地打击了我的自信心:一定是因为我成绩不够好,因为我是转学生,因为我又胖又矮又丑还戴了眼镜。在我自己心目中,我是一个可嫌的人,满身都是缺点。

升入高中后,同學里有很多从外校考过来的,当年欺负过我的男生,有些去了别的学校。地界还是这个地界,但已换过新血,我渐渐能在校园里大声说话、扬头走路了。

会跟人提起这件事,是我大学毕业后。曾经霸凌过我的一个男生,发生了意外。他妈妈神通广大,居然联系到了他的中学同学们,希望大家能去看望他,唤起他的记忆——不去,绝对不去。

家人诧异于我的强硬姿态。而当我讲完,我看见我妈妈——她哭了。她哭着反反复复对我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我要是知道,我一定去找学校,去找他们的家长!换学校也行!我陪你上学也行!”

我吃惊极了,我以为她会像我小时候跟同学发生矛盾时那样说:“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你要反省自己。”这是第一次有人,有我至爱的人,以最坚定的方式告诉我:“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我到最后也没有去看望那个同学。而我的家人,也从来没有劝过我,叫我放下,叫我原谅。某种意义上,原谅就等于否定了我年少时的痛;而放下,需要时间与阅历。都不可强求,也不是一种道德义务。

霸凌恐怕是不会消失的。小孩就是小动物,长大的过程就是慢慢长成人。青春期是半兽半人的混合,野蛮者会以追逐撕咬为乐,而娇弱者就有可能沦为猎物。我曾历经的事,有许多人也曾历经过,也许,你们也会历经。

如果让我给出建议——就像给当年的我——我会说:

好好活下去,不要一时冲动就上楼顶。别妄想用血警醒什么人,大家的领悟力都一般,恐怕不会想到这些事跟自己有关。

不要因为被霸凌,就小看了自己。也许你青春期肥胖,也许你长了一脸的痘,也许你成绩不好被嫌弃,也许你只是和当年的我一样,看多了《红楼梦》,说起话来酸文假醋,但这一切,都不是你被霸凌的理由。

霸凌不是你的错,只是因为你太弱。当你受到霸凌时,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勇敢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受到更进一步的伤害。还不强大的你,其实有着坚强的后盾。

要相信父母的爱、师长的正直,父母不见得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责备你,老师也是会主持公道的。就像前一段时间的“中关村二小”事件,被霸凌的少年,他的母亲站出来和他一起对抗全世界。即使对抗不成,那种“有人挺我”的温暖也会支持你的一生。

有时候,你也可以给父母一个机会,让他们能够证明一下,他们有多爱你。

卢梭说过:“人不必吃了苦才能当诗人,青春期的苦已经足够了。”而捱过这苦,像大白菜捱过初霜,才能抽出又甜又嫩皎白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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