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凿开橡皮人的脑洞,再送他们一座花园

2017-04-25 14:30小帕
女性天地 2016年9期
关键词:园艺师流水线橡皮

小帕

领导前脚一走,我即刻关上办公室的大门,把储备的薯片、饼干、饮料从铁皮柜里抖出来,一包包拆开,五指伸向那些被撕得支离破碎的零食袋,一把把将那些高糖高脂的零食填进嘴里,直到肚子胀得不行。办公室里连碎纸机都没有,我把桌子上被否掉的一稿二稿三稿,疯狂地撕碎,再奋力揉成团,其上被扭曲的文字就像领导那种嫌弃加鄙视的眼神。纸团一个个飞起,继而落下,明明轻飘飘,却又沉甸甸。日复一日,无止境地做着同样琐碎的事情,我越发觉得人生毫无意义,工作无非是谋生手段,让我饿不死却苟且而活,渐渐活成一个麻木的橡皮人。

我终于如父母所愿,坐进了写字楼的格子间里,不再像他们,一辈子在工厂的车间流水线耗着。他们觉得我的表现远远优于他们,其实不过是经济结构转型造成的错觉。如今公司格子间里哼哧哼哧做PPT的人,和当年踩着缝纫机的女工们,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那些看起来像流水线作业的工作,于我而言应该是重复却简单的。但人非机器,脑子也不是电脑,总会有抽风出错的时候,这一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就毁于一旦。至少女工们不会被一群人围着指指点点,被骂得体无完肤。单从这一点上来看,似乎,我连一个流水线上的工人都不如。

梦想,好像越来越看不懂这个词。小时候无数次被问:“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呢?”我没有远大的志向,但做一个园艺师或者花艺师是我一直以来的答案。我很喜欢花草果木,不谙世事的年头,谁没有过偷折苗圃里的花或是爬树摘果的经历呢?

后来终于被学校的老师逮住,不用說破坏校园环境不爱惜花草树木了,母亲也被请到了教务处,赔礼赔钱。我依旧记得那天中午,烈日当头,母亲走在前面一言不发,我跟在身后默默落泪。南方的夏天,台风不时来袭。在台风来临前,园林工人正冒着烈日作业,修剪过长的树枝做着预防工作。母亲突然停下,指着那些工人说:“你想当园艺师?你看,这就是园艺师干的活,又苦又累,没读好书的孩子才去干那样的活,你要好好读书知道吗?读书才有前途!”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我的梦想彻底破碎了。我们都被教育要有理想,却没人告诉我要有梦想。大概,理想这个词跟现实更接近,而梦想,真的像肥皂泡,好看而易碎。

就那么木讷地坐了一下午,终于挨到了下班,急匆匆地赶去幼儿园接儿子。儿子兴高采烈地拿出在幼儿园的新画作给我欣赏。我瞥了一眼,乌七八糟一片的手指印,也不知道是什么。

我问:“可可,你这画画的是什么呀?”

“花园啊,一座好大好大的花园,里面还生活着很多小动物。”可可说。

“花呢?”

“在这里啊,你看这紫色的一片,像棉花糖一样。”

“动物呢?”

“你看,那个绿色的是青蛙,那几个点点是毛毛虫。”

“可是我觉得啥也不像啊?”我拿着他的画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

“那你想象一下,不就像了!”可可理直气壮,指着旁边小区栅栏上面攀爬着的三角梅,“妈妈,你看,你把眼睛眯起来,模模糊糊一片的,不就像我画里那一片棉花糖吗?”

我不曾想过,每日走过这一大片的花墙,居然这般美丽可爱。平日里只嫌弃那凋落的花朵在地上脏兮兮的,如今看来,仿佛花毯一般铺在水泥地上,大地也变得温柔起来。

一阵风起,天色突然黯淡,从不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锯木声。园林工人又开始作业了。此情此景,遥远而清晰,像是那个夏日的午后,我耳旁仿佛响起了母亲当年的训话。

同行的还有儿子的同学笑笑,他正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你看,园林工人在锯树木,他们真累啊!”

“对啊,他们真的很辛苦呢,那我们要不要帮助他们做些什么啊?”笑笑妈妈温柔地对他说道。

“妈妈,我以后长大了要当科学家,发明一个会锯树木的机器人,这样他们就不用爬到树上去啦!”笑笑高兴地说着,兴奋得舞动起手中的机器人玩具。

“笑笑,你真棒!”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也许我母亲错过了什么,也许我不能修改我的人生轨迹,然而,孩子就像一张白纸,有无限的可能。我不想重蹈母亲的覆辙,仅仅因为自己短浅的见识和所谓的现实,毁掉属于孩子的梦,毁掉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的简单而温暖的初衷。长大了,我们未必能够改变世界,但是我们能做的,就是改变自己,让自己活得真实而不麻木。

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地下室里,英国圣公会主教的墓碑上写着这样一段话:当我年轻自由的时候,我的想象力没有任何局限,我梦想改变世界。当我渐渐成熟明智的时候,我发现这个世界是不可能改变的,于是我将眼光放得短了一些,那就只改变我的国家吧!但我的国家似乎也是我无法改变的。到了迟暮之年,抱着最后一丝努力的希望,我觉得只改变我的家庭。但是,唉!他们根本不接受改变。现在我临终之际,我才突然意识到,如果当初我只改变自己;接着我可以依次改变我的家人;然后在他们的激励下,我也就可能改变我的国家。再接下来,谁又知道呢,也许我能改变整个世界。

三个月后,我终于鼓起勇气,在领导的桌面放下一封内容简短的辞职信。30岁,真的不算太晚,我这样想着。感觉自己不再是橡皮人,又活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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