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康熙《汉南郡志》的编纂、流传与回归

2017-04-27 05:15孙启祥
陕西档案 2017年2期
关键词:汉中康熙

文/孙启祥

清康熙《汉南郡志》的编纂、流传与回归

文/孙启祥

2016年,得益于汉中市委、市政府领导的重视支持,在汉中亡佚已约200年的清康熙《汉南郡志》,由汉中市档案馆从南京图书馆复制而回。这部清康熙年间由汉中府知府滕天绶主修的汉中府志,是一部重要的汉中地方文献,是当今难得一见的珍稀古籍,是国内图书馆的善本书。《汉南郡志》的回归,是档案工作者搜集地方文献的有益尝试

一、汉中纂修地方志的历史可以追溯很远。自东汉至南北朝,先后有祝龟《汉中耆旧传》、陈术《益部耆旧志》、无名氏《汉中记》、庾仲雍《汉水记》、刘澄之《梁州记》等早期地方史志著述。唐宋时,又有无名氏《兴元旧话》、李宗谔《兴元府图经》、阎苍舒《兴元志》等重要志书,但皆无全本流传,今天只能从《初学记》、《太平寰宇记》、《北堂书钞》、《舆地纪胜》和《资治通鉴》胡三省注等典籍中寻觅一鳞半爪、只言片语。令人欣慰的是,东晋常璩《华阳国志》卷二《汉中志》、卷十《先贤士女总赞》和卷十二《序志》比较系统完整地记述了汉中远古至晋代的历史事件和汉代至晋代的人物故事,但《华阳国志》涵盖地域广阔,非汉中区域专志。

明清两代,汉中共出现了5部府志,即明嘉靖年间张良知纂修《汉中府志》、万历年间崔应科纂修《汉中府志》,清顺治年间冯达道重修《汉中府志》、康熙年间滕天绶主修《汉南郡志》、嘉庆年间严如熤主修《汉南续修郡志》,其中,崔应科之志在清初已无全本,只有严如熤《汉南续修郡志》在汉中仍有庋藏,其它三志久已亡佚。2014年,汉中市档案馆从陕西省图书馆复制了明嘉靖《汉中府志》。这次《汉南郡志》回归后,历史上留存的4部府志,只有清顺治《汉中府志》等待“回乡”了。

二、《汉南郡志》由滕天绶主持修纂。滕天绶,奉天府辽阳州(今辽宁辽阳市)人,生卒年不详,荫生出身,兄弟五人,行二。父应元,明辽东武举,曾随翰林院官使朝鲜,降清后于滦州阵亡,授骑都尉世职。天绶于清康熙二十五年(1686)至三十二年(1693)间任汉中知府,为官谙练精敏,卒后入祀汉中府名宦祠,并被《陕西通志》列为名宦。

滕天绶曾任湖北襄阳知县,政绩卓著,当地人比之于西晋循吏羊祜,为之立“去思碑”。康熙二十年(1681),天绶任广东潮州府海防同知,二十五年冬升任陕西汉中府知府。当时,正值清廷先后扑灭南明政权、平定三藩之乱、击败沙俄侵略者,形势更加稳定,国力日趋强盛,政区、边界以致职官、户口、田赋、物产等都程度不同地发生变化,于是下诏编纂《大清一统志》。修《一统志》的基础是完备府、县志,而汉中当时没有完善的府志可资利用。

汉中是明末清初李自成农民起义军频繁出入之地,是反清活动的重镇,又曾是康熙前期清廷与吴三桂决斗的战场。滕天绶莅任,满目疮痍,百废待举,遂整饬治安、修葺房舍、鼓励耕织、疏解争讼,使坛庙、楼橹、仓廒、学宫、吏宇得以次第修复;南郑、褒城、城固、洋县各处水利设施逐步恢复,管理措施进一步强化,以致汉中出现了“民赋屯田,则《禹贡》之任土作贡也;表扬节义,则《周礼》之木铎徇路也;振刷鹾政,则李发运之宽民力也;均平水利,则杜父召母之引渠灌溉、养恬万姓也”的良好局面。同时,鉴于朝廷倡导修志,而“汉中当兵燹之余,庐舍荡然,郊原非故,民力阙如,岂惟文献凋零,求所谓残编断简者,几邈乎不可追矣”(清康熙《汉南郡志·葛思泰序》),明万历崔应科、清顺治冯达道所修之志又“篇章虽云典雅,而搜罗未免简略”,况且“合数姓之藏,不能得一完本”,于是应乎时,顺乎势,本着修志存史、记录山川貢賦、彰显人文風俗,“虽云征一方之典故,实以表一代之隆盛”(清康熙《汉南郡志·批详》)的职责和目的,于次年即着手纂修府志。为此,滕天绶作《延请修志启》,“广接绅衿,授餐适馆,各抒闻见,汇集篇章”,延聘卸任官员和盐鼎、张京鍷,当地贡生李尔振、周忠等多人,于康熙二十六年(1687)至二十八年(1689),花费两年多时间,重辑续编完成《汉南郡志》24卷。

志书未径称《汉中府志》而名曰《汉南郡志》,一则从习从雅,因汉中至迟自北宋即有“汉南”之习称,明清时“汉南”成为汉中的代称、雅称;二则区别前志,避免与明万历、清顺治《汉中府志》同名;三则强调星野,以“汉当雍梁之域,则星在井鬼之分无惑矣”(《汉南郡志·舆地志》),为雍州西南之地,不可与荆州之轸翼星野相混。

三、《汉南郡志》系在明万历癸卯(1603)崔应科纂修、清顺治丙申(1656)冯达道纂修的两部《汉中府志》基础上,“仍旧志之条目,缀后来之考订”,厘定错讹,补苴遗缺,增添新材,“从丁酉后采辑三十三年以来之事,合前志”而成。也就是说,《汉南郡志》未改变前二志的篇目结构,只是斠正补缀,扩展内容,并续写了顺治《汉中府志》时间下限以后33年相应部分。全志共24卷,分舆地、建置、食货、秩官、人物、艺文六个部类,约40万字,是汉中历史上第一部系统详备的府志。

《汉南郡志》修成后,应主修者汉中府知府滕天绶之请,总督四川陕西等处地方军务兼理粮饷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都御史葛思泰、陕西分巡汉兴道按察司副使常名扬在康熙三十年分别作序,他们均给予《汉南郡志》高度评价,或誉之“体裁精严,艺文高古”,或赞其“秩然而有伦也,错然而有章也,岂独存此邦之文献,而君子且可以观政矣”。后世也不乏给予肯定者,嘉庆年间严如熤主修的《汉南续修郡志》中即谓其“最称详尽”。但是,今人也有对其提出批评者。陈光贻在《稀见地方志提要》中评《汉南郡志》曰:“卷帙虽大增于前,而只补艺文居多,事物所增无几。……余类亦子目冗杂,体例有欠严愼。”

平心而论,前人之赞美不可谓过誉,今人之批评更可称中肯,《汉南郡志》之价值和缺陷都毋庸讳言。它具传承前人、创制后继之功效,取材多元、资料详赡之优势,但亦有子目繁杂、章节失衡、编排不严之瑕疵。

首先,《汉南郡志》将清初已只剩“镌版数片”,“积尘寸许,点画不可辨”(《汉南郡志·汉中府旧志序》)的万历《汉中府志》和10卷顺治《汉中府志》扩充续编为24卷,功绩其莫大矣。修志是记录历史、传承文化的事业,其取材必须有案可稽,编目必须囊括周全。《汉南郡志》采用万历、顺治时两部《汉中府志》的结构和素材,本身就是对前人事业的尊重和继承。不过,不单万历《汉中府志》和顺治《汉中府志》篇幅及内容有限,就是流传至今、堪称精严的明嘉靖《汉中府志》,虽分10卷却只有十多万字,不可能吸纳更多材料。而《汉南郡志》之《舆地》、《建置》、《食货》、《秩官》、《人物》各志增加的子目及其相应内容,极大地丰富了志书山川胜迹、人文活动和经济社会发展的素材,对后世尤具价值。其新增子目和归类大多被后来《汉南续修郡志》采用,这也是《汉南郡志》创新性的体现。可以说,《汉南郡志》是汉中历史上第一部篇目齐全、内容全面、卷帙浩瀚的府志。

其次,相比于先前的府志,《汉南郡志》除《艺文志》篇幅大外,于《建置》和《食货》增加条目或素材亦多,说明编纂者十分关注社会经济状况。《建置志》中增加的乡村、市集、铺舍、驿传,《食货志》中增加的里甲、人丁、均徭、屯地、屯丁、存留经费、盐课、杂税,记载的都是社会最底层、最能反映人民生产生活的情况,这些内容在古代官修史书中最容易被忽视,却是修地方志时最该收录的。《汉南郡志》记述这些事项并列专条,体现了纂修者的“史识”。

再次,《汉南郡志》增写改写的另外一些内容,也不乏可圈可点之处。《舆地志》之《郡县释名》,将府、州、县名之缘起作追溯探讨,不乏新意,也被后来的志书屡屡仿效。它对汉中名称来源的阐释:“郡临汉水之阳,南面汉山,以当汉江之中,故名汉中”,抓住了“汉中”与“汉水”相关这个要害,与唐张守节《史记正义》“以汉水为名”的论述一致。相比之下,一百多年后,《汉南续修郡志》表述为“郡临汉水之阳,南面汉山,故名汉中”,以汉中治所与汉水、汉山的相对位置诠释汉中之得名,则谬之千里。《舆地志·山川》曰:“郑谷,郑子真隐处,一在褒谷,一在箕山,均谓之郑谷也”,并进一步说明,“按《雍录》,谷口在云阳县西四十里。”一事存多说,比之后世的一些史志著述片面强调褒谷口为郑子真隐居处要严谨得多。

当然,对于一部成于众人之手,且编纂用时前后不足三年,又有响应“天子时命儒臣修辑《一统志》”之政治需要的长篇巨制,《汉南郡志》不会没有缺点,美中不足、璧中有瑕亦属必然。其结构编排、材料取舍、史事考证都有可商榷之处。

四、这些年,当汉中市档案馆和社会上其他有识之士得知《汉南郡志》在国家图书馆、南京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和台湾有存,山东省图书馆和湖南师范学院图书馆存有部分卷册后,即积极联系其回归汉中事宜。但是,这些珍藏,有的无缘一见,有的不予查阅,有的声言寻觅不见,有的仅提供其中三分之一的查阅复制业务,真有“踏破铁鞋无觅处”之感。2016年,几经周折,我们终于得到了南京图书馆所藏《汉南郡志》电子扫描件,并与上海图书馆、国家图书馆所藏《汉南郡志》对照阅读,从而对这部“养在深闺人未识”之书有了初步了解。

《汉南郡志》于清康熙二十八年(1689)修纂完成后,即付诸刻版,至康熙三十年刻制告竣。故《汉南郡志》应为康熙三十年刻本而非流行所说的康熙二十八年刻本,其记事时间下限为康熙二十八年。但现在所见之《汉南郡志》,非康熙三十年初刻印行本,系康熙三十八九年间补刻重印本,补刻之文中多处有康熙三十年后的时间表述。补刻操作者为康熙三十四年至康熙三十八年(或三十九年)间任南郑知县的安徽太平府繁昌县人魏寿期。

《汉南郡志》经康熙三十年镌刻印刷、康熙三十八九年间补刻重印,随后再未见刻印记录。一百多年后的嘉庆十三年(1808),当汉中知府严如熤再见到它时,已经“板残字蛀,模糊不能成句读”,完整印本无从寻觅。但是,严氏还是以残著为蓝本,于嘉庆十八年续修完成了《汉南续修郡志》,并本着尊重前贤的态度,将“旧志所有者,列原辑滕君姓名于前”。于是我们看到,《汉南续修郡志》卷一《星野舆图》、卷八《城池公署》等13卷署名为“汉中府知府关左滕天绶辑,汉中府知府楚南严如熤重辑”,这些篇章的主要内容,当采自《汉南郡志》。本来《汉南郡志》在汉中已难寻觅,《汉南续修郡志》在嘉庆十九年(1814)的付梓面世,加快了《汉南郡志》的消失。清代晚期以后,除了国内少数图书馆,市面上已见不到《汉南郡志》,以致于新修《汉中地区志》在介绍这部志书时,曰“原志无存”。

现在国家图书馆、南京图书馆、上海图书馆所藏《汉南郡志》系同一版本,即康熙三十年刻竣、康熙三十八九年补刻重印本,但装订有差异,皆有前后颠倒、错页、重页、阙页、残页现象。我们以南京图书馆藏本为底本,对《汉南郡志》主要做了两项整理工作。其一是重编目录。原目录与正文不尽一致,重编时一般以正文标目为主,辅以原目录题目;新目录分级和标题以方便查阅为要,不苛求形式整齐。其二是处理错页。原书错页严重,有同卷内或章节内前后颠倒,有此卷和彼卷相互窜页,有整叶窜位亦有原版续接差错,有阙页亦有重页。整理时,对十多处颠倒、窜页进行了调整纠正;对三叶又两个半叶阙页和一叶残页依据上海图书馆藏本做了补充;对一叶又两个半叶因字迹模糊或书写较拙,依据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藏本做了调换;对重复之叶做了剔除;对将明代十多位举人列于清康熙之后的问题,因原刻续接有误,故除调整位置外,还尝试做了拼接。而卷二十三艺文将“元”置于“宋”之前,因不影响阅读,整理时未做改动;同卷中因再印时抽换文章,造成的页码错误和不连续,亦仍其旧。

《汉南郡志》复制、整理、出版过程中,得到各方人士的鼎力支持。汉中市党政领导人王建军、牟晓非、何俊杰等自始至终给予关注,提供方便。时任市长王建军安排拨出专款解决复制、出版所需,体现了一地最高行政领导对三百多年前另一位行政长官留下的文化遗产的重视,也是党政领导支持档案工作的明确体现。现在,整理后的《汉南郡志》已交巴蜀书社影印出版,有心的读者也可一睹其之风采。

(作者单位:汉中市档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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