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素贞的诗

2017-05-04 21:54吴素贞
扬子江 2017年1期
关键词:雏菊大雾肉身

吴素贞

雨夜

只有影子挤了进去,橱窗玻璃

再一次阻隔了他。踮起的脚跟

带来比天幕更深的黑

街道暗沉如甬道

仿佛光,正一点点遗弃

路边,木樨一次次摁住自己

落叶有着想要的怜悯

依着废电动车

他端坐在水里,冷风掀动钢圈

砰砰作响

“他是唯一一个能拥铁取暖的人”

我低下眼睛,车窗蒙起水汽

闪电一次次探询,裂状的手

抚着所有相似的际遇

四处流浪,他不知道

另一种更坏的天气叫生活,漆黑的身体

经常生出铁一样的暗物质

我们抱紧。像这样的雨夜不取暖

肉身维持着铁的温度

雾中的雏菊

不开到荼蘼,就衰败

到惨烈。一天,两天……

一朵雏菊,心中的大雾反复裂开

她停了下来,蹲伏的阴影

从花间摇落

湖水波光粼粼,半明的光斑

是昨夜它们与雨和解的部分

仿佛无数个结局正纷沓而来

蝴蝶立在花瓣,开合双翅

晨曦中漫步的人,推着镜框

一只水鸟忽地从草丛飞出

像云朵一样,又把自己扔进大雾

她站在那里

所有的美因为隐忍,从暗处开

从痛处开,从乱石堆里

破裂了的菩萨的头颅上开

从身体绵软的地方

取出锐刀

她真的爱上了触觉的快感

锋刃上光的冷漠

挑开衬衫的纽扣

这惊喜与绝望的藏身之地

高耸着废墟与伤疤

每一块

她都羞于表达

生活一再提醒她

可以对自己狠的人

眼前已空无一物

对着镜子

她只能一次次数着

自己用舊了的刀的总和

与子书

1

……能给的全都给了

不能给的,也没有留下。风

轻易就把一个人

灌成一面鼓。这个冬天

——还有什么不可语?

是的,咬紧牙根

任何微小的风口

都足以构成一场雪崩

2

她一直记得该是一把琴的

“凤兮凰兮,交颈兮……”

一树梅,一仙鹤

指落琴歌……

——记忆像钝刀

就如她

不能剜下后项的苦情痣

换孟婆手里的一碗汤

3

她还是开了张处方:

去普罗旺斯,在薰衣草花田做理想的小妈妈

去荷兰,大风车刮得她鼓鼓的,就这样圆满着

去西藏,跪五百个等身长头

这距离,离指尖多么近

去哪儿都可以,做爱或亲吻……

石子

“我知道会有更多的奔波

但生活可以有另一种新面孔”

激烈争吵后,我们各自和衣而睡

地上的玻璃碎片

像彼此宣泄后的身体

这些年,它们常常冷不丁就爆裂

有时我们俯首拾捡

不看对方,割伤是难免的 “透明里藏着这么多小刀子……”

黑夜寂静,幽森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们沉入更深的黑暗

曾经我们可以是杯子,容下

彼此的干涸

还可以是镜子,看到

彼此心口的裂缝

而生活真的改变了杯子和镜子

我们都成了

石头部落里的异己分子

亲爱的,我只是害怕

当我们不能把灵魂

安放在镜子里,而肉身

却一再碎裂

还会有谁替我们收拾这些碎片

傍晚的一只白鹭

一定是多年前与我相遇的那一只

那时它那么白没有长大

脸与天空平行,它的翅膀

飞入眼底。背景是天边的火烧云

地面与天空,我产生了一样的眩晕

水与火惊人的相似

人生的每一处不经意抬头

也许都能看见自己的流放地

但我已从那里归来

心里装的,除了白鹭,还有秘密

山谷

这一刻,山谷里所有的飞禽

都失去了命名,野蛮是允许的

花叶间光晕闪烁

有那么久,我竟深深迷恋着

眼前的强光

开在天空里的蓝

可时光仿佛还在等待什么

几只鸟哗啦飞过头顶

光影挪移

你注视着我

“一定还有我们不曾抵达的……”

山谷纵深,无数三角形的小兽奔突

眼前,流水相爱,巨石幽暗

樱花像一场未完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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