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利诺:大象后面的蚂蚁

2017-05-05 14:41卢栋栋
音乐爱好者 2017年5期
关键词:夏利音响效果音乐节

卢栋栋

夏利诺这位享誉欧洲的意大利作曲家,对于国内的许多音乐爱好者来说,其中也包括我自己,都是比较陌生的。但是,对于“沉寂”这一个概念,想必大家应该不陌生。不论是古典音乐的休止符产生的停顿感,还是把沉寂推向高峰的约翰·凯奇的《4分33秒》,都是沉寂所产生的效果。夏利诺的作品同样也带有沉寂的色彩,但如果你想当然地认为这是下一个凯奇或者谁谁谁的话,你可能会失望。每个作曲家对于沉寂的理解不尽相同,夏利诺对沉寂这样解释道:“声音与沉寂的关系,是一种新的意识联系,是寻找音乐的诗性。”

我刚开始接触夏利诺的作品是在2012年,作为上海当代音乐周的驻节作曲家,荷兰小交响乐团演释了他的《对黑暗的导言》,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时隔四年,夏利诺再次登上2016年上海当代音乐周的舞台,为满怀期待的乐迷奉献了精彩的佳作,其中包括《牧歌》《海洋半人马》《反转空间》等作品。在音乐会之后,我对于能创作出这种独特音响的作曲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去图书馆查找了关于他的资料,在《新格罗夫音乐与音乐家辞典》中找到了关于夏利诺的词条:“他的音乐符号构成了一个更为清晰、明了,并且把仅存于心的感觉魅力巧妙地转变为有机整体;音乐常常处于有声与无声的游离之中。”

夏利诺认为1966年以前他的创作应该属于“学徒期”,这里所说的学徒期不仅指跟随安东尼诺-泰通(Antonino Titone)和图里·贝弗利(Turi Belfiore)学习时期,还指寻找个人风格的初始阶段。最初,夏利诺对视觉艺术比较感兴趣,在四岁的时候就展现出绘画的天赋,然而大约在十二岁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对作曲有着浓厚的兴趣,从此开始音乐创作生涯。虽然是跟随大师学习,但是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学。由于缺乏专业化音乐方面系统的训练,所以夏利诺自称是“局外艺术家”。但是,从另一个视角来看,他能够运用自己对音乐的理解,更好地表达出自己内心的语言音符,这也使得他的创作烙上了自由的个性印记。在罗马时期作品的创作上,夏利诺对新声音的尝试从同代人中脱颖而出,成为自己的一个独特的标志。他从最原始的音响资料中提炼出萦绕于心的音乐语言,例如他的第一部剧院作品《Amore e psyche》。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后期,他开始大量减少作品中的音乐元素,逐渐呈现出—种介于有声与无声之间的音乐风格,这也为他后期的创作奠定了基础。

近些年来,夏利诺的身影时长出现在各类大奖赛中。他最近获得的奖项包括2003年摩纳皮埃尔王子奖与同年的费尔特里内利国际大奖,以及近些年创立的萨尔茨堡音乐奖的一等奖。但如果你只是简单地认为夏利诺只是游荡在各大赛事中,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因为这只是他创作的一个部分。在各大音乐节、艺术机构和多所音乐院校中,都能见到他特有的独白,包括纽约音乐节、维也纳音乐节、柏林音乐节,荷兰音乐节、柏林艺术大学等等。

沉寂的诗性

夏利诺音乐中的每一个音符都是浓缩精致而成,同时他也很注重音乐语言呼吸的重要性,给众人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的音响世界,彰显出一种近于零声的风格。这样的风格被国内人称作是“沉寂”。

虽然说沉寂是夏利诺音乐创作中的特点,但是,他音响上表现出来的形式并不是休止或无声的状态,而是有一些微小的、源源不断的声音,就如声音在山谷中跌宕起伏。夏利诺认为沉寂在音乐方面还有大量未被发掘的层面,除了我们所认识的沉寂以外,还有更多有趣的声音。

夏利诺在刨作这些沉寂音响的同时,也会创造一些新的音乐符号,还会启用一些高难度的特殊符号,例如:“。”空心圆的意思是表示从无声开始;《牧歌》中使用了“ppp”的声音;十连音的使用对演唱人员提出了苛刻的要求。特别是运用在器乐中的“气声”也在《牧歌》中有借用,在一些错综复杂支离破碎的音符缠绕中,逐渐呈现出一个更为清晰的声音线条,进一步将一些仅存于感觉上的音符转化为有机整体的音乐语言。

夏利诺为了达到自己想要的音响效果,特意去研究乐器的物理属性,并寻求极限声音的特性。许多现代作曲家在探索新的音色时运用了传统的方法,而夏利诺则是在原始的音源中分离出更新颖的声音,主要依靠的是对于演奏技法的创新,以此来表现这些空灵静谧的音色。夏利诺在声音中加入“沉寂”的效果,正如托马斯·克利夫特(Thomas Cliff)说的那样“必须认真了解沉寂在音乐中的分量,才能理清音乐本体的问题,离开沉寂这个问题我们就不能讨论声音”,听众和演员在夏利诺的作品中能够深刻地体会到这种独特的“留白”。我在聆听夏利诺的作品时,也会对音乐中沉寂的使用感到异常的兴奋,可以通过演奏者感受其中的紧张度。“沉寂”已然成为了夏利诺音乐创作中的常客,我们从中也可以看出作者对于沉寂风格的偏爱。近似于留白的沉寂风格,让我们能够在特有的空间中感受音乐的魅力,这或许就是沉寂的诗性。

甜蜜的烦恼

想必大家在听过夏利诺的作品之后,会和我一样有种模糊朦胧的感觉:音乐中的声音语言不是那么的清晰,近似于耳语,我们只是單纯地知道这是声音,但这声音怎么体现在乐谱上?音量的大小?音量的控制力度?速度是什么?等等。

当我第一次听夏利诺的作品时,一时怀疑自己的耳朵坏掉了,但当我静静地听下去时,这些问题就不成问题了。这些看似比较滑稽的问题确确实实地存在于夏利诺的作品中,反而成了他创作的特征。这些具有“开放性”音响的效果给观众的听觉留出了广阔的想象空间。听众在这些空问中会思考什么呢?或许是夏利诺让我们思考的问题吧。夏利诺把看似荒唐的问题再次升华,让我们在“摇摆的空间”之中寻找着内心的独白,在沉寂之后思考着音乐的言语。夏利诺的音乐让我们在越来越震耳欲聋的音乐世界中,享受到一次关于听的“纯”艺术。正是这些问题引领者我们,这难道不是甜蜜的烦恼吗?

变与不变

许多音乐爱好者或多或少地对二十世纪音乐有些一知半解。在这个讯息高速更替的时代,音乐创作也显得变幻莫测。它不再是所谓的共性写作的时代,有些得到共识的音乐陈规被边缘化甚至被直接抛弃,变已经成为二十世纪音乐不变的性格。

夏利诺认为“音乐是直觉和创作理念之间的平衡物”,而我们能够准确地在其音乐中找到这种表达的方式——“沉寂”。夏利诺在作品中大量地使用这种手法,其反映出来的音响效果是对音高、节奏等音乐参数在作品中的作用模糊化,给观众展现出一种模棱两可的效果。这样“奇葩”的音响效果不占据听众的主要听觉,但是又在听觉上给予了不一样的刺激,这也是音高在沉寂状态下变化的一种效果。

在这样“奇葩”的音响中,我们可以很清晰地辨识到一个从模糊到清晰的过程。这种不变的写作方式使听众的内心有一个梦幻的景象逐渐转入现实的过程,变化着的是每个人内心特有的独白。这种变与不变的碰撞,展现出作曲家强大的驾驭能力,也给听众带来了听觉上的刺激和憧憬。

你怎么看?

在奥斯兰音乐节之后,评论界对夏利诺这样评价道:“这种像谜一样的音响效果是人们之前没有听过的。乐器演奏出极端微弱的声响,就像在小声地耳语,这种创作技法和理念不好定义。”作曲家路易士_诺诺在听完夏利诺的作品后评价道:“这真的是羽管键琴吗?一点都不像,夏利诺最典型的特点是用单独乐器或者多乐器的组合演奏出独一无二的音响效果。”托马斯·克利夫特在评价时说道:“在夏利诺的音乐作品中,演员和听众都能体会到独特的沉寂氛围,并能一起分享这新鲜的音乐。”乔尔·萨克斯(Joel sachs)说道:‘他音乐中的静谧特性激发了绝妙的可听性。”在众说纷纭之下,夏利诺也有自己的见解:“不论采取何种方式,要想接近我的创作,必须避免已有的定性分析,打破已有的规律。”

夏利诺的作品大部分都带有“沉寂”的色彩,这让我们可以体会到作者在时间纬度上的停歇,而在纵向的空间却无限扩展,这不仅仅局限于声音,更是一种声音背后心灵的沉寂。这使得声音的魅力发挥到极致,同时也让我们重新认识音乐声音这个参数的无穷魅力。

就像文章一开始,夏利诺形容自己作品是大象后面的蚂蚁一样,如果是你,你会看到什么?不得不承認的是,我们大多数人只关注大象而忽视了蚂蚁。在嘈杂的音响之下,你是否听到了作曲家独特的留白?是否看到了大象身后的蚂蚁?在这种严肃的音乐语言下充满的灵动的暗示性,让我对这位作曲家的作品深深地着迷。在当代已经非常丰富的新音乐语境之下,能创作出这样“纯”的音乐,不去聆听着实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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