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性形象谈冯唐《万物生长》中的双重消解

2017-05-10 19:29任丹墨
速读·下旬 2016年9期
关键词:消解冯唐女性形象

任丹墨

摘 要:冯唐《万物生长》呈现的青春世界中,女性人物处在被男性视角评价和观看的位置。在这个前提下,针对其中的女性形象,本文力图发掘的是其背后的创作动机,即冯唐通过对这些女性形象的塑造展现出来的,对传统写作某些特点的消解。

关键词:冯唐;女性形象;消解

关于冯唐的创作,学界早已用“颠覆”“成长”“青春”等词为其贴上了标签,而这些词汇反映的观点,或多或少都涉及了他作品中最为显著的一个特征,即他笔下主人公近乎于流氓的生存哲学,以及在这种表现之下对于“性”的肆意消费。围绕着这一话题,产生的争议更是似乎划下了一条冯唐研究中看似分明的楚河汉界:赞扬者认为他的写作是“痞中带真”的真情流露;批评者认为他的小说呈现出的是“低级趣味”以及对女性的不尊重,不值一看。

争议之外,人们也普遍注意到他的小说中浓重的“成长”意味。在冯唐成名之作《万物生长》中,一切的故事的展现都通过男主人公秋水的视角来完成,于是研究者们顺理成章地把眼光放在秋水这个形象上,而忽略了其中众多的女性形象的价值。

“可能我的态度比较纯洁,用一个更加坦诚、真实、阳光的态度来探讨一个谁也无法避免的问题吧”冯唐如是说。在《万物生长》中,每一个涉及到的女性角色在冯唐的笔下都被秋水和他的舍友们用男性的眼光观看着,这些视角很多时候是对女性的外表甚至隐私的评价,加之冯唐写作时带有调侃意味的语气和不可一世的态度,很容易让人认为他的写作是典型的男权写作。但论文认为,冯唐固然通过书中男性的眼光和语言,呈现出了男性对女性的欲望投射,但在表层之下,他却对传统男性视角下女性形象及其所承担的表意作用有着刻意的消解,这样的尝试在他的成名作《万物生长》中是显而易见的。

一、对传统男性视角下女性形象的消解

女权主义者们早已指出,在传统的男性写作中,男性写作者和他笔下的男主人公,都把女性都当作他们欲望的投射物和承载物,“女性存在的目的都仅仅是为了被男性所利用,无论是作为文学表现的对象,还是现实生活中的性对象。”用这样的先入为主的观念来看《万物生长》,可以说是条条“罪证”通“冯唐”:他塑造的以秋水为代表的几个主要男性,日常话语中都在调侃女性的美丑,甚至是她们的隐私;他笔下的几个秋水的女同学,被他起名为费妍、甘妍、魏妍(谐音肺炎、肝炎、胃炎);他作品中的女性,都是在男性“成长”道路中完成了自己在小说中的价值,并且都被这些男性如狼似虎的眼光攫取着……

说到这里,不妨回顾一下传统男性写作中塑造的女性形象的一些共有特征:从唐传奇《柳毅传》到张恨水的《啼笑因缘》,无数男性作家笔下的女性大多都被他们浓缩成了符號,她们的存在要么是为了成全作者对男主人公完美形象的塑造,要么就是要满足男性对女性的所有幻想,或是表达男性对女性求而不得的恐惧。于是,当唐僧西行的时候,《西游记》赋予了他面对各种美色诱惑岿然不动的能力;当西门庆遇上潘金莲的时候,《金瓶梅》又给予了他世间男人所能想象到的最极致的浮浪生活。而这一切,都与女性的“色”相连。无论是经历了重重考验的唐僧,还是恣意纵欲的西门庆,殊途同归其实都反映了女性在男性写作视角中往往成为了“考验”男性高尚品格的存在,或是直接成为男性欲望的指向。

而在《万物生长》中,虽然表面上这些男性都在“评价”女性,但实际上更像是丁玲笔下的莎菲对凌吉士像“小儿要糖果”的渴望那样,根源是两性之间天然存在的吸引力。尤其对于身份是大学生的秋水和他的同龄人来说,关乎异性的话题确实是这个年龄段的男性日常生活的共同主题。而在几个主要女性形象的设计中,我更多看到的是冯唐试图与传统写作拉开距离,反而形成的一种消解效果。

小说一开端,叙述者“我”在“洗车酒吧”独坐,漫谈式地说着自己的事业和家庭的情况,说自己的老婆“孔武有力、五短身材”、说自己的女秘书是“长穗似的头发,印花的丝袜”,这样一个鲜明的形象对比,仿佛埋下了“我”即将出轨的种子,但作者却话锋一转,表达了自己在有性骚扰嫌疑的女秘书面前的无奈,继而引发出成长之后对于所谓的生活虽然驾轻就熟,却缺乏了年少时的荷尔蒙作用下的激情。通过这一系列的描写,不难发现冯唐笔下的“我”对女性的并不是一些人认为的“轻视”。并且在这一部分的描述中,可以看出他对传统男性塑造的女性形象之下产生的叙事逻辑的一种消解:老婆不再是任劳任怨美若天仙的“田螺姑娘”,妖艳的秘书在小说情节中的作用也不是承担男性的色欲凝视。这样的消解,在柳青这个形象上的表现则更为显著。

柳青的故事,是通过秋水讲述出来的,自然而然会带有秋水的眼光。但是小说中,秋水和柳青的第一次见面,就开始呈现作者反叛传统男性写作的意图:

在一个五星级酒店的大堂里,秋水看见了独自抽烟的柳青,引发了关于女人抽烟的联想:“老人们似乎都认为,男人抽烟,是要保持头脑清醒,写论文,写报告,考虑国家大事儿之类,而女人抽烟,不是想招男人便是在想念老相好。”秋水无疑对“老人们”是质疑的态度,而这里的“老人们”,对于秋水来说,是那些观念过时(其实也就是迎合传统男权思维)的人,而对写作者冯唐来说,不就是传统观念,以及传统写作吗?

而接下来,独坐的柳青发现秋水在看他,便大大方方地坐在了秋水的面前,理由是她深知在这样的场合,一个独坐的女人会引来异样的眼光。这样的一段情节设计更证明了冯唐力图在女性形象塑造上与传统的男性写作拉开距离的想法。当看完整本小说之后,表现愈加凸显了:随着秋水与柳青的进一步接触,我们发现柳青的身份竟然是一个情妇,但却有着体面的工作和不菲的收入。从前的写作作者们似乎都在阐释着一个共同的逻辑:女性经济不独立、人格不独立,才会对男性产生无法割舍的依赖。而男性凭借自己的金钱、才干、地位来一次“英雄救美”,就可以轻易地俘虏任何一位这样的女性。而冯唐在这里,却通过柳青的形象设定逆反了前人的逻辑,呈现出了现代都市生活中女性情感和生存方式的复杂性。

二、对传统男性视角下性描写的消解

在传统的男性写作当中,女性总是作为男性欲望投射的对象。于是,很多文学作品涉及到了情爱描写的时候,更显而易见地呈现了对女性身体的肆意妄为的消费。

在文化市场看似纷繁复杂的表象背后,永远给所谓的“肉身叙事”留有一个角落。到了21世纪,对“性”的写作和消费,更是在商业化的目的和网络传播的隐蔽性之下,获得了空前的“繁荣”。众多文学作品在内容或宣传策略中不断打着“情色”的擦边球,以获得更多的关注,从而获得更多的收益。而在这之下,女性形象的塑造就成为了承担欲望投射的重灾区,承担着男性带有情色意味的目光。冯唐在这样一个文化背景下脱颖而出,不得不承认与他笔下大胆的性描写也有一定的关联,而这也是学界在冯唐作品研究中另一个大的争议点。在争议背后,《万物生长》中的性描写呈现出来的是冯唐对传统男性视角文学中“性”的消解。而这种消解是通过将有关性的描写用一种日常化的方式表现出来,把中国传统文学中或讳莫如深、或为满足读者猎奇目光而刻意遮掩的“性”变成了一种自然人性的表达。

这样的表现几乎充斥着《万物生长》的全文,具体的策略是:冯唐有意将一些涉及性描写的词汇插入到日常生活用于中,也就是说,即使去掉这些词汇,并不会影响这个句子的整体表达,却把本应讳莫如深的性话題消解在了日常用语中。如秋水讲述自己学校的女教授“看惯了生离死别、人世沉浮、改朝换代、阳痿早泄,就是看不惯别人幸福”,形容班里的女生“有胖的,有瘦的,……有月经不调的,有未婚先孕的,就是没有美人”。从这些例子中不难看出,冯唐有意将“性”摆上台面,这既是他在写作时的风格和策略,也是对传统写作的一种反叛。

三、结语

当然,随着文化市场的不断变化,冯唐的《万物生长》放在它所产生的时代来看,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作”。他通过这两种消解呈现出来的叙述策略,无疑有着当年王朔的影子,而王朔当年通过消解权威、反叛权威所获得的关注,虽然在一定时段内引发了话题,带动了作品的传播,但归根究底,作品的生命力,还是要通过其本身的价值,而非一味地制造话题,才能继续延长。且看冯唐继《万物生长》和翻译《飞鸟集》引发的激烈讨论之后,将用什么样的方式继续“生长”。

参考文献:

[1]唐牛.痞中带真和顾盼自雄——冯唐论[J].上海文化,2013(07):43.

[2]曾颂勇.冯唐小说的庸俗趣味[J].怀化学院学报,2010(03):82.

[3]夕二.冯唐:活着就要有欲望[J].花样盛年,2015(07):25.

[4](美)桑德拉·吉尔伯特,苏珊·古芭.阁楼上的疯女人:女性作家与19世纪文学想象[M].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10.

[5]冯唐.万物生长[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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