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现代汉语中的“首席XX官”

摘 要：在封建社会，“吏事君”为官，是为皇帝和统治阶级服务的。由于这一社会属性，“官”在当代社会成了一个比较敏感的词，带“官”字的公职屈指可数，为官者也甚少称“官”。但是，公司管理人员封“官”以及明星封“官”在当下社会中却十分流行，在汉语中形成了一个数量庞大的“首席XX官”词族。本文以“首席XX官”为研究对象，梳理它的生命轨迹、对象所指以及产生机制。

关键词：官 首席XX官 CXO

一、“首席XX官”的生命轨迹

（一）“首席XX官”的产生

“首席XX官”词群的产生和发展，与外来词“CXO”词群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CXO”是现代公司制度的产物，其中的“X”代表现代公司里的一种特定职务。这种职务命名方式最早出现在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公司结构的改革创新催生了CEO（首席执行官），指现代国外企业的领导体制中公司政策执行的最高负责人。随后出现的还有CFO（首席财务官）、CTO（首席技术官）、CGO（首席沟通官）、CIO（首席信息官）、COO（首席营运官）、CRO（首席风险官）等企业高管。语言是随着社会的变化而变化的，当这类新型的职业概念进入中国企业时，CXO类西文字母词也进入了汉语的词汇系统，与之对应的译名“首席XX官”系列便随之而生。

（二）“首席XX官”的发展

据不完全统计，截至目前，“首席XX官”词群的成员已逾60个，且在不断增长中。综合来看，“首席XX官”词族的发展经历了被动期、潜伏期以及爆发期三个阶段。

2000年前后，“首席XX官”词族进入发展被动期。“首席执行官”的概念进入汉语是20世纪90年代，当时并没有引起多大反响，直到2000年前后，CEO等CXO类西文字母词才开始被频繁使用，国内企业也开始设CEO一职，同时出现的还有CFO（首席财务官）、CTO（首席技术官）等。2002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第4版），首次在“西文字母开头的词语”一栏中收录了CEO、CFO等6个CXO族词，足以证明CXO词族在当时的流行程度。CXO词族的流行，讓与其对应的“首席XX官”词族具有了更多出现在大众视野的机会，但这一时期的“首席XX官”更像是CXO的附属品，处于被动发展状态，成员虽然随着CXO词族的壮大在不断增多，但实际上得到的关注度并不高。2001年，CXO词族入选年度十大网络流行语，并未提到“首席XX官”词族。在新闻报道中，媒体也喜欢采用具有经济省力、与国际化接轨等特点的CXO类词，以CEO和“首席执行官”为例：2003年，百度新闻中以CEO为标题的新闻有591篇，以“首席执行官”为标题的新闻只有250篇。

2006年前后，“首席XX官”词族迎来发展潜伏期。当新鲜感过去，人们在流行词的使用上也渐趋理性，在2005年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中，CXO类西文字母词汇只保留了常用的CEO、CFO两个，删去了使用频率降低了的COO、CIO、CTO、CGO。热度的减退并不代表发展的停滞，2006年开始，新技术的发展以及互联网引发的商业思维方式的变革促生了一批新的CXO词汇，如CCO（首席文化官）、CAO（首席分析官）、CDO（首席数字官）、CPO（首席产品官）、CXO（首席体验官）和CCO（首席客户官）等。这些新的CXO族词的出现，虽未将CXO词族带入发展的第二个黄金时代，但却从两个方面促进了“首席XX官”词族的发展：一是西文缩略出现部分重名，在使用时不得不选择相应的中文翻译，比如CPO就对应着“首席隐私官、首席产品官、首席人力官”三种职称；二是这类词语的扩充，同步促进了“首席XX官”这个词语模的固化，让“首席XX官”不再是CXO的附属词族，具有了独立的造词能力。

2016年前后，“首席XX官”词族迎来发展爆发期。经过近10年的潜伏发展，“首席XX官”词族不仅拥有了更多的成员，也具有了独立的造词能力。2014年，腾讯首设“首席探索官”（Chief Exploration Officer），这是内地企业第一次自主运用“首席XX官”形式设立职位。据统计，2016年前后产生的“首席XX官”有25个，占“首席XX官”词族的百分之四十左右。这一时期产生的“首席XX官”与前两个阶段相比，娱乐化倾向更加明显，越来越多的明星以“首席XX官”的名义担任公司形象或产品代言人，如何炅（首席内容官）、周杰伦（首席惊喜官）、黄晓明（首席品控官）、贾乃亮（首席创意官）、韩庚（首席媒介官）、宋仲基（首席漂亮官）、杨洋（首席柔顺官）、赵丽颖（首席会员推介官）……“首席执行官”和“首席漂亮官”虽然都是首席官，但内涵已相差甚远。

二、“首席XX官”的“官”所指

在汉语中，“官”曾经是个十分活跃的词，除了能独立成词外，其构词能力也很强。据不完全统计，已有的“X官”形式的词，如“清官、春官、试官”等，有500余个；“官X”形式的词，如“官场、官差、官方”等，有400余个。构词能力如此之强，与其义项繁多有关，据《汉语大字典》记载，“官”的义项达20种。发展到今天，有关“官”的很多词汇已经停止使用，大部分义项也已消失，《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中仅收录四个义项（不包含“器官”义），其中一个义项为“政府机关或军队中经过任命的、一定等级以上的公职人员”。“首席XX官”中“官”的身份显然与定义不符，从《现代汉语词典》中的“官”到“首席XX官”中的“官”，“官”的指称对象已经发生了变化。就目前来看，“首席XX官”中的“官”主要分为两类：公司管理人员和明星代言人。

（一）公司管理人员

“首席XX官”中的“官”在发展早期指由公司任命的、有一定等级的管理人员。这种命名方式最早只用于高级管理人员，据《高盛财经词典》，“首席行政官”：负责管理整家公司活动的高级管理人员；“首席财务官”：负责管理整家公司财务活动的高级管理人员；“首席营运官”：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直接隶属“首席执行官”，负责管理公司的日常运作。

隨着社会经济与新技术的发展、商业思维的变革以及业务复杂性的增加等，管理者的角色变得越来越复杂，需要衍生出更多的臂膀来分担自己的工作内容。“首席XX官”这种职位命名形式开始延伸至中层乃至更低一级的管理人员，如“首席文化官、首席探索官、首席数据官”等。在这种背景下，首席官种类、数量不断增加，任命首席官的门槛也越来越低，五花八门的“官”让“官”失去了原有的权威性和独特性，变得大众化，有的首席官徒有虚名而已。如：

（1）6月30日，采采网在正式运营的“开采日”仪式上，以万元时薪签约首席试吃官。（和讯理财2014-07-01）

（2）从4月初开始，良品铺子将通过自媒体平台及外部渠道，在全国范围招募“首席吃货官”。（《北京晨报》2016-04-20）

（二）明星代言人

2016年前后，“首席XX官”词族的数量出现爆发式增长，主要得益于明星出任公司“首席XX官”的潮流正盛。2015年9月，线上购物平台美丽说首开先河，聘请艺人杨颖成为旗下海淘品牌HIGO的“首席时尚官”（CFO）。这种变相代言方式迅速走红。

（3）何炅担任的首席内容官到底是个什么鬼？（搜狐2015-12-30）

（4）初心不变！薛之谦担任膜法世家首席梦想官（人民网2016-07-22）

（5）ASICS成立神秘“飞行局”，奥运冠军刘虹任“首席飞行官”（搜狐体育2017-03-26）

明星出任公司首席官，多半在其位不谋其政，实际上就成了一种商业运作手段。起初，“首席XX官”中的“XX”指职务，而明星出任的“首席XX官”中的“XX”大部分强调的却是某公司或者某产品的特点。如某洗发水品牌聘请艺人杨洋为其全球首位“首席柔顺官”（CSO），从这个名称来看，并不能看出被任命者真正的工作内容是什么，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为了突出产品特点。类似的名称还有“首席漂亮官、首席健康官、首席旅行官、首席惊喜官、首席创意官”等，“首席XX官”俨然已经成为当下进行营销的绝佳方式。

除了指公司管理人员和明星代言人外，“首席XX官”的运用还有个例。如：

（6）近日，黄嘉千与夏天再次现身北京，并在酒店偶遇轩轩一家，作为小公主的首席提裙官，轩轩看到夏天十分开心。（新浪娱乐2015-10-30）

这里的“首席提裙官”并不是职位名，只是对个人的一种调侃。这也表明，“首席XX官”的含义及使用范围在进一步扩大。

三、“首席XX官”的产生机制

按照《现代汉语词典》中的定义，目前能称“官”的只有政府或者军队的公职人员，但实际上无论是自称还是他称，他们都极少用到“官”这个字眼。即使有，也仅限在司法或者外交领域，如“检察官、法官、翻译官、外交官”等。在本应称“官”的系统里，“官”是个敏感词汇，但在本不应有“官”的领域，“官”却成了一个十分活跃的词，如“首席XX官”，这个词族的流行有哪些潜在因素呢？

文化机制。虽然中国在1953年就彻底告别封建社会，但封建社会对人们思想的影响并未彻底结束。在古代，为官者是高高在上的统治阶级，在老百姓的认知中，“官”是与“做老爷”挂钩的，直到现在这种认知仍未消除。进入新中国后，随着社会分工的专门化，“官”只不过是众多职业中的一种，且《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务员法》规定，公务员必须“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接受人民监督”。因而新时代的公职人员，要革新思想，避免官老爷的做派。这些变化反映到语言中，就表现为“是官不称官”。离开公务员系统，“官”字的使用便少了很多限制，运用到其他领域反而有了“与民同乐”的效果。

语言学机制。“官”作为一个政治领域的词汇被运用到经济领域，得益于二者语用环境的相似。首先，架构相似，无论是政治组织机构还是经济组织结构，内部都有等级之分，且分工明确，经济组织结构中的“首席执行官”相当于政治组织机构中的政府首脑，其他职位也可作相应的对比。近些年来，“首席执行官”不只在经济组织结构内使用，还延伸至政治领域，如在阿富汗的政府系统中就设置了“首席执行官”一职，职责相当于政府首脑。其次，职能相似，两种机构内部充当领导角色的职员的本质都是管理人员，他们的重要职能就是确保组织机构内各项工作的顺利运行。这两个方面的相似，为两个语域之间词汇的借用提供了可能。将原来在政治组织机构中发挥管理作用的“官”运用到经济结构中，不仅能突出其管理者的身份，还能强调其重要性和权威性。

经济机制。社会经济发展的需求，是“首席XX官”得以产生和流行的重要推动力。“官名的出现往往因某职事的出现”，公司的职务名也是如此，“首席执行官”就是美国公司体制改革的产物。明星的品牌效应，可以让粉丝直接转为消费者，因而明星出任公司的“首席XX官”成为当下品牌塑造、市场推广的一种流行手段，同时也反映了明星与商业合流的大趋势。

四、结语

语言总是与社会同步变化的，每一个词都是世事历史，皆为风物镜像。“官”字在汉语中活跃了几千年，语用环境的改变让它的使用范围缩小至某些特定领域，“首席XX官”词族的出现则赋予了它新的生命力，为其拓展了新的分布空间。同为“首席XX官”词族，“首席行政官”“首席财务官”等的产生具有比较坚实的现实基础，生命力会比较持久。而作为营销手段而生的“首席柔顺官”“首席漂亮官”等，带有偶然性和不稳定性，随着流行热度的褪去，这类首席官也会随之消失。

参考文献：

[1]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2002年增补版）[Z].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2]张康之，张乾友.论等级关系以及等级社会中的“官”[J].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1）.

[3]沈小仙.古代官名的语言研究[D].杭州：浙江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5.

[4]卢洁.中国古代职官称谓研究[D].昆明：云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5.

（艾振浓 湖北武汉 武汉大学文学院 4300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