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攀美声高峰 躬身乐教前沿
——记花腔女高音歌唱家孙家馨

2017-05-17 19:50孙嘉艺
歌唱艺术 2017年12期
关键词:孙家歌唱家美声唱法

引 子

“燕子——花腔女高音歌唱家孙家馨67年艺术生涯庆贺音乐会”于2017年6月26日晚在北京音乐厅隆重举行。此次音乐会系中国国家交响乐团60周年团庆系列展演之一,演出阵容强大、曲目丰富、艺术水准上乘,是近年来不多见的学术含量较高的声乐盛会。

参加当晚音乐会的演员主要包括由指挥家姜金一带领的中国国家交响乐团合唱团,孙家馨老师曾经的同事、学生以及特邀嘉宾。其中老一代歌唱家有82岁高龄的男中音刘秉义和83岁高龄的女中音罗天婵;学生有旅居国外的王铁民、李青,还有活跃在国内的胡波、崔丽、魏莘;特邀嘉宾有享有国际声誉的女高音歌唱家张立萍和童声男高音刘珅,钢琴伴奏有78岁高龄的吴文俊及青年钢琴家张佳林等;担任合唱演出的还有由学生王帅带领的北京陈经纶中学金帆合唱团;男中音歌唱家王立民任主持。音乐会曲目包括《纳布科》《乡村骑士》《霍夫曼的故事》《拉克美》《诺尔玛》《图兰朵》等歌剧中的混声合唱、重唱、咏叹调作品;还有分别由孙家馨的女儿董夔和女婿黄多两位作曲家为童高音、弦乐四重奏与竖琴而作的《加州海岸》《黎明》;中国作品有《牧歌》《等你到天明》等民歌合唱以及《打起手鼓唱起歌》《欢乐的那达慕》等;也有《我把小诗写在暮归的小路上》等少量中国艺术歌曲。当音乐会进入高潮阶段,孙家馨老师登台,和她的学子、学孙们共同演唱美国民歌《牧场之歌》以及中国作品《姑娘生来爱唱歌》,之后还献上由她自己译配并广受欢迎的法国声乐作品《燕子》;最后音乐会在歌剧《茶花女》选曲《饮酒歌》中圆满结束。西洋歌剧作品和中国民歌在本场音乐会中占主导,由此可以看到孙家馨老师的艺术追求和审美取向,正是中国民族音乐与西方古典音乐的结合。从孙家馨的职业艺术生涯到她广泛的声乐教育教学,无不贯穿着对中国民族唱法和意大利美声唱法的追本求源及深层探索,对声乐艺术的炽热情感促成了她对歌唱技术的驾轻就熟和有效传承。指挥家杨鸿年教授这样说:“我认为歌唱始终是在唱文化、唱哲学、唱信仰,这场音乐会大部分都体现出这个意思了。今天登台的陈经纶中学(学生合唱团)融合了孙老师的艺术理念和追求,也就是追求人类最美好的声音,赋予音乐以深情和快乐,她这一辈子都是这样做的。”

舞台生涯和艺术成就

孙家馨祖籍湖北宜昌,1928年出生在安徽芜湖,18岁考入南京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音乐系,师从声乐教育家黄友葵等教授。1950年,22岁的孙家馨大学毕业,进入上海乐团担任独唱演员兼教员;26岁调入中央歌舞团(后来依次更名为中央乐团和中国交响乐团),担任独唱演员兼教员。此后至今的67年里,孙家馨成为20世纪中国歌唱家的重要代表,作为中国本土培养的意大利美声唱法歌唱家,她在花腔女高音演唱技艺上取得了少有的非凡成绩而举世瞩目。事实上,早在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至60年代初,孙家馨的演唱水平就达到高峰,她先后于1953年和1955年两次参加“世界青年与学生和平友谊联欢节”,并随“中国艺术团”赴罗马尼亚、波兰、保加利亚、蒙古、民主德国、阿尔巴尼亚等地演出,受到同行赞誉。苏联指挥家杜马舍还亲自为她编写了无伴奏合唱《夜莺》的华彩乐段。她在国内举办个人独唱音乐会的曲目包括《弄臣》《魔笛》《茶花女》《拉克美》《梦游女》《金鸡》《迷娘》等经典歌剧的咏叹调,以及外国艺术歌曲《夜莺》《好妈妈》《索尔维格之歌》《夏日最后的玫瑰》《声乐协奏曲》等,还有中国民歌《小河淌水》《虹彩妹妹》《雨不洒花花不红》《小黄鹂鸟》等。最值得一提的是,她还译配了约翰·施特劳斯的《春之声圆舞曲》《维也纳森林的故事》等作品,并根据德利布舞剧《塞尔维亚》中的弦乐曲填词创作了《洋娃娃》。译配和填词过程都是在严格遵照原文、原曲的基础上结合中国传统文化习惯,同时关照到歌词发音与发声的协调顺畅而进行的。孙家馨经过反复揣摩、实践,几易其稿,最终有了这些雅俗共赏、脍炙人口的作品。高效、严谨的译配工作使她不再是单纯的歌唱家,而是真正意义上的音乐家。

1962年,孙家馨首张个人专辑《燕子》由中国唱片公司录制完成。1973年由她首唱的《千年的铁树开了花》轰动全国,为在“文革”中遭受磨难的心灵注入希望和力量。1979年孙家馨先后在北京、南京、武汉、合肥、福建、香港、澳门等地举办独唱音乐会,虽然此时已年过五旬,但她比早年更出色的表现再度引起业界同行广泛关注和普遍赞誉。与孙家馨同期的女高音歌唱家张利娟这样说:“她已是年过50的人……音乐会的前半部,不休息地演唱了7首中国歌曲,声音控制自如,亲切又委婉地表达了离别与思念之情。后半部她唱了12首外国名曲,这些歌曲技巧很难,音域很广,但她的高音真正达到了行腔‘若游云之太空’,吐字‘如珠走玉盘’的地步。”1980年,52岁的孙家馨获得文化部直属单位声乐演唱一等奖;1981年中国唱片公司为她录制了第二张个人声乐专辑《海燕》;同年,她又与广州交响乐团合作,由太平洋影音公司录制了第三张个人演唱专辑《跨世纪艺术瑰宝》。1983年,55岁的孙家馨从意大利访学归国,汇报独唱音乐会再次产生巨大影响。自初次登台至今,她所呈现出的优质歌唱状态,一直被誉为“中国声乐界的传奇”。

学生魏莘在恩师89岁华诞时说:“30年了,时光记下老师带我们去海外演出,去外国专家班上课,去录音棚的难忘情景……时光无法倒流,但老师的High C仍然具有穿透时光的魅力。”在孙家馨身上,为什么看不到岁月流逝给女高音歌唱技术和音色、音质带来的困扰和威胁?很简单,因为她的整个艺术生涯都由学习和精进编织而成,正所谓“业精于勤,荒于嬉”。

学习经历和声乐教学

孙家馨穷其一生探索美声唱法的奥秘,几十年对学生的有教无类,对社会的无私奉献,充分昭示出她作为一位纯粹的艺术家内心所具备的热情、坚韧、淡然、深邃和博爱。回顾历史,有五个时段对孙家馨的歌唱事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一是大学四年的专业学习;二是1965年起整整一年半对中国戏曲的学习;三是1971年加入沈湘教授和刘永祥医生主办的嗓音研究室;四是于1981至1983年间赴意大利考察、学习;五是自1987年起组织“中央乐团声乐教研室”,并出任中央乐团社会音乐学院副院长和声乐系主任。这些丰富的学习和工作经历,铸就了她出类拔萃的歌唱水准和扎实卓越的教学成果。

演出纪实(长笛助奏:陈凝芳)

孙家馨的父母都是教会医院的医生,幼年时她常随母亲去教堂,于是自然参与到儿童唱诗班和合唱团中。16岁起跟随重庆青木关“国立”音乐院的伍伯就教授学习声乐。进入“金陵女大”后,由于嗓音条件不理想,她只被列为声乐专业试读生,是她孜孜以求的学习精神打动了黄友葵教授,从此开始接受专业的美声唱法训练。“金陵女大”宽松开放的学术氛围,令她能够同时向上海音乐学院的苏石林、应尚能等著名声乐教育家求教。

黄友葵老师强调唱歌时的声音不是一大片,而是一条线;苏石林老师要求小腹要收紧,但不是瘪下去,要保持“面罩”(mask)。在起步阶段,孙家馨就因接触到各种理念和教法形成了宽阔的艺术视野。孙家馨在大学里首先学习的是亨德尔的清唱剧和古典神剧。她的毕业音乐会曲目包括巴赫的《虔诚歌颂》、佩尔格莱西的《牧人之恋爱》、古诺的《歌唱、欢笑、憩息》、歌剧《卡门》中的《我起誓没有什么阻拦我》、歌剧《拉克美》中的《铃歌》、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印度之歌》等。这些作品或者高度严谨,或者戏剧张力巨大,除去语言和情绪的区别,也有唱法和风格的对比。当时的院长、教育家吴贻芳说:“你是金陵女大30年来在歌唱方面成绩最突出的毕业生!”孙家馨学生时代对这些作品的成熟驾驭,充分体现了她对西方声乐作品和意大利美声唱法的清晰认知,这也是一个成功歌唱家必备的基本专业素质。

孙家馨任中央歌舞团独唱演员期间积累了大量曲目,访华演出和教学的苏联专家吉明采娃和布伦巴诺夫也成为她的声乐老师。吉明采娃要求她将下肋张开,于是她接受了美国专家给乐团小号演奏员的建议,尝试用双手把肋骨向两边扒。布伦巴诺夫给她的建议是不要过早地使用长笛式的花腔唱中音区,在High C以下要用抒情女高音的唱法,到了High C再用花腔;因为长笛没有簧片,依靠空气振动,长笛式的唱法会使声带闭合不了,而歌唱应该是整个声带振动。积极虚心地求教和练习使孙家馨大受启发,声乐技巧和艺术修养上取得长足进步。不仅如此,她还想方设法解决自己低音区薄弱的问题,她不惧中国民族唱法与意大利美声唱法不同根、不同源、不同路的“雷区”,大胆虚心地向民间艺人、戏曲及曲艺演员学习。孙家馨于1956年和1958年先后学习了四川清音、天津时调、单弦、大鼓等说唱艺术,均得到业内行家认可。随后又于1965年开始在长达一年半的时间里,学习河北梆子。与此相关的“冒险行为”最终导致她声带受损,患上喉肌弱症,几乎完全失声。但生性乐观的她并未灰心,即使怀孕5个月仍然坚持每天早晨“喊嗓”、练基本功,经过精心治疗,不仅嗓音得以恢复,而且声带机能变得更加灵活、有力,从此还有了“金嗓子花腔女高音”的美誉。孙家馨在探索发声法的过程中因祸得福,不但从中国民族唱法中学到了吐字、行腔、归韵的变化特点和演绎方式,而且使中低声区的音量大幅度增加。这些体验对她个人的演唱风格和日后教学起到不可替代的推动作用。无论用“凤凰涅槃”抑或“向死而生”来形容孙家馨这段经历,我们都必须承认,她追求真理的意志和寻找“出路”的气魄非同寻常,这也许正是艺术活动本身赋予艺术家在灵性上的能量。

中央乐团社会音乐学院1991届声乐系毕业演唱会后合影

对于美声唱法而言,中国人面对的客观问题是中西方语言在发音时的不同,以及中西方人种在嗓音和共鸣腔体等生理结构方面的差异;主观问题是不同的文化背景和思维方式。如何克服这些技术、文化层面的障碍,进入艺术形式本身和思想精神深处?笔者大胆狂想,或许孙家馨对中国民族唱法的熟稔更胜于意大利美声唱法,而她所取得的举世瞩目的成绩,正是通过民族的找到了世界的,通过世界的反观到民族的。

中央乐团独唱小组成员聚会合影

1973年,孙家馨加入沈湘教授和刘永祥医生(北京友谊医院耳鼻喉科主任)主办的嗓音研究室,3个人经常对声带机能、喉部特征、嗓音条件等问题展开探讨,此外她还大胆向“咽音大师”林俊卿医生学习大开口练习。这些都使她从生理结构和科学层面客观认识到自己的嗓音特点,并且能够更科学合理地运用,同时避免了从事声乐教学时的盲目性和主观性。1981年冬,作为知名歌唱家,孙家馨争取到赴意大利考察学习的机会。这里不得不提到一个插曲,她的哥哥早年在意大利学习声乐,回国后听到妹妹的演唱,觉得声音非常好,但没有完全打开喉咙。于是告诉她,唱歌时应该“子音在前,母音在后”。虽然已近退休之年,但勇攀美声唱法高峰的信念,促使孙家馨义无反顾地只身踏上异国他乡之路。她这种对专业的精进之举,令很多同行钦佩并叹为观止。

来到美声唱法的发源地,她有序安排时间如饥似渴地学习。因为深知音乐是听觉的艺术,她不是在歌剧院里看排练和演出,就是在罗马圣契齐里亚国立音乐学院旁听马略尼教授的声乐课;清晨自修意大利语,平时跟随波雷里、吉诺·贝基、玛莉·玛基纳等很多教师练唱;不仅向指挥凡杜拉学习歌剧,时常从罗马去米兰的斯卡拉歌剧院和奥地利萨尔茨堡看歌剧和音乐会,还与斯苔芳诺等艺术大师探讨交谈。这段时间的学习,强化了孙家馨对于呼吸、打开喉咙、胸声、过渡声区(passagio)的认识,以及如何在各个声区的过渡中做到声音的完全统一。其实她最初在大学期间师从黄友葵、苏石林老师时,接受的就是正规的意大利美声唱法教育,因此她对意大利美声唱法的理解和认知,就像马略尼教授说的那样:“你只要听就行了,我保证你不用学就能会。”而她领悟最深的就是,只有把声带的潜能发挥出来,用饱满的声音歌唱,才能打动人心。1983年4月孙家馨归国音乐会如期举行,业内人士听后惊讶不已。与她同期的男高音歌唱家尚家骧这样评价:“为什么这位从音质到体质都单薄、音量弱小的人,却能让声音穿过伴奏的大管弦乐队和合唱队的音墙,回响在中外乐坛30余年而不衰呢?……在一个音乐会上连唱7首咏叹调,本身就是惊人之举,需要深厚的功底、技巧的把握性以及声音的持久力。很多观众发现她的中低声区比以前丰满、结实了,打破了‘人过50技术上就不能再提高’的说法。她这次突出的是艺术表现上有了更进一步的深度,早年以花腔技巧取胜的她越来越向表现人物性格、艺术风格、作品的情感深度上深入。”

1987年,孙家馨组织成立了“中央乐团声乐教研室”,并出任中央乐团社会音乐学院副院长和声乐系主任,她在这一工作岗位上的骄人成果和社会影响也丝毫不逊色。社会音乐学院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肩负着为专业院团培养接续演员的重任,以及提高中国艺术院校和师范院校声乐师资水平的使命。而此时距孙家馨1954年教授中央乐团学员班和合唱队,已有33年光阴。这33年使她具备了舞台表演以外的丰富教学经验。特别是从意大利归国之后,孙家馨的声乐教育理念更明晰、确凿,更趋于完善,对教学也更加游刃有余。她说:“作为一个歌唱家,不一定能做一个好老师,而作为一个好老师,就必须是个有实践经验的歌唱演员。”

参加“黄友葵教授声乐教学50年音乐会”(1979)

孙家馨在教学上是出名的严谨。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的李青拜在孙老师门下后感慨地说:“她的声音示范是在任何大学难以找到的,她对声音、语言和音乐的表达方式,都有着极为严格的要求。”女中音歌唱家罗天婵回忆到:“老师教了我一辈子,我60多岁的时候,老师听了我的演出,说我在前奏时不能走神,思想要跟着音乐和伴奏走;70多岁的时候我唱《孤独的牧羊人》,她说,你唱没有歌词的地方不能脱离下面的声音,否则声音就会突然变细。从那以后,我改了,我服我的老师!”

孙家馨爱乐更爱才,早在上海乐团工作的时候,她的第一位学生就是一位皮鞋匠,此人声音洪亮高亢,她认为这是男高音的好料子。后来到北京进入中央乐团工作,除了繁忙的演出外,她一直承担着学员班和合唱队的教学任务,因为比她年长的演员都愿意跟她上课,大家尊称她为“小老师”。对于一些热爱音乐又不识谱的业余学习者,她就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教,让学生尽量模仿,孙家馨认为教师不做示范的声乐课失去了一半意义。“文革”期间,她还教过一些“样板戏”演员唱歌。这些演员学习声乐之后,都得到了观众和同行的认可,后来,连她自己也投入到对“样板戏”的自我实践中。中央歌剧院合唱团的王铁民在社会音乐学院跟随孙家馨老师学习后,考入中央乐团任男高音独唱演员;1988年经国内选拔他还被送往比利时参加堪称“奥林匹克”级别的“伊丽莎白国际声乐比赛”。孙家馨老师在短短的3个月里,为王铁民准备了32首比赛必唱曲目,使他不负众望,进入这个“不太适合中国人的”声乐赛事的最后决赛。王铁民得到世界著名男低音歌唱家巴斯坦的赏识,当即受聘于比利时皇家歌剧院担任专职歌剧演员,同时进入比利时国家音乐学院深造。

“67年艺术生涯庆贺音乐会”(摄影:大季)

只要是对自己的歌唱和教学有益的,孙家馨都去了解、学习、运用,在她心中没有门派之分,她身上突显出的就是一份追求艺术极致的心境。“有教无类”用在她的身上,最为贴切。对于声乐教育教学的信念和志趣,不仅没有磨灭她的嗓音,反而因教学相长的机缘,使她对歌唱方法和歌唱个体的关系有了更清晰、透彻的认识。孙家馨总结出一套加强胸声练习和解决过渡音区,以及高音的有效方法:她坚持用科学的手段确定声部,要求唱歌绝不能“撑”,尤其是低音区,要先找到集中的点,再慢慢扩大;胸声和混合声在低、中、高各个音区的比例是逐渐地相对递减和递增;先用叹气和打哈欠的方法放松,然后用“a”母音唱低音,之后逐渐过渡上去;用“e”和“i”两个母音来获得集中的声音,前提是打开喉咙,使“管子”配套。

“施”比“受”更幸福,母亲的话奠定了孙家馨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像一盏明灯指引着她。2014年,与孙家馨青梅竹马的丈夫去世,她精神恍惚、几近崩溃,女儿将其接至美国散心,但多日无改观。直到她受邀到旧金山华人合唱团讲解发声法并示范演唱后才逐渐转变。后来女儿又陪她去拉斯维加斯,巧遇游船上摇橹的音乐学院学生为游人高歌《今夜无人入睡》,当他由于技术所限唱不下去时,孙家馨接续着把这首经典咏叹调唱完,湖面上的游人大为震惊,报以热烈掌声。这件小事使孙家馨因悲伤过度而沉睡的心灵彻底得到复苏,歌唱就是她的生命和灵魂。

结 语

在“孙家馨67年艺术生涯庆贺音乐会”上,最后3首压轴曲目是由她和学子、学孙们共同表演《牧场之歌》《姑娘生来爱唱歌》《燕子》。当这位在声乐演唱和教育事业上硕果累累的耄耋老人缓缓登上舞台,笔者望着被鲜花和学生包围,虽然白发苍苍却依然高贵美丽又慈爱的她时,瞬间体会到“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的深意。这三首分别来自美国、中国、法国的声乐作品与孙家馨一生息息相关。她小学、中学、大学就读的皆是美式女子学校,日常交流皆用英文;最终她通过中国民族唱法解决了自身音量小、中低音区弱这些在“美声”演唱中先天不足的问题;为了让中国观众了解欣赏外国优秀作品,也为使自己对汉语的理解和演唱更精准娴熟,她译配并首唱了《燕子》等一批外国作品。当那些熟悉的音调响起,现场观众立刻被带入一个诗意世界,孙家馨的热情、坚韧、宁静、淡然、深邃和博爱瞬间与歌词融为一体,“我看见燕子飞过,在早晨蔚蓝的天空,它轻快美妙地飞翔,飞向那遥远的地方,那儿充满阳光和鲜花……”

赴意访学期间在吉诺·贝基先生家中上课(1982)

唱片《燕子》封面(1962)

孙家馨的一生是刻苦精进、追求真知、充满传奇的一生。她先天声带小,音量小,中低声区空虚无力,高音也不出彩,音域仅到小字二组的f,作为声乐试读生考入大学的她,本不具备唱歌的好条件。由于方法得当,大学二年级就练到High C,这时她意识到没有地基的高楼不能稳固。于是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她克服重重艰辛,才获得常人张口就有的中低音,并且自下而上,实现了不同音区音色的完美统一,创造了诠释高深作品的可能性。由于孙家馨少年时代就展现出敏锐的乐感,她酷爱交响乐,甚至梦想着自己能去当时亚洲水平最高的上海工部局乐团当一名演奏员,因此她对音乐作品情感、风格的深刻理解与精准表达是自然而然,且得天独厚的。

虽然歌唱艺术不完全是技术至上,然而技术问题始终是歌唱艺术中的核心内容。就孙家馨而言,对于歌唱技术的探索和把握,也成为她一生的课题。鉴于中国人的生理结构,很少有先天就超过三个八度的音域,但孙家馨认为好的训练方法可以使人获得宽阔的音域和丰富的音色。她那美妙的歌声与精湛的表演,正是通过自己毕生的努力,将意大利美声唱法、中国民族唱法、作品内涵和情感融为一体的结果。她是一位歌唱艺术道路上名副其实的成功践行者!

孙家馨亲历了20世纪意大利美声唱法在中国的发展进程,她的老师黄友葵等人作为美声唱法在中国的第一代传人,辛勤而精心培育的声乐之种,终于在她以及同期和后辈的歌唱家中开花结果,孙家馨是这个传承过程中为数不多的开拓者和引路人。“勇攀美声高峰,躬身乐教前沿”是她毕生的追求与写照,“坚持用清晰的中文,完美的花腔技术,唱出灵动的夜莺之声”,是音乐史学家蒲方教授对她的中肯评价。孙家馨个人的歌唱艺术实践与教育教学经历,已然成为中国当代声乐历史的一部分,毫无疑问地推动了意大利美声唱法在中国20世纪以至未来的发展进程。衷心祝福孙家馨老师笑口常开,芳华常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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