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雪豹我们能做什么?

2017-05-17 07:51刘大牛
户外探险 2017年5期
关键词:雪豹藏羚羊保护区

是的,我们看到了雪豹的美丽和珍稀,了解了它们高冷和孤独的存在,知道了那些为研究和保护雪豹付出努力的组织和个人。可是,这就够了吗?保护雪豹,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应该怎么做?

刘大牛

本名刘炎林,动物学博士,2004年起参与青藏高原野生动物的研究和保护。

旁观者?

全球雪豹保护中的中国角色

对于雪豹種群的保护,国际社会投入的力度相当大,从1986~2002年,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的历次评估,都将雪豹列为濒危物种,至今未变。

然而,令人尴尬的是,虽然中国拥有全球60%的雪豹栖息地,而只有三小片区域加入“全球雪豹及其生态系统保护计划(GSLEP)”:新疆的塔什库尔干保护区和托木尔保护区,甘肃的盐池湾保护区。总面积约3.1万平方公里,占已确认的雪豹景观总面积的6%,在12个雪豹分布国中仅高于阿富汗(1.1万平方公里)、不丹(1.2万平方公里)和吉尔吉斯斯坦(1.3万平方公里)。甚至巴基斯坦识别出来的雪豹景观(4.1万平方公里)都比中国大得多。广袤的青藏高原,除了东北角的祁连山,一个雪豹景观都没有。

中国在雪豹保护全球议程上的存在感和参与度为什么如此之低?中国在全球雪豹保护计划中扮演什么角色呢?雪豹在中国的研究和保护取得哪些进展,未来该如何推进?

中国雪豹的40年

学术论文和媒体报道的数量变化,大体反应了中国雪豹研究和保护的历程。如今关于雪豹的媒体报道每年有两百多篇;而在2000年之前,关于雪豹的中文报道一个都没有。学术论文方面,20世纪80年代有一点点,90年代完全没有,2004年之后逐渐涌现出许多研究论文。

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西宁动物园在青海各地抓捕了70多头雪豹。廖炎发老先生因此掌握了青海省的雪豹分布情况,并于1985年在《兽类学报》上发表了中国第一篇雪豹论文。

对中国雪豹开展科学调查的第一人,是美国动物学家乔治·夏勒博士。从1984~1986年,夏勒博士在青海和甘肃做了大量调查,描述了青海雪豹的分布,估计青海有650头雪豹。夏勒博士还调查了西藏和新疆的雪豹状况。近几年夏勒博士回访这些区域、评估变化,我有幸陪同了几次。

整个90年代,中国没有雪豹的调查和保护工作。新疆的马鸣是中国本土科学家做雪豹研究的第一人。从2004年开始,他带领学生调查了新疆的天山、帕米尔和昆仑山的雪豹状况。2005年,当时在中科院动物所攻读博士学位的徐爱春,在青海都兰县开展了小规模的红外相机调查。

中国雪豹研究的转折点是2008年,全球雪豹生存策略研讨会在北京召开。2009年,中国有两批人马启动雪豹的研究和保护,如今也是中国主要的雪豹团队。一批是北京大学的吕植教授,在美国大猫基金会和国际雪豹基金会的支持下,北大和山水的联合团队在青海三江源开展雪豹的研究和保护工作。另一批是北京林业大学的时坤教授,和英国牛津大学合作,在甘肃祁连山开展雪豹研究。

北大/山水团队的工作集中在三江源,调查和研究涉及雪豹的分布、人兽冲突、寺庙作用等话题。北林团队的工作主要在祁连山的甘肃一侧,涉及雪豹的栖息地选择、人兽冲突等话题。通过在国际期刊上发表论文,参与拍摄雪豹纪录片,这两个团队成功地引起国内外对中国雪豹的关注。

而在保护方面,两个团队采取了不同策略。2009年以来,中央和地方政府对三江源保护极其重视,相继启动了三江源保护工程、国家公园建设。北大/山水团队跟当地社区合作开展雪豹的监测和保护,进而与基层政府合作、推动县域雪豹保护,并于2015年发起主要由NGO参与的雪豹中国网络。

在祁连山的甘肃一侧,北京林业大学团队主要与保护区合作,采取提高保护区能力、制定保护规划的方式。早在2013年,北林团队就受国家林业局委托,制定全国雪豹保护规划。不过各方面的缺口尚大,进展缓慢。2016年10月,北林团队受国家林业局委托,拟于2017~2019年对祁连山系开展调查,探讨祁连山雪豹国家公园的可行性。

除了北大/山水和北林团队,近年来陆续涌现出多个机构。四川西部多个保护区开展了雪豹的调查,如贡嘎山保护区、洛须保护区、卧龙保护区等。猫盟也跟川西的保护区和林业局合作,开展红外相机调查。绿色江河在长江上游的烟瘴挂布设红外相机,拍到很多雪豹,直接声讨下游规划的水电站,并且取得了成功;去年调查工作扩展到长江的源头格拉丹东。

在新疆,荒野新疆凝聚了一大批户外和自然爱好者,在乌鲁木齐周边的天山山脉上做雪豹调查。西藏也有两个团队开展雪豹调查和保护工作,万科公益基金会在珠峰,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在羌塘。世界自然基金会中国项目,也在2016年启动了雪豹项目,关注祁连山和阿尔泰山区。

这些团队的涌现,无疑是中国雪豹保护最大的希望。星星之火,如何燎原?分散的努力如何能整合起来,形成中国雪豹保护的合力?

中国雪豹保护的下一步

经过40年的起伏,如今的局面是:国际雪豹保护如火如荼,光是全球保护计划就出了4个(参见后页备注),但中国的参与度低;国内涌现出诸多研究和保护团队,但沟通协作不够。

继续推进中国雪豹保护,“雪豹景观”和“官民合作”可能是关键。

其实,中国的雪豹保护有两个优势。第一是后发优势。中国的雪豹保护可以建立在非常好的国内外雪豹研究的基础上。蒙古国、印度、尼泊尔、巴基斯坦等地对雪豹的了解很多,我们没必要等到把中国的雪豹研究清楚之后再做保护,完全可以参考现有的研究结果和保护经验,制定有效的保护对策。第二是关于话语权,这关系到政府的保护意愿。中国在全球老虎保护的话题上并不积极,因为老虎主要分布在印度和俄罗斯。但是雪豹不一样,60%的雪豹分布区在中国。积极参与国际雪豹保护议程,受益的是中国自身。

缺少中国的积极参与,GSELP的雪豹景观策略不免隔靴搔痒。然而,“雪豹景观”的路径,可能是中国雪豹保护的下一步。优先在重要的雪豹景观开展工作,是从当前的分散局面到达全国一盘棋的中间步骤。不管是否参与GSLEP,这都是合理的步骤。北大/山水团队在三江源,北林團队在祁连山,都有可能取得关键的进展,为其他区域树立模板。

然而,我们没有登高一呼的英雄:既能团结各个雪豹团队,又能担当政府部门与民间机构的桥梁,共同推进雪豹保护事业。群龙无首、各自为战,是对时间和机会的双重浪费。只有通力合作、协同行动,才有可能跟中国巨大的雪豹栖息地相称。不管是北大/山水团队推动的“雪豹中国网络”,还是北林团队主持的“中国猫科动物保护与监测网络”,都应该起到联合的作用。

对于物种保护,中国自身有丰富的经验可供借鉴。雪豹对于青藏高原山地生态系统,正如大熊猫之于西南山地,藏羚羊之于藏北高原。回顾大熊猫和藏羚羊的研究和保护历史,我们或许能发现可供借鉴的经验。

当然,大熊猫和藏羚羊的保护本身还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不过总体上确实在好转。今年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调整了这两个物种的保护级别,都不再是濒危物种了。在2008年,大熊猫和藏羚羊都成为奥运会的吉祥物。这从侧面反映了政府和社会对它们的认知,以及保护的意志。

然而,藏羚羊和大熊猫都经历过生存危机。大熊猫的栖息地曾经面临严重的森林砍伐;藏羚羊遭受过严重的商业盗猎。生存危机极大动员了全国民众的保护热情,进而调动了政府的保护意志,陆续为保护这两种动物建立了很多保护区。相比之下,雪豹似乎没有生存危机。雪豹貌似生活得还不错,分布很广,数量不少。那么,雪豹还需要保护吗?

这恰恰是目前雪豹保护的意义所在:做预防性的保护,不要像大熊猫和藏羚羊那样,等到濒临灭绝再行动。近年来中国政府出大气力来保护的大型猫科动物是东北虎。今年还成立了专门的国家公园,而整个东北只有27头东北虎:这也是物种到了灭绝边缘再做拯救的典型案例。但雪豹不需要拯救,需要的是共存:不需要建立专门的保护区,而是调动各种政策机会和社会资源,促进雪豹与老百姓的共存。

回到2017年初GSLEP的尼泊尔会议。GSLEP的设计原则是让各个政府参与进来,因为政府拥有最多的资源,其作为影响最大。研究机构、保护团队的努力固然可贵,但还不足够。如果中国的科学家和保护者动员不了国家林业局,中国在全球雪豹保护进程中就只能是旁观者。

文中提及的四项全球

雪豹保护计划是指:

1. 全球雪豹及其生态系统保护计划(Global Snow Leopard & Ecosystem Protection Plan,简称GSLEP)

2. 雪豹生存策略(Snow Leopard Survival Strategy)

3. 雪豹网络(Snow Leopard Network)

4. 国际雪豹生存策略研讨会(Snow Leopard Range-wide Assessment and Conservation Planning)

雪豹调查和救助方法

当我们谈起公众如何参与雪豹的调查和救助,有必要搞清楚谁是公众,是生活在雪豹分布区中的农牧民,还是雪豹分布区之外的人群。

某种意义上讲,有两种雪豹。一种是自从人类进入青藏高原和中亚山地之后,当地农牧民所认识的雪豹。他们与雪豹共存了数千年。雪豹或者是当地信仰中的神兽,或者是捕杀家畜的恶魔。另一种是半个多世纪来,探险者、博物学者、科学家以及保护主义者所认识的雪豹。雪豹作为生态系统中的关键种,现在成为风靡全球的魅力物种,这不过是短短几十年间的事情。

然而,正是后者所描述的雪豹面貌,逐渐把控了主流社会对雪豹的认知。考察这种面貌的形成,也可以看到雪豹的调查方法是如何进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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