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围墙里的磐石论

2017-05-19 14:25王华
博览群书·教育 2017年2期
关键词:欲望磐石悲剧

王华

摘 要:《榆树下的欲望》是剧作家尤金·奥尼尔的代表作品。尤金奥尼尔利用榆树的谐音,“榆”即“欲”,来象征人们对土地和财富的追求,讲述了农场主凯勃特为了农场的所有权,同儿子伊本和妻子爱碧之间展开的三角纠纷。清晰完美地刻画出一个深陷于欲望泥潭无法自拔的固執的磐石形象——凯勃特,和一个被困在欲望围墙之中的卵石形象——伊本——磐石的摹本。本文旨在通过分析凯勃特和伊本这一对父子形象,来展现《榆树下的欲望》的悲剧性。

关键词:欲望;磐石;田庄土地;悲剧

一、凯勃特——欲望围墙里的磐石

1.“磐石”的模样。凯勃特有七十五岁了,瘦高个子,一副钢筋铁骨,很有气力。由于长年劳累,肩胛弯了。他的脸就像岩石雕刻出来的一样,粗糙、坚硬。脸上有一种踌躇满志的神气。他眼睛很小,简直快连成一条缝了,高度近视,当他集中眼力看东西时,老是不停地眨巴着眼睛,眼珠子都快眍进去了。[1]

2.虔诚的清教徒。形成悲剧动作情节的真正内容意蕴,即决定悲剧人物去追求什么目的的出发点,是在人类意志领域中具有实体性的本身就有理由的一系列的力量。[2]对于凯勃特而言,是宗教。凯勃特是纯正虔诚的清教徒,他信奉上帝,坚信“上帝是严厉的,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所以,他去了土地肥沃的西部后,又回来了。他遵循上帝的意志,就像是上帝的仆人一样。这可不容易啊!他坚信:“是上帝让我这么辛苦的”。在那磐石垒砌成的围墙上,可以看到凯勃特一生的年月,每天垒上一块石头,翻山越岭,把属于他的土地用栅栏围起来,从无到有。他要用自己的辛勤劳作,在磐石上开垦,建起属于自己的圣殿,用磐石垒砌自己的宫墙。他做到了,用自己强健的体魄,开垦出了美丽的田庄。不得不说,在这份美丽中,是一份坚定信念支撑的结果。

凯勃特仅有的精神依靠便是信仰与田庄。他常常仰望天空,面对儿子们的仇恨,他祈求上帝降临最严厉的毒咒于自己的不孝儿子。为了得到一个可以继承田庄的儿子,他以愤怒的腔调命令妻子爱碧继续祷告。当他看到自己儿子软绵绵,不够刚强时,他无比孤独,只能向天空伸出双臂,向上帝发问,希望万能的上帝能同他说话,给他答复。面对妻子爱碧杀死自己所谓的儿子,他认为妻子爱碧和儿子伊本即将接受的不仅是法律的制裁,还有上帝的审判。

3.坚硬的磐石。凯勃特如同一块磐石一般,像块审判一切的磐石!他的确是“坚硬的磐石”,长着有如岩石雕刻般的身躯,有着岩石般刚强的体魄。在他眼里,儿子们是软绵绵的,只能算是半个人,加起来,也抵不过他一人的强大。在家人的眼中,他是又硬又涩的核桃树,是饱经沧桑后的坚硬。他也时常拿硬朗的核桃树自比,每当他从饲养场上回来的时候,他的荣光焕发,使你在他身上,根本找不到体力衰弱的痕迹,看上去,他甚至比以前更健壮、更年轻些。他自豪地宣布:我可以对天发誓,不管干什么活,我都能叫年轻人输给我,一年当中随便挑哪一天都行! 凯勃特的体魄让人佩服,他还能硬朗好多年。

由凯勃特的坚强所衍生出的,是他的好斗品质。身体与精神上的强大,使得他已经七十六高龄了,却依旧保持着鲜活的激情,在田庄的经营上,他超越了所有的农户、村民,把所有人都压倒了。他看不惯村民软绵绵的舞姿,而青睐于刚劲有力的印第安战舞,即便是跳舞,也要用钢铁般结实的身躯将“多灾多病”的他人打败,来宣告自己才是县里真正的男子汉。

4.磐石的冷酷与无情。作为磐石般的人,凯勃特无疑是冷酷无情的。在对土地、金钱的极度渴望下,他强迫妻子、儿子们日夜劳作,在凯勃特眼中,他们是田庄的奴隶,而非家人。

对于妻子,西蒙与彼得的母亲,在长期而繁重的劳作中,因劳累过度而去世。第二任妻子——伊本的母亲,也没逃过这样的命运。从田里赶回来,还要煮土豆、煎熏肉、烘饼干,还要捅炉子、倒煤灰,没法好好地睡一觉,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下,做牛做马地干,直到劳累致死。母亲死后,伊本接替了母亲的劳作任务,体会了母亲的辛劳与苦楚。

两任妻子即便进了坟墓,也不闲着,她们的冤魂,游荡于田庄,恰如那门前的两棵榆树,疲惫地趴在屋顶上,下雨时,眼泪噗噗地往下掉。

对于三个儿子,凯勃特同样严厉苛刻。在他手下,儿子们都化为田庄的奴隶:给牲口喝水、挤牛奶;种树、修剪树枝;耕地、往田里撒肥;锄草、晒干草......长年的超负荷的劳作,使得西蒙和彼得兄弟俩的肩都有点佝偻了,脚上穿的是沾满泥巴的笨重的厚底靴,走起路来绊绊磕磕的,他们的衣服、脸、手、头颈和光着的膀子上都沾着泥巴,一看就是地道的庄稼汉。过度的耕作,使得两兄弟总是饥肠辘辘,吃饭时,总是像两头一起去进食的小牛一般。

对待小儿子伊本,凯勃特因看不惯他那软绵绵的模样,而频频咒骂,当伊本说道田庄属于自己时,凯勃特甚至对儿子伊本施暴。

对待新娶的第三任妻子爱碧,凯勃特同样冷酷无情,在凯勃特看来,爱碧堪比田庄的母牛,是劳作的苦力和牲口,是男人的战利品,是繁衍后代的工具,唯独不是爱情的寄托者。当爱碧来到田庄,发出“家”的呼唤时,他厉声道“这是我的田庄”。他用大段的倾述向爱碧坦露心声,却又觉得爱碧愚蠢不堪,于是又回归了原先的孤独。

在田庄的继承问题上,凯勃特的想法无情到让人震惊。他不愿西蒙、彼得兄弟继承田庄,因为他们不够刚强,也不愿伊本继承田庄,认为伊本太过软弱。对于爱碧,他更加不能容忍女人继承田庄:老婆不是我本人。儿子才是我——我的血肉——我的。我的东西该留给我的后代,留给了他们,这些东西才仍旧属于我的——即使我在六尺土下还是属于我的。[3]

伊本与爱碧偷情,爱碧为了向伊本表明自己的爱意而杀死自己摇篮里的孩子,凯勃特面对妻子和儿子的同时背叛,暴跳如雷,他无情地要去找警长,声称要让他们面对上帝和法律的宣判,看着他们上绞刑架。

但是,再冷酷的人,也存有温情,凯勃特也有温情,他将自己的温存,毫不吝惜地赐予土地和母牛,他原意还母牛自由,原意给土地变得肥沃,因为这些让他不那么孤独。

5.磐石的欲望与贪婪。凯勃特的欲望与贪婪分为物质上的欲望和情欲上的欲望。对物质的欲望,表现在对田庄的绝对霸占。他不断地开垦,垒砌磐石,墙越垒越高,最终,他也被围在这欲望的围墙里面出不去了!

他期望自己能够活下去,无尽期地活下去!这样,才能一直看着自己辛勤开垦的田庄不落入他人之手。

“要是我办得到,在我临死的時候,我会放一把火,看着它烧掉——这幢房子,这儿每一个麦穗,每一棵树,直到最后一根草!我会坐着,看着一切都随着我死去,没有人能占有曾经属于我的,我用血和汗从一无所有中开辟出来的东西!”[4]

可田庄终究是带不走的,凯勃特于是祈求爱碧能为自己再生一个和自己一样刚强的孩子还继承田庄。

对于情欲的欲望,集中体现在对爱碧的态度上。面对新娶回来的爱碧,凯勃特充满欲念地望着她,眼睛里流露出饥渴的神色,称赞爱碧是自己的玫瑰花。当他得知摇篮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而是儿子伊本的孩子时,被戴绿帽的凯勃特是愤怒的,他无法容忍妻子的背叛,在他看来,自己才是真正的男人。故而,他向爱碧乞求:“爱碧。你应该爱我,我是个男子汉。要是你爱我,我决不会向警长告发的,不管你干了什么。”

6.磐石的孤独。毫无疑问,信奉清教的凯勃特是孤独的。前两任妻子不理解他,儿子们也不理解他。他向爱碧发问“你了解我吗?世上还有谁能了解我吗?”不,他知道,没有人会理解他。面对他的“刻苦”,乡亲们嗤之以鼻,但凯勃特始终坚信,能从这块石头里种出庄稼来,上帝就和自己同在!

即使外面热得要命,凯勃特都觉得屋子里又冷又孤单,一回到屋子里,他便觉得自己如同熟透的果实快要落下来了,只有饲养场里才是暖和的,每当从田庄上回来,他都容光焕发,因为只有在田地上,在母牛身边,他才有归属感,才不那么孤独。

二、伊本——欲望泥潭里的卵石

1.伊本的模样。伊本二十五岁,高大,健壮。脸长得很端正、俊俏,但眉际却露出一股愤愤不平的怨气。一双带有挑衅的黑眼睛使人联想起一头被困的野兽。每天对他都是一个牢笼,他发现自己被困在里面,却又不甘屈服。他身上有着一股凶猛的、被压抑的力量。他的头发是乌黑的,上髭和稀疏的鬈须也是黑的。穿的是一身粗布织成的农服。[5]

2.磐石的摹本。不得不说,伊本身上有许多凯勃特的影子,他的兄弟西蒙和彼得都说他是凯勃特的翻版。爱碧也坦言伊本和凯勃特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但他不似父亲那么刚强健壮,少了几分好斗精神,多了几分软绵绵。他对田庄,对财富的渴望,对情欲的渴望不亚于父亲凯勃特。同父亲一样,伊本沉浸在欲望的澡泽中无法自拔,但他只是卵石,是泥石,而非磐石,因为比起凯勃特深入骨髓里的固执,他身上还留有可塑性,面对真情的爱碧,他抛却了占有土地的念头,与爱碧携手,共同接受法律的制裁,他的灵魂,最终得到了升华。

3.骨子里的欲望。同父亲凯勃特一样,小儿子伊本身上同样凝结着对土地的欲望和来自肉体的欲望。

对于田庄,伊本同父亲凯勃特一样敏感。面对田庄,他感叹:天哪,多美啊!伊本同两个哥哥一起,建了一座磐石的围墙,将自己死死地围在里面。伊本一直认为是父亲凯勃特夺走了原本属于母亲的田庄,他发誓要夺回属于母亲的东西。于是,他偷了凯勃特藏在地板里的钱,交给哥哥们,通过签订契约,夺回属于哥哥们的田庄。在伊本的世界里,这是母亲的田庄,母亲死了,这便是自己的田庄,哥哥们没有继承的权利。当听闻父亲娶了第三任妻子爱碧时,伊本很快便意识到这是父亲不愿自己继承田庄的做法,爱碧将是自己的强大竞争对手,即便爱碧美貌动人,伊本仍旧厌恶她,憎恨这个来和自己争夺田庄的人。

伊本对于肉体的欲望,表现在两个女人身上:敏妮和爱碧。在兄长西蒙的眼里,一股骚劲,就是在伊本心里越长越大的东西。 当伊本得知父亲和哥哥都曾是敏妮的情人时,伊本怒不可遏,男人的自尊使他无法接受在这样的事情上,自己居然成了父亲和哥哥的“继承人”。

同父亲凯勃特一样,伊本向天空伸出双臂。可是一想到敏妮温热的嘴唇和手臂,他立刻放弃了兴师问罪的念头,再次纵容欲望的爆发。

面对新来的美丽继母爱碧,伊本的情欲再度爆发。他清楚爱碧来此的目的,但是青春萌动的他,禁受不住爱碧的热烈刺激与挑逗,坦言自从她来到这儿,自己每个小时都在想她爱她,从而陷入爱的泥潭。

4.自尊者的精神安慰。伊本同父亲凯勃特一样,自尊心极强。年轻健壮的他是渴望情欲的,当他知道自己的情人敏妮曾是父亲、哥哥们的情人时,意识到自己在感情上也步入父亲、哥哥的后尘,他是愤怒的,但强烈的自尊和欲望,使他并没有放下敏妮,而是在哥哥们面前骄傲地宣称:“当我见到她时,我没有打她——也没有亲她——我像头牛一样吼着,嘴里骂不绝口。我简直疯了——她也吓坏啦——我就一把抓住她,搞了她!是的,就这样!我搞了她。以前她也许是他的——是你们的——可现在她是我的!”[6]他清楚,自己是失败者,强大的自尊心使他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换得内心的精神安慰。

面对爱碧诱人的挑逗,伊本受到来自她肉体的吸引,却硬要装出生硬的语气,同内心里,对她渐渐产生的爱慕作着斗争。她那双热辣辣的眼睛渐渐地征服了他。在这炎热的空气里,肉体的互相吸引变成一种无法抵御的力量。伊本极力说服自己,这是她的计划,她计划要吞掉这里的一切。在母亲的客厅里,爱碧用一种真诚的母爱和可怕的情欲混合的感情一点一点吞噬了他的坚强,他被征服了。自尊使他用精神宽慰的方式告诉自己,这是母亲灵魂的心声,只有接受了继母爱碧,才是报复了自己的父亲,母亲的灵魂才会安息。

5.伊本的爱与恨。对父亲凯勃特,伊本是憎恨的。从小,母亲就教育伊本,这个田庄是母亲的,母亲因劳累过度死后,强烈的复仇意念在伊本心中激荡,他发誓要夺回原本属于母亲的田庄。他清楚,在父亲眼中,自己只是这个田庄的奴隶。父亲对自己的频频诅咒和施加给自己的繁重劳作任务,让伊本对父亲感情全无,他暗暗诅咒父亲早死。

然而对于爱碧和自己的孩子,伊本是充满爱意的。他热烈地狂吻爱碧,将积郁的感情全部爆发出来。并强调自己喜欢爱碧胜过他认识的任何一个姑娘。伊本与爱碧的孩子诞生后,伊本看着摇篮里的孩子,他的脸上也露着一丝温柔的、喜爱的痕迹。但得知爱碧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他仿佛挨了一击,蓦地跌在地上——声音颤抖着,充满恐怖:“哦,上帝!万能的上帝!妈,你在哪儿?你为什么不拦住她啊? 我宁可把自己的头砍掉也不愿意伤他一个手指!”[7]

伊本是懂爱的,从警局回来后,他感受到了爱碧的真情,选择与爱碧一起接受法律的制裁,他的爱,足够感人,足够伟大。

三、结语

毫无疑问,尤金·奥尼尔是伟大的剧作家,《榆树下的欲望》也是伟大的欲望。在这部作品中,凯勃特和伊本都是欲望泥潭里的磐石,固执,无情,自以为是,但是作为戏剧中的形象,他们是可爱的。凯勃特是纯正的清教徒,他有属于自己的信仰和坚定的意志。伊本虽然过分自尊,无情地对待自己的父亲,却深爱自己的母亲,深爱爱碧和自己的孩子。一个形象正是具有了两个面,才拥有了更多的感动和伟大。

参考文献:

[1]尤金·奥尼尔.《榆树下的欲望》.

[2]黑格尔.《美学》.

[3]陈潇桦.《榆树下的欲望》的悲剧启示作用[J].时代文学,2012(07):135.

[4]邵锦娣.从《榆树下的欲望》中的自然主义看奥尼尔的悲剧意识[J].求是学刊,1990(06):75.

[5]韩传喜.欲望之渊·残酷之美·温暖之光——论《榆树下的欲望》之经典意义与美学意蕴[J].戏剧文学,2008(02):58.

注释:

[1]尤金·奥尼尔《榆树下的欲望》剧本11页.

[2]黑格尔《美学》284页.

[3]尤金·奥尼尔《榆树下的欲望》18页.

[4]尤金·奥尼尔《榆树下的欲望》18页.

[5]尤金·奥尼尔《榆树下的欲望》1页.

[6]尤金·奥尼尔《榆树下的欲望》7页.

[7]尤金·奥尼尔《榆树下的欲望》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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