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产生美（短篇小说）

王芳

1

到哪里了？

一个声音刺在翟青云的耳膜里。他边接电话边看着天空，不知何故，乌云越来越多。

马上就到！马上！翟青云再不耐烦，也不敢得罪她，否则，今天晚上别想睡了。

为什么这么慢？声音又尖利又刺耳，像催命符一样可怕。

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开车！

头皮“咋咋咋”地发麻，翟青云有种想跳出车窗外的冲动。

“嘎吱”一声急刹车，像天上传来的劈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得翟青云两眼一黑，下意识紧紧抱住前排座位。妈呀，差点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乘客翟青云吓死。不仅如此，客车发出的尖利刹车声，就像一把把匕首，刺穿了所有乘客的心脏。等回过神来，睁开眼睛一看，大家都还稳稳坐在座位上。这是最好的信号，表明车祸并没有发生。翟青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满脸的虚汗，感觉脑袋已经不听使唤了。老天，真要让我回不去？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翟青云急得快嚎出来了。在一个大拐弯路口，乘坐的客车险些撞上了一辆面对面冲出来的面包车，该死！全车乘客都跳起来观看，确实是不幸中的万幸，好像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就真的“吻”在一起了。翟青云虚弱地拍了拍胸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可是，事情并没有结束。

面包车上跳下人，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指着客车司机劈头盖脸一通谩骂。司机当然忍不了这口恶气，拉开驾驶室的门跳出来，像头暴怒的狮子，一副拉开战火的气势。男人和男人之间，说不了两句话就要动手。翟青云张大嘴巴，千万别打架！可是，司机竟然和对方扭打了起来，同车乘客有人已经下车，为阻止事态严重发展，必须有人去拉架。

口袋里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处于虚弱状态的翟青云再次被吓得快趴地上。手机怎么没被撞坏？他哭丧着脸按下接听键，听见手机里传来一声女人尖利的喊叫声：“到底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才到？”

旁边，一个男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翟青云尴尬得无地自容。他叹了口气，对着老婆无可奈何地说：“客车出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家，你先和恬恬吃饭吧，不用等我了。”

“什么？”还没等怒火中烧的老婆继续发飙，翟青云已经按掉了电话，他太累了，累得没有说话的力气。此时此刻，接近虚脱的他，对老婆一路的“夺命连环呼”，再也没有解释的心情，哪怕今晚闹个天翻地覆，他也无所谓。

手机再次响起，翟青云直接关机。

全车人都下车看热闹。翟青云疲惫地坐在客车上，失神地想自己的遭遇，是不是走错路了？

阴云密布的天空就像翟青云的心情，怎么看都害怕怕的。老天和人一样，太过压抑就干脆发泄吧，痛痛快快地下一场淋漓尽致的大雨，释放之后可能还会好过一点。

他恨那句话，距离产生美。

半年前，翟青云调工作了。

对一个想用事业粉饰人生的男人而言，有更好的发展平台，跟天上掉馅饼没有区别。翟青云对之前的单位，没有丝毫留念。这是个让人喘不过气的地方，工作任务相当繁重，周末加班属于常态。担任二把手的翟青云在单位人缘并不好，他的顶头上司喜怒无常，常常让翟青云感觉在读一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小说，惊魂未定之后，身心愈发疲惫。翟青云跟家人诉苦，其实我也不想當这个副职，你们以为我好干吗？

走狗屎运了。翟青云通过努力，顺利调到上一级部门，换了个岗位。正式下调令的时候，翟青云高兴得想放鞭炮，整幢大楼回荡着他爽朗的笑声。去吃盒饭时，还主动请客付钱，并嘱咐老板不用找了。老板拿着 50元的钞票，愣了半天，9元一盒的快餐，5个人吃还剩 5元，这个翟某突然大方了？

回到家，翟青云老婆并不高兴。翟青云早料到老婆这一招，不紧不慢地安慰她，以后想办法，帮你调出去就行了。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你以为想调就调？

老婆冷笑了两声，以后你可以享清福了。恬恬还不是我一个人带！又上班又带孩子，我命苦哪。

翟青云尴尬地看了看老婆，让她埋怨两句也是正常的。他憨笑着凑上去搂住老婆，放假你们娘俩就来福安住，反正假期那么多，周末我就回家了。翟青云以为这句话可以哄老婆开心，没想到被人家恼怒地甩开，黑着脸进了房间。

翟青云站在客厅，傻傻地想了半天。她这是生哪门子气？

福安是州府，是所有管辖区内的县城、乡镇工作人员梦寐以求的地方。翟青云梦想了好多年，终于美梦成真，恨不得去给祖上烧炷高香。为了更好地生活，翟青云把多年积蓄和到处借来的钱按揭，在福安买了一套小户型的房子。咬紧牙关装修完毕，调工作和乔迁新居两件人生大事同时OK，翟青云笑得牙都酸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翟青云感到一阵阵寂寞，他想起了一个女人，一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人，她也在福安工作。

翟青云第一次见艾潇，是在十岭的某个乡镇。艾潇随单位来扶贫点开展春节走访慰问，翟青云受命前去陪同。翟青云记得很清楚，那天艳阳高照，天空格外晴朗。虽然大家穿着冬衣，却掩饰不住过年前的喜悦。艾潇站在阳光下和同事聊着什么，灿烂得像朵花。说实话，翟青云见过不少美女，包括当地的、外地的、电视上电影上书上的，眼花缭乱举不胜举。一看见艾潇，大脑就像短路似的，突然不听使唤了。翟青云偷偷打量着艾潇，不愧是州府来的美女，那气质那身段，没得说！那张脸就更不用说了，一颦一笑，看得翟青云咽口水。本地这些美女，一看就差了人家好几个档次。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从此，艾潇深深地印在了翟青云的脑海里。他默默地藏在心里，知道高不可攀。

2

好日子没过多久，翟青云就筋疲力尽了。

每个周五下午，翟青云老婆要求他必须回家。从福安回到十岭，还有最后一趟六点正的客车。由于这趟车常常爆满，翟青云得提前两天就把车票买好。

自从两地分居之后，翟青云和老婆之间的矛盾与日俱增。他渐渐明白，距离产生的不是美，而是无法逾越的鸿沟。才 30多岁的老婆好像提前了更年期，动不动就变成一头暴怒的母狮子，以撕扯翟青云为乐趣。周一到周四晚上，老婆都要在电话里控诉他一个人在外面逍遥快活，抛下家里重担和养孩子艰辛于不顾的条条罪状，听得翟青云耳朵都快起老茧了。周五晚上则对回到家的翟青云进行审问，让他老实交待这一周都有什么活动，尤其有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endprint

什么叫见不得人？翟青云哭笑不得。

老婆理直气壮地加大教育力度，那个谁谁谁？就是早你调出去的王某某，不是在福安勾搭了别的女人，离婚了吗？你看看她老婆过得有多惨，一个人带两个小娃，忙得肾结石都犯了，住院还不得消停，家里老人也病了，惨到无法形容。哼，这些不知廉耻的男人，老婆为他生儿育女，为他照顾家里的老人，换来被抛弃的下场，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翟青云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转念一想，我凭什么对号入座？我又没做缺德事，整天听这婆娘念叨，真是烦死了。不过正值壮年的翟青云为了满足夫妻那点事，不得不屈就于老婆的发难之下，要等她发泄够了，才能陪着笑脸搂着她如愿以偿。

每周日下午，返回福安的翟青云总是长嘘一口气，日子就像这样过下去？每周跑来跑去，不是长久之计。可是，麻烦就麻烦在，为老婆调工作实在太难了。

有时候，他会自私地想，还是不要把老婆调过来，两个人整天在一起，吵架不要紧，最容易产生厌倦的情绪！

天哪，我怎么嫌弃起自己的老婆了？翟青云拼命地捶自己的脑袋，可是，他又控制不住地想念一个人，艾潇。

艾潇是他心里的一根毒刺，拔也拔不掉。

能跟艾潇成为朋友是翟青云的一个梦想。如果能成为更近一步的朋友，那再好不过了，虽然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龌龊。其实翟青云没那么恶心，他没有胆量玩婚外情，更何况艾潇根本看不上他。翟青云只想有机会跟艾潇见见面，一起打发一个人的无聊时光就好。费尽心思的翟青云找到了艾潇的电话号码、QQ号码和微信号，总算不见面地成为她的忠实关注者，在这种关注的过程中，幻想着艾潇的一颦一笑，翟青云常常像猫抓心地难受。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莫过于近在咫尺，仍是路人。

想完了美人，翟青云还是得回到现实中，堵车事件硬是折腾到天黑。翟青云没想到，现在的“路怒症患者”防不胜防，动不动就咆哮相对。难道你们不累？难道你们的肚子不饿？难道你们的家人没有等着你们吃饭？翟青云看着座座连绵的山峦，真想从山上跳下去。雖然客车人多势众，面包车上的人也不甘示弱。推推搡搡间，有人拨打了 110。经过交警协调处理，双方才压下怒火各自上路。翟青云总算跌跌撞撞到达了十岭。下了车之后，他竟然不想回家，手机也懒得打开。他早料到一场暴风雨在等待着他，或许是更大的狂风暴雨，他淡淡地想到一句话，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翟青云越想越气，反正我怎么做都不合她的意，太难伺候了，这些小县城的老娘们！翟青云恨恨地从嘴巴里啐了一声，一个州府的正科级，竟然被后院这把火烧得如此狼狈？哪有这样的说法？别把兔子逼急了，到时候真的各走各的，谁怕谁？

艾潇美丽的脸庞浮现在翟青云疲惫的眼前，他真想一把抓住她的手，和她一起私奔到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结束这种狼狈不堪的日子。

幻想终归是幻想。

翟青云来到县城里的一家烧烤摊点，思考着艾潇为什么会拒他于千里之外的这个问题。是的，翟青云长相一般，既不是型男也不是小鲜肉；虽然有工作但没有积蓄，差了一屁股债……对了，翟青云猛拍大腿，艾潇这么做，其实是为了保护我和她，现在因为私生活问题闹得鸡飞狗跳的公职人员的惨痛教训撞击着胆小怕事的翟青云，借他 10个胆子他也不敢违反纪律。还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不去触碰，也别生事端，千万别乱了阵脚，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翟青云心里亮堂堂的，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

艾潇只能是他心里的一根毒刺，拔不掉就任它烂死吧。

“好啊，一个人躲在这里逍遥快活！翟青云，你越来越得意了！”突然，晴天一声霹雳炸得翟青云晕头转向，他不用转身也知道是谁找上门来！老婆的声音把翟青云吓得茶水都吐出来了，面无血色地转过身，看着那张他想暂时躲避的脸，正带着女儿恶狠狠地立在他面前。

翟青云在心底纳闷，老婆连这样的地方也有本事找到？

他没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老婆像疯了一样，打遍了所有在十岭认识翟青云的人的电话。搞得翟青云没开机这段时间，十岭县城疯传着一个消息，调去福安的翟青云在回家途中失联了 ……

虽然烧烤烤好了，并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显然翟青云已经没有狼吞虎咽的胃口。在老婆吓人的逼问下，连烧烤摊老板也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关注着一家三口。看到越来越多围观的人，翟青云再也忍不住了，将筷子摔在餐桌上，甩给老板一张红色钞票，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家路上，翟青云悲悲戚戚地想到三个字：造孽了。他像发神经一样，唱起了电影《红高粱》那首有名的歌曲，只不过他将歌词篡改成“哥哥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头……”

3

晚上爆发的家庭大战，险些让翟青云把婚离了。

其实家里还留着他的饭菜，不吃白不吃。一进门的翟青云就闻到了饭菜香，顿时控制不住饥肠辘辘的生理反映。他将背包一扔，冲向厕所，将憋了很长时间的尿排泄完毕，一个字——爽！洗手的时候顺便擦了擦满脸的汗水，他看见镜子里呈现出一张扭曲的铁青色的脸，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翟青云蹑手蹑脚地走到大门口，站在大门背后听了听，没听见楼道传出脚步声，也没听见老婆和女儿熟悉的讲话声音，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他老婆还算识相，没有后脚跟着进门，估计是大脑恢复正常了，知道这时候回去必定是火上浇油，将事情推向难以挽回的局面。翟青云的心软了下来，抬着杯子去饮水机接口接了满满一杯水，狠狠将一杯水喝完，看着家里的家具，凌乱的脑袋似乎才停止躁动。其实翟青云不想生气，更不想发火吵架，他只想一个人静静，难道寻求内心的平静就这么艰难？

渐渐平静下来的翟青云，恨恨地吃着家乡的米饭，险些老泪纵横。他这么辛苦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新的工作岗位要求高，翟青云基本上是全心全意扑在工作上，有时候晚上还要去办公室加班，哪有闲功夫潇洒？在他心里只有一件事，除了工作还是工作。endprint

你怎么不能理解？

正想到这儿，老婆和女儿回家了。关门声音吓了翟青云一大跳，他故作镇定地挺直身体，将二郎腿放了下来，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女儿第一个冲到厨房，问父亲怎么了？

看着心头肉的可爱模样，翟青云不得不露出勉强的笑容。他摸着女儿粉嫩的肌肤，告诉孩子，爸爸累了，你先去睡觉，明天爸爸带你去逛街。

好啊！女儿歪着小脑袋，扑闪着明亮的大眼睛，看得翟青云眼泪都快出来了，我们这么拼命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孩子！

爸爸，我想吃那家的小卷粉。

好的，爸爸带你去吃。

可是周末人太挤了。

没事，爸爸在那等着，一定买给恬恬吃！

嗯，爸爸最好了。

翟青云透过女儿的小身板，看到后面涌出一团身影。老婆默不出声地摸到厨房门口，静静听着父女俩的对话。翟青云瞟了老婆一眼，她的脸上依然是阴云密布。这婆娘究竟怎么了，火气这么大？最让翟青云心寒的是，他发现老婆的下颌有张开的趋势，那么，从她嘴里吐不出好听的话。如果当着女儿大吵大闹，不但让孩子幼小的心灵受到深深的伤害，做父母的他们更是太失败了！

可怜的翟青云看着老婆直使眼色，使劲眨眼睛眨得眼泪都快淌出来了……老婆当然看懂了他的意思，使劲咽了咽口水，仿佛叹了一口气，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一家三口谁也不说话，只有客厅里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女儿去客厅看电视了。老婆冷笑了两声，就像夜空中的猫头鹰叫得惊悚，吓得翟青云停止了咀嚼。老婆还是抑制不住愤怒，直呼他的大名，说他长本事了，动不动就关机，是不是不想过了？

翟青云将碗放在餐桌上，一字一句地告诉老婆，我把饭吃了，行不行？

老婆又冷笑了两声，为什么关机？

烦！翟青云不假思索地吐出这个字，接着又加重语气强调了一遍，太烦了！

老婆的脸越来越青紫，可以看见青筋暴露。

你知道一个人累了一个星期，筋疲力尽坐 3个小時的车回家，是什么滋味？翟青云的脸色也不好看。

老婆白了他一眼。

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翟青云声音小了下来，最要命的是，被催逼的滋味，太难受了。路上不断被催！被逼问到哪里？翟青云瞪大眼睛，你是屁股着火还是在撵兔子或者赶火车？车是我开的？专门有人送我回来？不要做这些无聊的事好不好？

老婆瞪圆眼睛，我无聊？

难道你不无聊？

老婆一拍桌子，翟青云，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现在嫌弃我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调去福安就没安好心！

翟青云两眼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他愤怒地离开饭桌，看来今晚的饭是有仇气的，无法正常地吃饭了。他冲进卧室，将门一关，希望能清静片刻。

可是，门外“砰砰砰”的声音又响了，老婆撕着嗓门在喊，翟青云脑袋大了！

他唰一下将门拉开，瞬间有种想逃离的冲动，可是他忍住了。他的意识告诉他，今晚如果离开家门，估计连乡下的老娘都不得安宁了，他急速转了个弯，摸进书房里，狠狠将房门反锁，再也不想理这个女人。

老婆捶了半天也没捶开书房门，又使劲蹬了几脚门，骂骂咧咧停止了躁动。翟青云双手合十，祈求她们娘俩赶快睡觉，睡觉是解决矛盾的最好方式。

翟青云是什么时候进入梦乡已无从追踪，反正他睡醒了一觉，突然就醒了。他睁开眼睛，环顾了四周，确认自己是在家里。准确地说，他是饿醒的，饿得清口水淌。他掀开被子，悄悄溜出书房，看看墙上的钟已经指向凌晨 3点。反正睡不着，只好去厨房煮面条。没想到，身后竟然站着一条黑影，吓得翟青云鬼喊辣叫地喊了起来，这一声在夜半三更的屋子里回响，说不出的惊悚。翟青云定睛一看，这屋子除了老婆、女儿，如果还有外人，恐怕就见鬼了。这个时刻，只有他那气势汹汹的老婆在等着他的出现，老婆不由分说地揪着翟青云的耳朵进了卧室，一副不整死他不算球的态势，翟青云快疯了。

4

更气人的是，周六下午，翟青云的父亲母亲颤巍巍地出现了，儿子家出大事了，惊动了在乡下平稳度日的老人。

看见父母瞬间，翟青云对妻子投去仇恨的目光，心里浮上一个恶毒的念头，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多大一个事？偏要闹得鸡飞狗跳，女人啊女人，瞎折腾能换来男人的心？

把女儿送去朋友家，翟青云两口子和父母开始了艰难的对话。

翟青云父亲是读过书的人，讲话中规中矩。儿啊，你调去福安，全家都为你高兴，事业你算是成功了，可家庭你不能不考虑！

翟青云母亲和儿媳关系不错。此时，正拉着翟青云老婆的手，一副婆媳连心的姿态，搞得坐在他们三人面前的翟青云就像被审问一样。

小敏真心辛苦，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本来应该是来十岭跟你们一起住，买菜煮饭接送恬恬，尽尽爷爷奶奶的义务。可是，翟青云母亲面露难色，你父亲住不惯县城里……不出三天，他就想念老家的田地和家里放养的鸡了。

翟青云父亲没有吱声。

翟青云知道，父亲一辈子在老家的土地上守候，早就和那里的山山水水融为一体，根本不想来城里居住。本来，福安的房子，他是想接父母去住的，可是这样一来，老婆更不高兴了，只会惹来她抱怨的声音。好在父母也不稀罕城里的房子，翟青云还能减少点内疚，彼此相安无事。没想到才过两个月，大战就爆发了，爆发的原因看似简单，不就态度不好随手关机吗？其实深究起来，原因就复杂了，老婆一个人带孩子的辛苦，上班的不容易，加上夫妻间日积月累的矛盾，一触即发。

翟青云还是耐着性子跟父母解释，其实根本没什么，你们别听她瞎嚷嚷，一点点小事，我们自己会解决。我承认昨天态度不好，以后我一定改正。

改正？老婆忽然发出冷笑，让翟青云的父母尴尬不已。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翟青云张大嘴巴看着父母，不知道老婆又发什么神经了。endprint

爸、妈，当着你们的面，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了。你儿子自从调去福安，眼里越来越没有我，动不动就盛气凌人，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我不知道他怎么想，还是想效仿别人，准备抛弃糟糠之妻？

什么？翟青云父亲勃然大怒，你你你！你敢这么做，我打断你的腿！

翟青云没料到老婆来这一招，急得跳了起来，指着老婆的鼻子大怒，你说好听点！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

翟青云母亲也急了，儿啊，你千万不要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小敏够对得起我们家了，你不能事业成功，就不顾家里的老婆孩子！

翟青云差点昏倒。看来这婆娘是豁出去了，今天不达到什么目的她是不会罢休了。翟青云狠狠地咬了咬嘴唇，瞪着老婆的眼睛，你说！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满意？

翟青云老婆就等着这一刻，不把自家男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她还白来世上走一遭了。写保证书！她的话让翟青云和他双亲大吃一惊，保证你不做对不起我们娘俩的事，如果违反，你净身出户，赔偿精神损失费，由你爸妈负责签名。

翟青云母亲听得心惊肉跳，儿子不至于这么糟糕吧？还是他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儿媳的事？

翟青云气血涌上心头，太欺人了！她把我看成什么？我是她的私有财产吗？一个男人的自尊就这样被她践踏？不签！凭什么我要写保证书，我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曹奚敏，我告诉你，你少欺人！你要是真不想过了，离婚协议书我可以签字！

翟青云咆哮的声音传到室外……

啊……爸、妈，你们看见了……是他欺负人……他明明心里有鬼……翟青云老婆干嚎着，搞得翟青云父母捶胸顿足。

不要闹！不要闹！好好说话！老父亲悲哀的

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事情最后以翟青云承认错误结束。父母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家后院起火，两个老人以老态龙钟的姿态要求儿子向儿媳妇道歉，千叮咛万交待儿子要以家庭为重，不要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老母亲主动要求留下来住一段时间，煮饭看家照顾孙女和儿媳妇，翟青云老婆脸色总算好看起来，老父亲颤巍巍地走了。

翟青云悲哀地抬头看着天花板，明白了一個事实，跟女人斗，不会有好下场。

5

星期一早上，翟青云哭丧着脸，敲了敲一把手的办公室大门。

主任，我有事情汇报。

说！主任眼睛盯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敲打着。

我想调回十岭。

什么？主任瞪着立在面前的翟青云，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主任想了想，停下手中的活计，让翟青云在沙发上坐下，给他喘口气的时间。主任看出翟青云精神有些恍惚，希望他不是信口雌黄。

翟科长，你到底怎么想的？翟青云调到福安，已经从副科升为正科。

唉。翟青云长长叹了口气，主任，我这么苦，到底是为什么？

主任脸上现出不耐烦的表情。一大清早，翟青云受什么刺激？还是葫芦里卖什么药？如果是诉苦，现在不是时候，正忙呢。他刚想让翟青云换个时间再来，翟青云又说开了，原以为调来福安，是我人生一个大转折，会有光明前景，没想到家里的婆娘闹个不休，真是井底之蛙、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

翟青云一口气讲了三个成语和歇后语，主任被震住了。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显然，主任是不高兴的，盯着翟青云看了一会，质问他：当初去考察你的时候，为什么不做好准备？你现在还没想明白这些问题？

翟青云愣住了，尴尬地看着主任不悦的脸色。当初为了调出来，早乐得屁颠屁颠的，哪敢有什么反对意见？

翟青云，主任直呼其名，明显表示了不满。为了工作，分居两地的夫妻多的是，我们单位也不只有你一人。如果因为处理不好家庭问题，影响到正常工作的话，这是绝不允许的。主任顿了顿，你考虑好，调工作不是儿戏，你以为想调就调？瞎扯淡！

听了这些话，翟青云宛如掉进了冰窟，差点没哭出来。

接近年底了，你手上的工作完成得怎样？我不想听与工作无关的事，你自己掂量好！主任加重了语气，吓得翟青云险些没坐稳。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翟青云的心一直在狂跳，腿肚子是软的，他真想去撞墙，一个声音在他大脑里回荡：有种你离开这里？没种！我没种！翟青云哭丧着脸回到办公室，再也不敢说话。

他恨恨地看着电脑，黄脸婆再敢惹我，我就跟她彻底翻脸。奶奶的，堂堂州府的机关公务员，被一个小县城的老娘们治得抬不起头？说出去真是笑话，我不给你脸色看已经是善待你了，居然敢跟我叫板？还威胁我？我呸！

翟青云咬牙切齿地在电脑上写着材料，心乱如麻。

突然，艾潇美丽的脸庞浮现在翟青云眼前，他咽了咽口水，好像找到了一个心灵寄托，美人在哪？

美人那张标致的脸庞就像天上的星星，遥不可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男人难以言说的痛楚，在梦想破灭之前，翟青云允许自己保持对美好事物和人有一定的向往，千疮百孔的心灵需要修复。

翟青云没想到的是，美人日子也不好过。因为，美人也步翟青云后尘，开始体验“距离产生美”——艾潇的老公邱严调去省城工作了。省城离福安有 300多公里的距离，高速路通车之后，往返两地从近 6小时缩短到 3小时左右。这 3个多小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到。在艾潇看来，距离产生的不是美，而是煎熬！邱严走了三个月，两个人见面次数骤然减少到每周一次，甚至好几周，邱严因为加班无法回家，艾潇只能一个人陪着儿子，独守空房的滋味，说不出的孤独。

每次跟老公诉苦，邱严都会安慰艾潇，只要在微信上看见你发的信息，我们就咫尺天涯了。

我不要咫尺天涯！艾潇对老公撒娇，我讨厌两地分居！

暂时忍耐一下，有合适的机会，你再上来。

从人人羡慕的恩爱夫妻，变成分居两地的“周末夫妻”，极大的落差让艾潇闷闷不乐。生活中，一股脑的烦心事齐齐向她涌来，让享受优雅生活的艾潇措手不及。首当其冲，她不会开车，送儿子上学成了难题。endprint

怎么办？

6

半年之后，翟青云垂头丧气地出现在一支队伍中。这是一支当今最时髦的队伍，人数不多但学员们都激情澎湃，这就是学驾驶的队伍。

翟青云不会开车，往返福安成了最大难题。平日里搭别人的顺风车，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再加上出外办事的诸多尴尬，让翟青云心急火燎。一个家庭没有一辆车，怎么说都是难堪的事情。作为一个男人，去到哪里都看着别人大摇大摆从车上下来的滋味，刺激得他无地自容。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哪怕再继续贷款，还是要学会开车才方便。

自从决定学车之后，翟青云和老婆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尤其学车的报名费，老婆爽快地拿了出来，老父亲老母亲也把省吃俭用的 2万块钱交给儿子，当作他买车的首付，翟青云感动得快哭了。

生活转了个弯，翟青云渐渐走出阴霾。

学车第一天艳阳高照，天空格外晴朗。虽然大家穿着冬衣，却掩饰不住过年前的喜悦。翟青云突然看见一个美女站在阳光下和其他人聊着什么，灿烂得像朵花。天哪，不会是做梦吧？翟青云使劲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不是做梦，真的是艾潇！好多年不见美人，美人风采依然。翟青云激动得难以自抑，冲到艾潇面前傻呵呵地站着。

“美女，还记得我吗？”

你是……

我是翟青云，原来在十岭某乡镇，去年调来福安某单位了。我们在十岭乡下见过，那年你们单位去春节慰问。

哦。艾潇露出灿烂的笑容，你还记得我？

记得，记得！

一旁的人打趣，美女当然给人印象深刻。

翟青云和艾潇都红了脸。

百年修得同船渡。翟青云喜滋滋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艾潇，对即将开始的学车生活充满了希望。现在的成人圈流行一句话，读书的同学不如社会大学的同学。社会大学分门别类，涵盖范围相当广泛。包括各种各样的学习培训，成人就读的函授班，更少不了时髦的驾照班。从社会大学毕业的同学，更加珍惜同学缘分，各种各样的小圈子应运而生。原本心如止水的翟青云，一看见艾潇，大脑就像短路似的，又不听使喚了。翟青云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中年男人，又不是老蔫或是疾病缠身的老病号，对梦中情人的心理爱慕实属正常反应。他偷偷地打量着艾潇，那气质那身段，没得说！那张脸就更不用说了，一颦一笑，看得翟青云咽口水。

让翟青云惊喜的是，艾潇一反高傲姿态，对他客客气气。细看之下，翟青云惊异地发现，艾潇憔悴了不少，整个人显得心不在焉、慌里慌张。莫不是遭受刺激？还是家庭遇到变故？

一想到家庭变故这个猜想，翟青云竟然偷偷直乐。他承认自己猥琐，竟然把别人的痛苦当成快乐，可想到美人近在咫尺，能够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关心她，难道不是老天给予的机会？

翟青云的学车过程充满了快乐，甚至比他调动工作还阳光明媚。他喜滋滋的精神状态让同事们羡慕不已，甚至让主任大吃一惊，不知道他怎么调整得这么快？前久还凄风冷雨，立马就阳光灿烂？

拿到驾照的艾潇必须得感谢翟青云。要不是翟青云一次次热情相助，比教练还尽心尽力，她不会一次就顺利通过。连教练都忍不住说了句，小艾，你得好好谢谢小翟，我看他不是来学车，是来手把手帮你学车。

此话说得艾潇和翟青云脸红到了脖子根。

那你总得感谢我吧？趁艾潇心情好，翟青云试探性地抛出这句玩笑话，没想到艾潇爽快地答应了。

好，改天有空，我请你吃饭！

翟青云简直要跳起来了，得到美人的垂青，简直比拿到驾照还高兴。

学车间隙，艾潇没有一次接受自己的吃饭邀请。接儿子放学是她的任务，哪怕周末练车，艾潇也得赶回家照顾儿子。即使有一、两次，艾潇的老公在家，她也没有答应翟青云一起吃饭。如今美人总算放下戒心，翟青云有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畅快。不过第二天，艾潇发短信告诉翟青云，要请就连同学一起请，我订个大桌，到时候能到的同学都去。翟青云咯噔了一下，这么小心？

他鼓足勇气发了条短信，难道不能是我们两人？

不能！艾潇回了两个字。

好吧，翟青云下不了台，只有硬着头皮答应了。

7

翟青云顺利地买了张本田飞度，去银行办完按揭手续，再去保险公司购买了车辆保险，享受了公务员购车贷款的优惠，他总算成为有车一族，腰板突然挺直了。

爱车爱车，只要奋斗，就可拥有。每天，翟青云都要仔细擦洗爱车，比保养自己的脸蛋还要仔细，就像小时候照顾女儿一样。

周末了，犹如衣锦还乡，翟青云驾驶着自己的座驾回到十岭。得意地在车上哼起了“一路上有你”，当然，这首经典老歌是献给艾潇的。

“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

从宽敞的高速路下来，十岭拥挤的街道让驾车的翟青云嫌弃不已，这就是小县城和大州府的差别。在过一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面，硬是擦着了翟青云爱车的底盘，听着刺耳的刮擦声，心疼得翟青云恼羞成怒，骂了句脏话。

翟青云的女儿早早地和母亲站在路边，迎接载车归来的父亲。

这是一次历史性的会面，足以载入翟青云一家的史册。新车上挂着红花，驾驶座挂着早就准备好的平安挂坠，车座上有精致的坐垫，仿佛让陋室蓬荜生辉，更让左邻右舍羡慕不已。

“老翟，气派了，有房有车，赶紧把娘母两个接去福安团聚了。”

“老翟，有钱了，生活越来越好了。”

“老翟，你这名字取得好，最近几年一直平步青云，怕是要更上一层楼了。”

翟青云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休息了一天，翟青云载着妻女，浩浩荡荡向老家出发，说什么也得回去看看父母，让他们分享分享儿子的喜悦。经历了一路的蜿蜒，带着爱车不断被擦伤的心疼，总算平安到达了老家的村子。欧耶，这才是真正的衣锦还乡。乡亲们三三两两站在路边，看着气宇轩昂的翟青云从车上下来，俨然一副领导派头，纷纷围上去观看祝贺。endprint

村子里的小孩子伸出手来，摸了摸新车，好奇地看来看去。翟青云的女儿可心疼家里的爱车了，嘱咐他们不要乱摸。翟青云怜爱地摸着女儿的脸蛋，作出一副豪爽的姿态，没事没事。

老父亲老母亲站在老家的院子里，一脸笑容地迎接归来的儿子。

晚上，老父亲拿出款待客人的好酒，满满地为儿子斟上。儿啊，我们为你高兴。你得珍惜来之不易的生活，好好工作，善待你媳妇和女儿，我和你妈就心满意足了。

吃完饭后，老父亲和儿子在院子里聊天。老父亲压低声音问翟青云，最近和小敏的关系好些了吗？

好多了。翟青云如实告诉父亲，自从那件事之后，打了三个星期的冷战，她好像学会反省了，没那么歇斯底里地逼我了。我也尽量让着她，从态度上互相迁就。

对了。老父亲拍了拍儿子的大腿，就应该互相宽容，互相理解。夫妻相处之道，就像我和你妈一样，再吵闹也不能轻易拉倒。我和你妈在一起 40多年，吵架拌嘴是常事，哪有舌头不碰牙齿？你如今有出息了，更要珍惜自己的家庭，男人嘛，不要太计较，计较多了害自己。

翟青云使劲点了点头。

8

回到福安，有车开的翟青云焕发了不一样的生机。以前，在单位同事面前，他自认矮了一头。从小地方来，又没有多少钱，终归底气不足。现在，俺也有车了！车就像男人的一张名片，说什么也增添了气质。虽然随着社会的发展，福安这个小地方也呈现堵车现象，而且上下班高峰期愈演愈烈。但丝毫不影响翟青云开车的兴致，他甚至幻想，有朝一日带着艾潇兜风去！

成为新驾手的艾潇，战战兢兢开始了自驾车生涯。始终没有男人天生的车感，一直纠缠在新手驾车的烦恼里。每次开车都高度紧张，就怕一不小心出现意外。尤其是在十字路口，艾潇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不停祈祷不要有事。幸好邱严买了张自动挡的车给她开，才免去换挡的尴尬。

有一天，翟青云驾车和艾潇擦肩而过，这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翟青云使劲地按了按喇叭，看见艾潇从车窗里露出笑脸，心里比喝了蜜还甜，看看，这就是档次提高的待遇，美人都对自己刮目相看。

回到家里，翟青云满脑子都是艾潇美丽的面容，他想啊想，艾潇什么时候请我吃饭？这是一件期盼已久的事，翟青云等得想死的心都有。当然，他让自己清醒一点，不是请我吃饭，是请一起学车的同学们吃饭。

在 12月中旬的时候，来自艾潇的电话终于响了。如获至宝的翟青云激动得一跃而起，冲出办公室接电话，脸上的笑容甜得都快发腻了，搞得同事们纷纷猜想，他是不是中大奖？

翟科长，有大喜事必须分享给大家，不能一人躲着独享，这样不好。

哪里哪里，翟青云急忙澄清，不是中大奖，只是有人请吃饭。

吃顿饭就这么高兴，莫不是美女请吃饭？

翟青云傻乎乎地呵呵直乐，这种好事可比中奖让人激动多了。

那天中午，翟青云哼着歌儿去发廊修剪头发，必须得让艾潇刮目相看。虽然我外在形象比不上人家老公，最起码也要对得起老翟家的列祖列宗。他挑选了衣柜里的上好衣服和裤子，怀着相亲的心情装扮好。这是一件上台面隆重的事情，翟青云表现得很在乎。某种程度上显得小题大做，难免会遭到其他人嘲笑，但翟青云以自己的脸皮保证，一定要让艾潇眼前一亮。其他人怎么想关我什么事？翟青云越想越乐。

果然，一身盛装的艾潇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就像女王一样充满了强大的磁场，翟青云陷入痴呆状态，眼睛都看直了，差点没把口水淌出来。这副尊容引来了车友轮番的冷嘲热讽：老翟，不要这么露骨好不好？

翟青云不好意思地咽了咽口水，反正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今晚怎么也要抓住机会，与艾潇套套近乎。

在大家的怂恿下，翟青云坐在了艾潇旁边。对这个热情的举动，艾潇不置可否。作为本次驾驶培训班的“班花”，艾潇的一举一动都牵挂着大家的心。有些女驾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她们的羡慕之情，艾潇太幸福了，有个在省城就职的老公，单位好、身体好、儿子听话，老人健康……简直活得完美无缺。最可怕的一点，艾潇是很多男人心目中可遇不可求的梦中情人。

对大家肆无忌惮的赞美，艾潇一点兴趣也没有。她今天话很少，翟青云拼命夹菜给她，竟然惹来了她的不满。

请你不要再夹菜给我了，我吃不下！艾潇不停抗议。

多吃点！多吃点！你看看你，比我刚认识你的时候，瘦多了！翟青云的心疼溢于言表。

大家拼命起哄，尖叫聲、嬉笑声此起彼伏，艾潇阴沉着脸表示不接受，翟青云则以脸皮抵着，反正你们说什么，我都开心，只要能跟艾潇近距离接触。

满桌的饭菜在翟青云心里，根本比不上秀色可餐的艾潇。他得意地想，距离产生什么美？隔着远远的距离，看不清花的美丽，也嗅不到花香，更没有触摸花朵的心颤。

距离能再近点吗？

9

你到底在哪里？

一个阴深深的声音刺在翟青云的耳膜里，本能地吓了他一大跳。好长时间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了，为什么这么熟悉？

翟青云抬起头，才发现这种毛骨悚然的声音是从艾潇嘴里发出来的。

吃饭间隙，翟青云发现艾潇闷闷不乐，拿着手机阴沉着脸离开饭桌，好长时间都没回来。翟青云坐不住了，借上厕所之机出来看看艾潇。

他对艾潇的关注是发自内心的。

狭长拥挤的走道尽头，艾潇的背影显得那么孤单、无助，翟青云真想从后面抱一抱艾潇娇小的身体，把自己的温暖传递给她。

你怎么不明白我的心意？在酒精的刺激下，翟青云雄性荷尔蒙不断飙升，他蠢蠢欲动的脚步和狂跳的心一样，差不多要控制不住。

突然，一声接一声的尖叫 “你到底在哪里……”就像一把把匕首刺进翟青云心脏，疼得他说不出话来。更要命的是，疼痛感外加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浇得翟青云酒醒了一半。

她在催谁？

为什么这么慢？为什么！为什么！！艾潇的声音像催命符一样，一刀接一刀地飞出，扎得翟青云躲避不及。他看见她的背影在颤动，剁手跺脚、怒发冲冠的样子一定不会好看，翟青云整个人如泥塑般呆住了，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endprint

这样的话，他太熟悉了，熟悉得会随时引发心绞痛。

不对！这一定不是从艾潇嘴里发出的，她的

嘴唇那么甜美，就像红樱桃一样充满致命诱惑，怎么会说出这样可怕的话？翟青云拼命地摇了摇头，今晚他一定喝多了，有错觉了。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到底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才到？”艾潇仍在歇斯底里。

身后陆陆续续站了吃饭散场的食客，大家好奇地看着一男一女的姿态。女的在狂吼，男的一脸惊诧。

翟青云转过身，看到食客们的表情，使劲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某个瞬间，他真的有感觉，心脏停止了跳动。

他看见怒气冲冲的艾潇从身边走过，脸是扭曲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定是眼睛花了，艾潇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她那么美丽优雅，像嫦娥一样高不可攀，她怎么会变成让自己有心理恐惧感的“催命鬼”？不可能！不可能！

一场皆大欢喜的饭局戛然而止。原因很简单，做东的艾潇失态了，与老公吵架，导致她提前离席。让大家难以接受的是，艾潇在饭桌上破口大骂，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说自从两地分居之后，自己累得像条狗，老公一反常态地不听话了，每次回家都磨磨蹭蹭，已经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面面相觑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愤怒中的艾潇。

其实你不用催他，他回家很累的。一个声音从角落发出来，大家回头一看，是翟青云。

他有我累吗？艾潇不依不饶。

吵架解决不了问题。你要多理解他，否则会影响夫妻感情。教练闷出了一句。

反正距离产生不了美！我受够了！艾潇站起来，你们慢慢吃，实在不好意思，我先走了，抱歉！各位！

大家目瞪口呆地目送艾潇远去，热闹的场面忽然冷清下来……就像一阵风，刮走了之前的气场。

男人是不能逼的。越逼，越适得其反。教练喝了一口酒，款款道来，像个精辟的学者，让在座的女人默默点头。散席的时候，大家互相拍了拍肩膀，多珍惜眼前人。

不知为什么，翟青云成了这场饭局最大的失意者。他今晚没有开车，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喝酒。曲终人散的时候，翟青云选择了一个人散步，反正时间还早。一个人默默地走在路上，被冷风一吹，翟青云不听使唤的脑袋渐渐清醒过来。这样的清醒让他痛彻心扉，却又很有必要。他觉得自己很像《围城》里的方鸿渐，小说最后描写的结尾。一个人孤零零地徘徊在人生路上，体验全书的精髓“城外的人想冲进来，城里的人想冲出去”。好在他比方鸿渐幸运，他还有家，家里有分不开的老婆孩子。

艾潇的脸离他越来越远，远得无法琢磨也无法靠近。他心有余悸地回想刚才那一幕幕让他头皮发麻的场面，“到底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才到？”被催逼的滋味，太难受。翟青云对“夺命连环呼”有着本能的排斥，以前他被老婆逼得心理有創伤，好不容易趋于愈合，今晚似乎被撕开了，所以他讨厌这样的女人，包括有这种行为的男人。不知是不是心理阴影在作祟，来自女人尖利的喊叫声比抽打他还难受，他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他老婆已经不敢这样威胁他了。在他老婆“识时务为俊杰”的反省下，夫妻关系得到改善，虽然达不到谈恋爱时期的你侬我侬，但对要求不高的翟青云来说，已经心满意足。就在之前，他承认一直心怀幻想，对心目中的女神有过高的期望值，这个期望值也许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却能让他干涸的心灵有一丝丝悸动……可是今晚，一场美好的饭局，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完全出乎翟青云的想象。最可怕的是，歇斯底里的艾潇完全破坏了她在他心里的美好印象，他感到心灰意冷。仰天长叹之余，翟青云不得不承认，这是上天最好的安排，她只能像一幅画，让他远观。

女人啊女人，瞎折腾能换来男人的心？他恨那句话，距离产生美。

天边隐隐传来雷声。翟青云抬头一看，天空的颜色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变得有些狰狞。艾潇是他心里的一根毒刺，但今晚，他必须拔掉。他不得不承认，距离产生美。

责任编辑 包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