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春季拍卖瓷器精品点评

刘越

我们就从保利拍卖开始梳理。本季保利拍卖的瓷器板块，征集到一批以“玫茵堂”为代表的欧美收藏家的藏瓷，精品颇多。

“玫茵堂”旧藏近些年屡现拍场，陆续拍出，我个人认为这多少是憾事一桩。因为，玫茵堂可以说是半个世纪以来最了不起的，甚至是唯一的站在西方世界的角度对中国陶瓷史所做的一次宏观的通史性的收藏，无论从藏品种类、质量及所展现出的中国陶瓷艺术的方方面面，均可谓世界首屈一指的。而这样极为宏大的序列收藏，最终却在一场场拍卖中散佚殆尽，实在令人痛心。如果能够像我们所知道的大维德基金会那样，通过基金或慈善捐赠的方式，完整地留存在某一博物馆或美术馆内，常年对公众展出，想来应该会是一个更好的归宿。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说，玫茵堂藏瓷可以说汇集了近四五十年以来拍卖场上出现过的明清瓷器精华，近几年能再次拍出，这也是时代赋予当代藏家的机遇。

从2011年到2015年，香港苏富比陆续推出“玫茵堂藏元明清瓷器精华专场”拍卖，这些专场中玫茵堂藏瓷精华中元代以后部分，基本已呈现在世人面前。此次保利拍卖征集到的多属其收藏序列的中间档次，以小品居多。即使这样，我们也能从中发现不少精彩之作，虽然估价不高，但足以管中窥豹，得见玫茵堂主人对中国瓷器收藏独特的品味及特殊的用心。

清代仿哥窑的器物很多，但能达到如此体量和精美程度的佛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此器造型生动，釉质肥厚莹润，通体开片均匀自然，金丝铁线布局舒朗明快，非常漂亮。盈盈一握，舒适称手。想来此器应该并非实用，更像是用来陈设在书斋厅堂之中，流露出古人内涵收敛的审美情趣。

清代玉壶春瓶并不少见，绘三多纹题材的亦常见，但这件却有着令人过目不忘的奇特的艺术效果。釉色直白，坚实紧密，高白釉的质感官气十足。其上所绘石榴、寿桃等，硕大无比，单枚果实独立为饰，这在此前几乎从未见到。纹饰彩绘运用敷彩、点彩等技法结合，层次丰富，有如水墨晕染般的艺术效果，具有极强的视觉效果。不仅如此，画法上还借鉴了西洋绘画中的透视理论，讲究立体感和空间感。犹如一个熟透的大桃，绚烂多姿地呈现在眼前，显得仙气十足。

已知清宫旧藏中一件康熙五彩桃纹玉壶春瓶和本件相似，两件底部均无款。但故宫不及玫茵堂这件绘得精彩。目前市场上所知的康熙五彩瓷器中，大三多纹的玉壶春瓶仅此一例，可谓孤品，十分稀有。

图录中将这件器物称作轴头罐，但其实它应该是一件“糊斗”，用作盛装浆糊的案头文房小品。最近，这件器物在朋友圈中被屡屡刷屏，在这里不再多做探讨，35万元的估价，拍前就被很多朋友看好，认为将有多倍涨幅，果然溢价十倍。

此件是“玫茵堂”专场中瓷器估价最高的一件。这类大盘一直被认为是官窑盘类器物中最能体现皇家气象和帝王威仪的品种。青花绘海浪翻滚，其上绘就五爪巨龙，跃现盘心，欲夺火珠，色取矾红，泳于钻青海水波涛之中，活灵活现，气宇轩昂，非皇家设计所不能及。如果仔细去看这个大盘，你会发现，它并不像我们想象中的宫廷器物，绘画风格规整，乃至近乎呆板，而是极富趣味变化。龙的种类排序、设计布局都极具巧思，这一特点也成为我们区分雍正和乾隆时期这类器物的一个判断依据。由于受到品相的影响（两侧均有炸纹），所以成交价不算太高。

这类特殊的瓷器，在过去十年的国内拍卖中，都属于难得一见的东西。但无独有偶，今年春拍两大拍卖公司北京保利和北京匡时，分别各自征集到一件雍正青花矾红海水龙纹大盘，实乃幸事一桩。匡时这件整体品相不错，略微有冲，因为没有“玫茵堂”光环，成交价低了不少，被一位上海资深藏家竞得，这价格应该说买得很舒服。提到匡时，顺带说一下另一件重器。

本年度国内春拍拍品中，要论单件成交价最高者，我认为很有可能是匡时拍卖的这件粉彩九桃天球瓶。此件器物器型端正，画工精细，纹饰生动，即便不具备很深的鉴赏能力的瓷器爱好者，也能轻易看出此物只有皇室才能拥有。这类极具皇家气象的精美陈设器，身份毋庸置疑，无论何时露面，都是市场中最受人关注的重要品类。

除此之外，此次春拍中保利推出的清乾隆洋彩胭脂紫地轧道花卉御题“三清茶”诗茶盅、“玫茵堂”释出的一些单色釉器物，都是非常难得的品种，内地市场难得一见。

这件茶盏出自欧洲，又牵出一段行家在欧洲小拍“捡漏”的传奇故事，在此就不作多言了。

本类器物在历史上极其高贵，若非品相大修，成交价远不止于此。

内地春拍瓷器精品点评过后，我们来追溯稍早之前结束的海外苏富比和佳土得两大拍卖行今年春拍的瓷器精品。

两家分别各推出一件“超级巨星”，这两件器物不仅在各自公司历届瓷器拍品中首屈一指，也分别打破两家公司瓷器相关类别成交价格记录。

苏富比的“明星拍品”无疑是这只宣德鱼藻纹大碗。骨董时光微讲堂曾有文章对此碗进行过专题报道，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参考《这只碗为何被称为“宣德碗之王”》一文。

正是由于此碗的光芒太过璀璨，苏富比推出的其他同样非常重要的瓷器就成了“灯下黑”，使得大众对它们的印象模糊了不少，下面就让我们回顾一下这些宝贝。

成化御瓷方面，苏富比本次推出四件重要拍品，涵盖青花、斗彩、颜色釉三个主要成化瓷品种，且从四件器物所具有的文物、艺术及学术价值来看，都是市场上难得一见的精品，也足够震撼。

这件大碗给我留下的印象最为深刻，其中一个原因来自于视觉感受和上手之后的强烈落差。这只碗直径20.6厘米，看似尺寸不小，但上手却感觉非常轻，胎若纸薄，足见修胎之精细。纹饰画工细腻，仿宣德狮子纹画法，是成化年间制品落前朝宣德款。

后朝落前朝的款，也称“寄托款”。这种现象大多出现于明中期偏晚，以嘉靖、万历、崇祯等年号为常见。但在成化年间的器物上，这种现象就比较罕见。

大碗极薄的胎骨，和我们常见的成化器的胎厚薄程度不一，画风又是粗犷的宣德风格。据说这只碗刚出来的時候，被断代为清代仿成化器。后来被苏富比的专家慧眼识珠，认出是一件独一无二且非常稀有的成化时期的仿宣作品，在本次拍卖中也拍出了很好的成绩。

这件高足杯也是难得一见的作品。可惜的是，它的品相问题比较大，成交价不算太高，所以并没有收获很多关注。其实它是非常标准的成化斗彩代表器，设色清新隽永，极具成化官窑瓷器风韵。

包括这件成化黄釉盘，它的质量非常高。藏界普遍认为，黄釉在明代弘治年间达到高峰，即大名鼎鼎的弘治娇黄。其实我个人的观点认为，从现存的实物资料来看，成化时期黄釉的明艳程度及色泽，其实和弘治时期已经所差无几。不过可能之前我们所见到的成化黄釉器实在太少了，才流传下来“弘治黄釉冠绝一时”这个深入人心的说法。其实，从这几年市场中出现的几件成化黄釉器来看，质量丝毫不逊色于弘治黄釉。

高古瓷方面，苏富比此次在宋瓷板块也亮点频现，专场封面是一件定窑长颈瓶，也是收藏界的明星级拍品。十几年前的苏富比，它曾作为沐文堂收藏宋瓷专场的图录封面，有很多显赫的来历。

但看实物会发现，它的釉面偏黄，刻花又相对疏朗。个人感觉，它的品质在已知的定窑器中不算上乘之作，但品相完整，加之显赫的传承经历，为其加分不少。

另外，钧窑方面也有四件重要的作品，都取得了非常理想的成绩。

与苏富比相比，佳土得在这一季的亮点不算那么多，唯一真正的“超级拍品”是这件清雍正粉青釉贴花双龙盘口尊，成交价1.4亿港币，创清代瓷器单色釉的世界纪录。

除此件之外，佳土得本次瓷器千万级别的拍品相对较少，我认为卖得最好的，可能就是这件雍正墨彩西洋花卉碗，落槌价700万港币，在雍正时期碗的这一品类中，价格算是非常高的。

很多人看不懂这只碗好在哪。1990年香港苏富比有一件类似墨彩绘西洋花卉的碗，当时估价15万至20万港币，成交价也不高。这次为什么能收获如此高价，其实这与人们对于瓷器方面的学术研究进展以及观念的转变不无关联。一些藏家将这类彩不仅仅简单理解为墨彩，而更倾向于珐琅彩，有人将其称为“墨彩珐琅”。

老窑方面，佳土得的龙泉窑拍得非常好，其中有两件代表性的作品。如果从学术讨论的角度，在年代的判定上，我有一些不同的认识。石榴尊是非常典型的明初龙泉窑器物，无需赘言。但玉壶春瓶，其剔刻花相对较轻且浅，综合器形、釉色来看，年代也许会比洪武略晚，很可能属于明代早中期的作品。

两件龙泉窑均出自艾斯肯纳齐旧藏。可以看出，目前在高古瓷领域，名家光环对于藏品价格趋势的影响还是比较明显的。

本季邦瀚斯春拍瓷器板块全场的焦点，就是这对乾隆青花抱月瓶。这种单只的抱月瓶，在市场上也不算罕见，但很多都是“熟货”，即在拍卖场中多次出现。而这对瓶则算作“生货”，又是成对出现，品相完好，非常罕见，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另外，邦瀚斯推出的一对雍正斗彩小杯，成交价也超出我的预期。风格仿成化时期的作品，纹饰绘画相对简单。这类雍正仿成化的小件器物，被认为是雍正审美的集中体现，宫廷气息之下，不失清新隽雅之气，历来被藏家所追捧。

从今年的拍卖可以看出，高古器物精品表现很好。比如香港嘉德推出的这件金代山西窑的铁锈花玉壶春。

其实，这样的瓶子在老窑圈并不罕见，很多玩老窑的朋友手中都有这样的铁锈花器物，甚至同样造型的也不算少。所以当它高价成交的时候，大家都很激动，觉得铁锈花类的产品是不是增值了，为什么能卖出这么高的价钱？

我个人认为，虽然很多人手中都不乏同类器物，但如果细看，大多数人的藏品都只能算一般漂亮，但这件玉壶春瓶却达到了特殊漂亮。一般漂亮和特殊漂亮，对于一件年代、器型都相近的瓷器而言，若从文物研究、历史研究角度来看，价值差别也许不大。但是把它放在市场中被人争抢并且收藏的时候，这个差别是巨大的。所以我们常说，一件器物的艺术价值是决定它价格的最主要因素。总结为两个字，就是要看颜值。

近些年來，香港已经逐渐成为中国艺术品交流换手的中心。大多数精彩的中国艺术品都集中在香港来拍卖。但也不免有“遗珠”，本次英国佳士得就有这么一对乾隆粉彩如意耳尊，卖了1400万英镑，折合人民币破亿。这对粉彩瓶无需赘言，美的简单直接，一望便知。

有人说今年是“古玉年”，香港多个专场所拍古玉非常惊人，很多价格都达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但实际上我们来看，今年也是“瓷器年”，仅仅一季春拍，就有好几件单件破亿的瓷器，这在以往也是不多见的。2亿多的宣德大碗、1亿多的雍正粉青釉双龙瓶、1亿多的乾隆粉彩如意耳葫芦瓶，分别代表了青花、粉彩、单色釉三个最主要的瓷器类型。它们的破亿，对陶瓷界而言是非常值得欣喜的事情。

随着市场的日趋回暖，我们也相信，越来越多的中国瓷器精品将陆续呈现，让我们能够近距离的与这些盛宴饕餮去对话、感悟、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