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科的“尿毒症”病人

阿紫

诊室里进来了夫妻俩，约莫四十来岁。还没坐下，妻子就皱着眉头，着急地说：“大夫，您快给我爱人看看吧，他脑子出问题了。”丈夫对于妻子的言语没有任何反应，低着头，一言不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妻子开始向我诉说他丈夫范先生的情况。

原来，去年9月，范先生参加单位的体检。体检报告上，尿常规检查结果显示范先生的尿蛋白指标有一个加号。范先生本来患有糖尿病，因为他注意饮食、按时吃降糖药、注意运动，血糖一直控制得很好。以前每次体检，所有指标基本上都是正常的。这次看到尿蛋白有一个加号，他开始整天担心自己得了糖尿病肾病。

看着范先生每天愁眉不展的样子，家人就劝他去医院检查检查，因为体检中心的医生说，仅凭尿蛋白一个加号，也不能说明什么，注意定期复查就可以了。可范先生却不大愿意去医院复查，好说歹说，妻子硬拉着范先生到医院复查。化验结果出来，血糖、肾功能各项指标都正常，但尿蛋白还是一个加号。肾科的医生说，尿蛋白一个加号很常见，跟很多因素都有关系，先观察观察，定期复查就可以了。

从医院回到家之后，范先生就像变了个人，整天唉声叹气的，也不爱说话了，每天呆呆的，有时妻子喊他好几声他才有回应。有时妻子跟他说话，还没说几句，范先生就烦了——“行了，行了，你别说了。”以前晚饭后，范先生总会看会儿电视或在书房看看书，有时还出去跟棋友下棋，但自从检查出尿蛋白一个加号之后，每天吃完饭，范先生就独自回卧室躺着，饭量也减少了许多。晚上也睡不踏实，总是翻来覆去的，一宿起夜五六次。妻子问他是不是担心尿蛋白的事情，范先生很不耐烦，说：“我都糖尿病肾病晚期了，就别烦我了。”妻子也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有一天，妻子接到了范先生办公室领导的电话。领导说，这一个多月以来，范先生在单位表现不大对劲儿，每天就在位子上坐着，交给他的任务也完不成，辦公电话响半天他也不知道接，问他怎么了，他总是摇头说没事儿，领导担心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所以，建议范先生先回家休息几天。

妻子下班回家，一开门，吓了一跳，范先生黑着灯呆呆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动不动。

“老范，你可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妻子晃着范先生的肩膀。

许久，范先生才慢慢地朝妻子这边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妻子。

“……我得了尿毒症，已经活不了久多了……单位也把我辞退了。”

听了这句话，妻子又急又气又想笑：“人家医生都没说你有肾病，你又在这里瞎琢磨！人家领导觉得你状态不好，给你放几天假，谁把你辞退了？”

“医生是怕我承受不了才故意隐瞒的，没有哪个单位愿意要一个快死的人。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说着说着，范先生眼泪竟流了出来，开始诉说自己这一辈子的不甘心，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完成。一个40多岁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似的。

无论妻子怎么劝说，范先生就是听不进去，就认定自己得了尿毒症，又被单位辞退了，也活不了几天了。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范先生整天躺在床上，不说话、不吃饭，时不时默默地流眼泪。

妻子诉说上述这些情况的时候，范先生一直低头不语。我让范先生说说自己的情况，许久，范先生才用低沉的声音慢慢地说：“我的确得了尿毒症……已经无药可医了……我，我……对不起家人……不能继续和他们在一起……没人能帮得了我……”说着说着，就开始哭泣。并流露出了因为太痛苦，想尽早结束生命的想法。

范先生仅凭尿蛋白一个加号，就认为自己患了尿毒症；领导让他回家休息，就认为自己被辞退了，他的推理已经严重偏离了客观情况，并由此产生情绪低落、悲观厌世、兴趣减退等典型的抑郁特点，是抑郁症的一种特殊类型。因为范先生已经出现了不吃饭、悲观厌世的情况，需要住院接受系统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