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日子

冷麾

我仍记得，那些不安分的日子

一个人穿过冰冷的铁轨

走向暮晚和远方。漫无目的

借以消耗体内的燥热和苦闷

萤火小站，总有绿皮火车驶过

发出巨大的声响，凝重而空旷

像身体里的一次磨合和撕扯

有时我会追赶远去的火车

徒勞地奔跑，直到筋疲力尽

跌倒，或者陷入更深的黑暗中

我是那么微不足道，没有谁

会在意一个少年的梦想和孤独

满天星星，没有一颗我认识

但我却能感受到来自它们的热情

和温暖，当我迷失方向时

它们总会给我一些简单的指引

那些白天鲜明的路标，在夜里

都隐去了光芒和棱角，于是

每条路对于我都是新鲜的

我不再担心，踏上来时的路

红砖楼

多年以后，我仍爱着那里的喧闹

和不干净。蜂窝煤堆垒的小城堡

我们生火、淘米，养活着弱小

的身体，厨房连接厕所

香味和臭气在这里融合

像我们彼此熟悉的味道和秉性

满楼里都是阿叔阿婶，分不清

谁是谁家的孩子，我们好像一下子

拥有了许多个家和许多个妈

那时我们是那么快乐，以至于

快乐得有些冒失和无知

如今，我们搬离了红砖楼

却被另一面冰冷的墙阻隔

十年了，我仍不熟悉对门的邻居

也没搭过话，距离改变着我们

的生活，或者我们的狗互相熟识

成为这个时代最荒唐的玩笑

每次经过红砖楼，我总会看到

那些熟悉的老人，在绿荫下

下棋、聊天、晒粗布衣服

默默承受时间的剥离和洗礼

而那被重复粉刷的墙壁

在夕阳的光线里，流露出

羞愧的表情，与这个时代

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好像上世纪

的照片，褶皱、喑哑、泛黄

隐藏着一些秘而不宣的记忆

等天黑

我至今仍无法说出那时的感受

卅年前，我独自呆在小黑屋子里

望着窗外的风景，一点点暗下去

空荡荡的庭院里，只有两个孩子

玩着跳房子游戏，他们看起来

比我还无聊，他们的吵闹

我根本听不见，仅仅一层玻璃

就隔开了我与世界的距离

有时我会发现一只离群的鸽子

毫无目的地转悠，一圈，三圈

五圈，它像我一样空虚和寂寞

但后来它也飞走了，天空显得

更加空旷，再也没有什么事

能够吸引我的兴趣，时间变得

像死亡一般拖沓和漫长

我和小黑屋子，仿佛被世界遗忘了

没有人能描绘出那时的心情

就像灰烬，永远无法说出燃烧

的痛苦。而我近乎绝望的等待

只盼天黑前，听到父亲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