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清“剪灯戏”看《剪灯新话》的戏曲改编

2017-06-11 08:12辛梓
文艺生活·下旬刊 2017年5期
关键词:改编戏曲小说

辛梓

摘 要:瞿佑的《剪灯新话》作为明代文言短篇小说的最高成就,不仅后世仿作不断,且广泛受到戏曲家的参考与借鉴,在戏曲方面的改编也不在少数。本文将从“剪灯戏“对原作的改编入手,分析“剪灯戏”的形成动因,思考“剪灯戏”的价值与影响,并对古代戏曲小说关系进行进一步的探讨。

关键词:瞿佑;《剪灯新话》;戏曲;小说;改编;剪灯戏

中图分类号:I207.4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7)15-0006-02

自元代杂剧产生以来,小说作品无论是文言小说还是白话小说在题材和内容上对戏曲的创作影响都十分深远,两者之间相互借鉴。除对唐人传奇的取材以外,尚有许多戏曲自小说取材,如李开先的《宝剑记》取材于《水浒传》,汤显祖的《牡丹亭》的蓝本是《杜丽娘慕色还魂》话本等等。且清代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自成书以来,一直作为一种戏曲蓝本的素材而存在,被大量改编成“聊斋戏”。这种改编无疑包含着清人对《聊斋志异》的接受和理解。

从同源性的小说和戏曲的剧情脉络上,我们可以大概得出这样的想法:小说和戏曲在故事题材和艺术手法上是相互借鉴和互相渗透的,并且两者皆以表述同一个故事为宗旨,而在表述方式上有别;从更深层的审美角度上可以看出,二者的审美观念和叙事的角度上具有共通性。本篇我们将讨论明代文言小说《剪灯新话》对于戏曲的影响,即所衍生而来的“剪灯戏”这种小说式戏曲。

一、改编缘起

明代文言短篇小说集《剪灯新话》的问世,在当时沉闷的政治环境中引起了较大的反响,成为一座沟通唐传奇和清代《聊斋志异》两座文言高峰之间的桥梁。瞿佑的《剪灯新话》作为文言短篇小说,或许并不如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那样在国人中声名远扬,但从其曾被明政府禁毁一事即可看出它对时局的影响力。

流行性是一部小说得到改编的最直接的原因。得到社会欢迎与认可、有受众是促使一部作品得到传播的最直接的因素。这种流行最开始是停留在群众的案牍之物上,进而民间说书人开始从中取材讲烟粉灵怪,再发展到文人从中取材创作戏曲。

《明英宗实录》(卷90)中对禁毁一事有如下记载:“近年有俗儒,假托怪异之事,饰以无根之言,如《剪灯新话》之类,不惟市井轻浮之徒,争相诵读;至于经生儒士,多舍正学不讲,日夜记忆,以资谈论。若不严禁,恐邪说异端,日新月盛,惑乱人心……”

《剪灯新话》虽然在中国逐渐从市面上销声匿迹,却在朝鲜、日本、越南等国得到广泛流传,成为异国的经典最终得到典藏。《剪灯新话》遭到禁毁最直接的原因是其广泛的社会影响力,而禁毁一事,又直接促成了《剪灯新话》进一步的声名大振。作为“第一部”遭到禁毁的小说,具备一种别样的名气与魅力。越是禁毁则越是想一览其内容,这样的文人心理也不难理解。禁毁风波过后,总有些残存下来的旧本在文人间得以传阅。进而其情节受到戏曲家的认可,由文言小说化用到戏曲情节中。

学者李玉莲在《中国古代白话小说戏曲传播论》中指出:“小说与戏曲是两种密切相关的文学样式。它们同是叙事文体……因而在传播的过程中,彼此借鉴,互相改编,使同一内容题材的故事以小说戏曲的形式获得广泛久远的传播。”

明代对小说戏曲传播的控制较前代要严格地多,明统治者更重视内容对民众的精神影响,即从精神控制的层面来说。而明代尤其是晚明以来的重情思想,迫切要求挣脱政治对情感的束缚,与政治需求相反的创作就争相而出了。故《剪灯新话》作为政府所反对的作品,又一次得到了戏曲家群体的重视。故《剪灯新话》作为明代成就最高的文言短篇小说,其戏剧改编势在必行。

二、改编成果

《剪灯新话》的作品中共有五篇被改编成戏曲,分别是《金凤钗记》、《联芳楼记》、《渭塘奇遇记》、《翠翠传》和《绿衣人传》。统计表格如下图所示:

虽然其中有一些已遗失,但我们仍然可以从剩下的作品中一窥其貌。笔者将以《渭塘奇遇记》和《绿衣人传》两篇小说的改变为例,浅析从小说到戏曲故事改编的异同。

(一)《渭塘奇遇记》的改编

《渭塘奇遇记》写王生收租途径渭塘,入岸边一酒肆饮酒,与肆主女儿相互爱慕。回家后日思夜想,与此女在梦中数次相会,结合定情并交换信物。第二年王生再往收租,被酒肆主人请与其女完婚,方知异地同梦,梦中境遇皆为真事,遂成好事。《渭塘奇遇记》以“梦”为线,与汤显祖的《牡丹亭》有异曲同工之妙。既是爱情主题又杂以戏剧性的奇异情节,很能够吸引观众的目光,因而相继出现改编的戏剧。譬如叶宪祖《渭塘梦》杂剧、王元寿《异梦记》传奇、明杂剧《王文秀渭塘奇遇记》该篇作者已不可考。

叶宪祖《渭塘梦》一卷四折,剧情以原作为线索,在第二折“梦聚”中有所改动,属作者本人的发挥,这种改动是就戏曲的要求进行的。原作中直写张生回家后几度做梦与酒家女相会,叶宪祖则加入了“勾魂、”“摄魄“两位单管男女婚配之事的鬼神,勾来两人魂魄相会,又在梦醒时分化身女方父母在门外说话将二人自梦中惊醒。这段改编颇具新意,也宜于渲染舞台效果,丰满戏曲的情节。尤其是两鬼化身贾员外和魏妪将二人惊醒的设计,显得合情合理,又渲染了一种仿佛“偷情“一般的氛围。

同时,戏剧的剧情发展要有缓有急,故叶宪祖在改编的时候,将原作的男女双方在梦中数次相会改为一次,直接交换定情信物。原作作为小说,情感上的的循序渐进水到渠成是很合理的。而《渭塘梦》作為杂剧,若继续沿用则会削弱作品的戏剧性和观赏性。反之则使得矛盾更为集中,使戏剧在表演的时候脉络清晰,而不至于冗长和混乱。

《王文秀渭塘奇遇记》对原作的改编除上述两点外,还有戏剧双线结构的运用。原作以王生单人的视角发展剧情,戏剧的冲突性并没有直接呈现给读者,而是通过不断的发展逐渐让读者认识到作者的悉心安排。而戏剧需要具备的直观性,提出了两条线索的需要,双线结构直接交代两家的背景。这是符合戏剧演出的发展规律,是迎合观众群体的做法。

王元寿《异梦记》同样具有如上所说的几点改动,在剧情上更是加入了新的内容与矛盾。王生在梦中与顾云容相会后的定情信物被损友拿去求亲,致使顾女投水自尽,被救后得范夫人认为义女,几经波折最终两人得以成婚。在人物设定方面更为细心,将王奇俊设定为应试赶考的书生,且对顾云容的美貌则由一支曲进行了更为细致的刻画,且随着剧情的不断发展,主人公的性格特征也在逐步完善。全剧的剧情较原作更为丰满,原作为单一的爱情线索,而《异梦记》则拓展了全剧的剧情线索,不但写爱情,还写官场,同时揭露了社会的黑暗,人情的丑恶,具有讽刺文学的力度。

(二)《绿衣人传》的改编

周朝俊的传奇《红梅记》对《绿衣人》的改编可谓成功。《绿衣人》讲的是一个转世再续前缘的故事。书生赵源游学钱塘,侨居西湖葛岭,尝日见一妙龄绿衣女子,两人夜夜笙歌。一日赵源问其生世,女子方告知两人是前世姻缘,只因贾似道歹毒使两人含恨而终。这个题材的故事本身就很适合戏剧的改编,有曲折的情节又传达了轮回转世的思想。

周朝俊在改编的过程中,不仅是强化了原作已有的宠姬与苍头相爱不得而香消玉殒的戏剧冲突,更是借此悲剧来反应忠奸斗争。这在思想上是一个升华。而更是由于戏剧的改编再塑造,而今才有了一个女鬼李慧娘的形象。他的改編所选取的主要是原作绿衣女子讲述贾似道的残暴的一个事件,即《泛湖》一出中所写,贾似道与众妻妾游湖,李慧娘见断桥上裴禹少年英雄,众目睽睽之下夸赞道“美哉一少年”又说“真是个洛阳年少,西蜀词人,卫玠潘安貌”,贾似道心胸狭窄,听后命人杀了李慧娘将其头颅装入盒中,在众妾面前打开,以杀鸡儆猴。

《红梅记》将宠姬李慧娘与绿衣人的性格中鲜明刚烈部分相整合。在人物塑造上,周朝俊不仅很好的融合了原作中的人物性格,更使李慧娘的形象有一个突破。并且将抨击忠奸斗争的语言放在了她的身上展现,她勇敢的反抗恶势力,配合忠臣对奸者进行斗争。突出了反抗力量的强大,反应了人民群众的精神需求,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李慧娘的故事在地方戏中的改编也十分丰富,如京剧、川剧皆有剧目《红梅阁》,秦腔、汉腔有剧目《游西湖》,昆曲改编有《李慧娘》等。

三、改编效应

相比于《聊斋志异》所衍生的“聊斋戏”,或许“剪灯戏”的声势并不如何浩大,但是《剪灯新话》共四卷二十篇,有五篇被反复改编,这个比例确实是一个很可观的成就。仅以一部短篇的传奇小说集为何能有如此成就?这是需要联系戏剧发展阶段性的特征和社会背景来进行回答的。

戏曲中强调文以载道的观念,戏曲的道德教化功能是需要被注意的。但这个尺度如何把握是需要编者去进行考量的。同大量的小说改编戏曲一样,《剪灯新话》的作品被改编成为戏曲的,多数被选取的是那些情节奇异的,能迎合大众口味的作品,这是时代环境的需要。虽然作为材料来源的《剪灯新话》作于明初,多以描写战乱为特点,但实际被选用为戏曲素材的大都避开了对战乱题材的使用。甚至有叶宪祖《金翠寒衣记》直接淡化了战争的危害,充满了颂圣意味乃至封建礼教思想。但不可否认,他的改写是符合时人社会需要的。

还有的改写同时也是对政治状况的一种反应,譬如王元寿《异梦记》刻画忠奸斗争,在对比中将这种两极塑造的更加鲜明。这与王元寿生活在明代末年,党争不断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中指出:“宋之滑稽戏,虽托故事以讽时事,然不以演事实为主,而以所含之意义为主。至其变为演事实之戏剧,则当时之小说,实有力焉。”

这实际上指出了宋金以来的戏剧,在故事性上是比较差的。而小说的叙事艺术经过唐传奇的发展已经日臻成熟,那么这两者间的差异性必然会造成彼此间寻求出路的互补。我们今天谈戏剧的取材总饶不开小说,也是因为这种互补的不断发展,戏剧取材于故事小说的现象是二者早期形态的主流。同样的,不同的朝代对于“传奇”的定义是不同的,唐传奇指唐人小说,而明清传奇指的就是戏曲了。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小说在戏曲的发展过程中的促进作用。

研究不同问题中的同类题材甚至同源故事的变化发展,不失为一个研究的新角度。戏曲对小说的改写,有重塑也有发扬,是另一种形态的传播。这从《剪灯新话》衍伸以来的“剪灯戏”我们可见一斑。

参考文献:

[1]瞿佑(明).剪灯新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2]董康.曲海总目提要[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

[3]黄仕忠.明清孤本稀见戏曲汇刊[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

[4]李玉莲.中国古代白话小说戏曲传播论[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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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李佳.剪灯新话的价值与传播研究[D].天津:天津师范大学,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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