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生

倪培峰

当夏风带着丝丝炎热掠过天际，头顶的天空被茂密的树叶所遮蔽，由根根枝条延伸交叠而成的复杂世界愈显美丽之时，我们便开始期盼，一位头戴野猫皮帽、身穿骑士服的男爵先生能够从世界那端走来，从一棵又一棵大树上踏步行走、跳跃而来，然后两腿一盘，坐到离窗最近的那根树枝上，娓娓地讲起故事来。

宛若童话般的故事，看似美好如梦境，实则是充满了孤独的内心。

故事开场，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12岁。父亲是伯爵，母亲是将军。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12岁的柯希莫应该过着充满幸福和宠爱的生活吧。而实际却不是这样的。

这一切都从蜗牛开始。当那位爱情遭到不幸的姐姐开始用怪诞的想象力制作餐桌上的恶搞游戏时，反对一顿又肥又腻的蜗牛餐成为一个孩子心中一场坚决的战役。“不吃，就是不吃！”这个12岁的小男爵坚定地推开盘子，跑进花园，爬上了那棵树。

为了这一次抗争，柯希莫走到了树上。为了一个看似荒诞不经的、被人嘲笑的12岁时所做出的决定，他竟执着地坚持了一辈子，再也没有从那里下来。日复一日，就像大树的生长，他变得越来越与自然合为一体。他在自己的树上王国生存、生长，遭遇懵懂的爱恋，读书写字，和世界上最著名的人通信往来，用书籍之中产生的友谊让强盗变得温柔，打败狼群，成为为民除害的英雄，甚至指挥战争，得到拿破仑的尊敬……他几乎能做尘世中的人能做的一切事，甚至更多。他在树上可以和地上的人一样来去自如。

在树上，可以远望山川，也可以静观地面。在树上，可以聆听自然细碎的合鸣，也可以倾听地面的喧嚣。这个倔强的小男爵以反叛的姿态占领树上王国，他可以把对远方的幻想尽收眼底，又可以指挥脚下的生活。

他跳上了树，然后在接下来的五十多年，从没有下来过。他坚定地生活在树上，固执地拒绝他的家人要他下来的请求，因为他不喜欢地面上那种被安排好的，看似华丽实则空洞的生活。他选择永不妥协而高于尘世的生活。那种生活状态是如梦境般美好的，完全不同于现在的“地上的生活”。

这是一种奇特并且富有冒险精神的生活，活在众人之中，却又远离众人。

他不愿像别人一样成为在地上行走的人物，也不要变成一个厌世者，而是成长为一个不断为众人谋利益的男子汉，投身于那个时代的运动，愿意全面参与积极生活。他那偷偷养蜜蜂的叔叔让他懂得了许多东西，热爱读书的强盗贾德也深深地影响了他，使他彻底地热爱上了读书……如果没有他们，他不可能成为这样的柯希莫。

聪明的小男爵懂得如何利用山中的瀑布来取水洗澡，也懂得最真实的人生。年轻时，他爱坐在低矮的树枝上给人们讲故事。他懂得母亲默然的赞许，父亲妥协般的关怀。他窥探到叔叔的秘密，感受到了叔叔一生的孤独与追求，也懂得保守那些秘密，隐瞒那最令人伤心的结局。他赢得名誉，却愿意永远保持独立。

而他注定也是孤独的，他其实也渴望有像他一样的人，所以他曾不顾千里之远前往奥利瓦巴萨，寻找那些一样生活在树上的人。可惜那群人是被迫生活在树上的，当来自外界的压力消失时，他们就走下了树。而他越过枝繁叶茂的丛林遇上的心爱的姑娘，却因为他不愿放弃自己的世界，最终也离他而去……

他爱上了自己不该爱的人，薇莪拉，一个让所有男人都会为之心动的女侯爵。他们相恋了，和许多恋人一样经历相识、相知、相爱。而为了捍卫自己的性格，他失去了最爱的人。他和薇莪拉的爱情剧烈而纠结。他为自由奋不顾身，最终认清自己也认清尘世。

渐渐地，柯希莫长大了，变老了。当他知道自己快要不行时，他把自己的住所搬到了广场的大树上，这样，他可以时时刻刻地看到过往的人流。他也需要那些嘘寒问暖、照看他余生的人。在树上生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回过一次伯爵府，他在摇晃不定的栖身之所度过了一生。

但最终他成了一个完整的人。我们可以想象，随着岁月的增长，他在枝头眺望的目光更加深远，他在月亮下的呼吸更加宁静，他在书籍之中漫游的头脑变得更加深刻，而他在高处指导、团结大家做的事情更有意义。

树上的生活和地上的生活，理想的自由生活和被捆绑的平庸生活。能夠跳上树的男爵勇气十足，最后他选择至死不离开树，则是对自己的自由和理想的坚持。他比地上的男人更加睿智和富有勇气，就连他最后的死亡都充满了理想主义色彩。他最后在树上奄奄一息时，却敏捷地攀上了飞过的热气球，永远地离开了大地和树木，飞远了，消失了……他的墓志铭写得很诗意：“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生活在树上——始终热爱大地——升入天空。”

“当年，无论走到哪里，我们头顶之上和蓝天之下总是能够看到树枝和树叶。”我也想到那个时代去看看男爵生活的那些茂密的树林。他是有个性的男爵，我很佩服他的勇敢。有些东西我只是会想想，而不能勇敢地迈出那一步，但是他做到了，而且坚信自己想要的、想做的，不会顾忌别人的嘲笑、讥讽。

为了能更清楚地看清尘世，就要和尘世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相较于在云端或者在地面，在树上是一个恰当的高度，一种恰当的姿态。所以，男爵树上的一生孤独却并不陷入孤境，他从不沉浸于孤独之中，他依然可以寂寞地生活，享受一个人的美妙滋味。他的一生孤独而精彩，浪漫而又现实。

没有惊险刺激的情节，也没有忍俊不禁的笑意，只是用淡淡的笔触娓娓道来一个意志坚决的人的一生。

相较于柯希莫爬上树的初衷，现代社会里的一些父母，喜欢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孩子，却不关心不在乎孩子的内心。而孩子们想反抗时，却总也无法找到一种可以坚持下来的反抗方式。

我很幸运，很感谢我的父母给我的宽松和自由，我的生活一直很幸福，因为他们，我才是我。

（指导教师：张阳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