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门店女孩

2017-06-28 15:15文丨xiaohui
中学生百科·大语文 2017年4期
关键词:吉布提

文丨xiaohui 图|妮 骅

也门店女孩

文丨xiaohui 图|妮 骅

好的文字如同恒星,穿越浩渺的空间与无垠的时间,仍能熠熠发光直至永恒。若你有足够的感悟力、想象力与创造力,热爱中长篇小说创作,这里将是你发光的舞台——让你的小说如银河星系般铺展,你会被证明是新生的未来之星。

创作谈:

在吉布提,有这样一个因为也门战乱而出现的小珠宝店,它坐落在高低街的尽头,太阳杂货店的对面。它的店面很不起眼,却满足了这里的人们对于饰品的购买欲。连外国人也在这里购买大量红珊瑚,作为吉布提特产送给朋友。我也是如此,来吉布提的第一周就去过那里,认识了那个也门店的女孩。她并不会讲英语,但是法语和阿拉伯语都讲得很好。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用蹩脚的法语和她聊起了她的家乡萨那,得知她父母和一个哥哥还在也门,她带着两个弟弟在吉布提,靠卖这些珠宝维持正常的生活,而她也才刚过18岁。出生在和平年代的我对她的境遇深表同情,能为她做的就是介绍更多的客源。

在吉布提,中国使馆与也门使馆是邻居,因为战乱原因,也门使馆的日常也陷入了混乱,使馆里住满了来吉布提避难的家庭。在傍晚,院子里传出的孩子们纯真的笑声,与旗杆上破旧的也门国旗极不相称。

在领事工作中,我也接触到很多成功加入吉布提国籍的也门人。在申请签证的过程中,他们总是因为身份问题遇到种种困难。面对他们失落而去的背影,我总是深深地感觉到祖国强大的意义所在。国家没有了,国民就像是随风飘散的蒲公英,居无定所,四处颠沛流离,在国际上不被认同,不被看好,更不被接受。

前些日子休假回来,再次经过也门店的时候,发现原来的店面关闭了,现在开了一家卖自行车的店,而那个也门店的女孩儿,我也无处寻找。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去了哪里,有没有找过我,而她如果找过我,我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我为自己的渺小黯然伤神了许久。

腕子上还一直戴着她送给我的红珊瑚手串儿,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真正的红珊瑚,现在想想,真的或者假的已经无所谓了。万事万物都有属于自己的朝圣之路,而暂时的相识和归属,本就是前世修来的一份际遇。相遇了,真诚拥抱,分别了,微笑着看你走远,一味地追本溯源不过是徒增烦扰,倒不如在心中默默祝福。

这篇《也门店女孩》就是为她而写的,祝愿她的祖国早日实现和平,希望她能够早日回到她的家乡与家人团聚,继续读她的大学,实现自己的理想。也希望,有一天我们可以再相见。

1.迎接军舰的到来

吉布提的九月末依旧是炎热的,五十天的风沙季过后,强光、热浪再一次回到这个小小的海峡城市,做今年最后一次依依不舍的徘徊。再过一个月,下次再来接军舰的时候就会凉快了吧,小蒋心里这么想着,心头宽慰了不少。脸上的汗珠擦拭了几次之后,她便不再管它们了,任由它们放肆地流过头皮、额头、鼻梁、脸颊、脖颈,把一刻钟之前涂好的防晒霜搞得乱七八糟。今天一道来码头迎接军舰的人很多,有当地使馆的,中资公司的,但每次都能一眼就认出小蒋:长马尾高高扎起,从军舰帽里露出乌黑的发梢,再配上一双纯黑色的运动鞋,一身海军的迷彩服把全身完美地武装起来,这几乎是小蒋来吉布提的标配。她双手叉腰,挺拔地站在10号码头的岸边,望着远处渐渐靠近的315号舰,暗暗地与停滞的热气较劲儿。

自从中国派军舰来亚丁湾执行护航任务以来,一直是中远公司负责军舰在该区域的靠港休整,而十有八九都是小蒋被派到这里。码头停靠协调,物资采购,游览休整全靠小蒋一个人去协调。第一次见到她的人总是会有些吃惊,这样娇小的一个女孩子竟也有一颗女汉子的心。

处理完港口那边的事情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10点了,衣服上是汗湿又被太阳蒸干又湿透的怪味儿,她赶紧开了空调,迫不及待地换了衣服去冲澡,习惯性地把红珊瑚手串摘下来。冲完澡,开一瓶香槟,舒服地埋在沙发里,看着手脖子上留下的淡淡红色印记,顺手把手串儿拿过来,在睡衣上轻轻地擦着每一颗珠子。红珊瑚一旦接触了汗液和高温,就会变得暗淡,但是只要把它们擦干净又会明亮起来。这还是那个叫法蒂玛的女孩儿告诉她的。

她喝了一口香槟,望着窗外,慢慢地咽下去。寂静的夜晚,湿气蒙蒙的黑暗笼罩着整座城市,而她的心中愈发不能平静。思绪欲罢不能地将她带向遥远的海峡,仿佛疾风劲浪中的帆船就在她的眼前,不断地将她晃动。夜深了,不远处传来诵经塔的祈祷声,小蒋忽地心中豁然开朗起来,她把杯里剩下的香槟一饮而尽,脸上凝重的肌肉也舒展开来,已降了温的房间里,无声地洋溢着她突然而至的快乐。

2.死里逃生的法蒂玛

黑暗中,船不知行驶了多久,不过能确定的是,现在应该已经安全离开了也门的近海。

也不知道爸爸妈妈他们现在正在干什么,是不是在安全的地方,今天是不是又有空袭。这次的行程已经差不多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临行前的晚上,爸爸把法蒂玛抱在怀里,艰难地说出了他和妈妈共同做出的这个决定,那就是离开也门。“离开就还有希望。”她顺着爸爸的目光望向不远处被流弹点亮的夜空,她能想象到妈妈此刻定是躲在隔壁偷偷地哭。一股不知名的东西涌上喉咙,法蒂玛很想大声哭出来,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儿,但心中突然萌生出的一股力量让她忍住了。法蒂玛感到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她不敢往下想了,她用力地抱紧了在她身边的两个弟弟,仿佛身上有爸爸传递给她的力量。哈迪尔和安瓦尔是比法蒂玛小三岁的同胞兄弟,此刻也迷迷糊糊地醒来了。

“法蒂玛,我有点饿了。” 安瓦尔摸着肚子说。

“我也是。法蒂玛,我们吃点东西吧。”哈迪尔望着若隐若现的法蒂玛说。

靠着甲板缝隙泻下来的些许灯光,他们摸索着打开装有食物的口袋,小心翼翼地拿出吃的东西,又试探地放到嘴里。周围很静谧,只有微弱的海水轻拍船体的声音和突突的马达声。

这是一艘外面新刷了油漆,又改装过的破旧的吉布提渔船,偶尔也会作为游船接一些去白沙滩或者穆萨岛的活儿,勉强维持下来。近一年他们发现了新的生财之道:也门战乱,很多也门人想偷渡到吉布提来,他们就把渔船的船舱隔离出一个大的封闭空间,安装空调,还配上了给空调供电的发电机。白天他们出到远海假装打鱼,傍晚悄悄靠近也门沿岸,偷渡的人们就像法蒂玛一样,被装进这个黑漆漆的船舱,在夜晚人不知鬼不觉地横渡亚丁湾,偷渡到吉布提来。渔船要横渡亚丁湾,还要躲过重重的海岸警卫队的搜查,这绝对称得上是一场冒险。不过平均一个人头就能白赚1000多美元,这让这些吉布提的渔民们蠢蠢欲动,甘愿去冒一次险。

“姐姐……”

“嘘……”

没过多久,突然而来的寂静和苦闷的黑暗一下子占领了这个小小的船舱,今夜连月光也没有,刚才还能听到的微弱的突突声也消失了。

法蒂玛只感觉到心跳随着海波起伏,越来越快。她用力抓紧了弟弟的手,屏住了呼吸。船舱的黑暗中紧张和不安弥漫开来,连甲板上也没有了人走动的声音,没有人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小船像一块遗骸在海面上随波逐流。

过了一小会儿,传来了甲板上说话的声音。

“他们已经走远了。”

“开船吧。”

原来是远处发现了正在执行巡逻任务的吉布提海岸自卫队,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可是人财两空,赔了夫人又折兵啊。船舱里的人也都因为躲过了这一劫深深地呼了口气,感谢安拉的保佑。

然而就在这时,船老大意识到,在这艘船上发生了可怕的事情。马达的突突声响了几下之后就没了动静,船工萨利赫在马达上踢了几脚,突突声便又苟延残喘地叫起来了,像结核晚期的病人的咳嗽声,这叫声让船上的人刚刚有所放松的神经重又拉紧了。果然,过了不一会儿,突突声就完全消失了。萨利赫检查了油箱,发现已经空了,瞬间船上的人都慌了。如果得不到救援,结果就是比人财两空更恐怖的事情。萨利赫果断打开了船舱的盖子,关上了发电机和空调,以减轻船的负担。现在他们至少还能指望的就是靠着海风,在明天中午之前靠近海岸,增加获救的概率。

船舱里也早已经变得乱糟糟,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如果到了白天还得不到救援,在五十多度高温的海面上,迎接他们的将是饥渴、绝望,甚至是自相残杀。宁愿在萨那被流弹炸死在街头,也不想在这海里被风吹日晒成干尸,想到这里,法蒂玛的眼泪夺眶而出,又被海风迅速地吹掉,幸亏还有风。

然而,更为可怕的事情马上就发生了,海风骤然停止了,这艘大帆船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直愣愣地停在了海面上,纹丝不动。船上炸开了锅,各种大呼小叫。有的人一边喊一边做着激动的加油手势,仿佛海风是他们倒在前线的战斗英雄;有的人向天空伸出手臂,召唤他们的主,以及他们教派中所有曾经守护过他们长达千年的神灵;而有的人只是攥紧了拳头,为自己的无力相助愤恨不已,他们多想化作一阵海风啊!法蒂玛的心跳得更快了:“奇迹,请再赐给我一次奇迹吧,阿门!”

正在这时,似乎真有个奇迹为这群大呼小叫的穆斯林降临了,忽闻一阵轻微的“咝咝”声,起风了!刚才还软绵绵的帆篷膨胀起来,迅速变得鼓鼓的,一心盼望的风神又回来了,人们激动地屈膝拜倒在船上。无论是也门人还是吉布提人,都握紧了手,通过这整齐划一的动作,用自己最虔诚的灵魂,感谢安拉的恩赐。而希望带来的快乐,也犹如绚丽的朝霞重又飘进每个人消沉绝望的心房。

最终,这艘幸运的偷渡船,在海上漂了七八个小时之后,遇到了在亚丁湾护航准备靠吉布提港休整的中国军舰,被护送到了吉布提港。小蒋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也门女孩儿,法蒂玛。

3.也门店

“美美地睡足一个凉爽的夜晚,醒来才能勇敢地直面吉布提的白天,希望今天一切顺利!”发完这条消息到朋友圈,小蒋就出发了。

秋天的渔码头比别的季节要萧瑟许多,而今年尤其冷清。鱼市上除了金枪鱼零散地横尸在那里,再无其他种类的鱼。小蒋迅速地穿过了气味怪异、苍蝇成群的鱼市,来到了码头。好在码头这里还停了不少的船。所有的船看起来都差不多大小,新旧程度也差不多,小蒋打算从头一家挨着一家询问价格。眼看只有两家船没问了,还是没有着落。并不是价格问题,而是船主直接拒绝了,“我们不出海”这就是理由。不过眼睛一向很尖的小蒋,还是发现每艘船的中部都安装了崭新的空调。当问到最后一艘船的时候,船主一开始也是拒绝,后来因为小蒋把价格提高了三倍,船主犹豫了一会儿便答应了下来。

“我们去接人,一个就能挣2000美元,谁还愿意去当游船啊!”船老大说的“接人”就是接也门偷渡难民的意思,小蒋深深地叹了口气。交完定金,小蒋就开车离开了,她要去找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吉布提市很小,开车很快就到了也门店门口,小蒋把车停在马路对面。店面看起来还是那么陈旧。门口地上满满的全是鸽子,有两个男孩子很开心地在喂他们,那应该就是哈迪尔和安瓦尔吧,比以前更高也更瘦了。

小蒋走过去,鸽子们并不怕人,只是给她让开了走路的小道,马上又围拢过来。哈迪尔和安瓦尔马上认出了小蒋,放下鸽子食儿跑过去把法蒂玛叫出来。

“哦,我的天呢,小蒋!”

“法蒂玛!”

两个女孩儿,像亲姐妹一样,紧紧地抱在一起,激动地想要哭出来。

“你瞧,我还带着呢!”小蒋伸出手腕上的珊瑚串儿。

“哦!天呢,愿安拉保佑你。”法蒂玛抑制不住心中的惊喜,竟哭了出来。小蒋是来邀请法蒂玛去参加晚上的国庆甲板招待会的,因为自己还有事情要去忙,俩人就约好到时候再好好叙旧。

傍晚的海上,已是凉风阵阵了。两个窈窕的女孩儿离开了寒暄的人群,靠在栏杆上,一边喝着饮料,一边说着悄悄话。

法蒂玛说:“哈迪尔和安瓦尔现在都在学校上学,我的这个小店生意也还不错。”

“你知道吗?我真的是很幸运的也门人。”她接着说。

“你最近联系你的家人了吗?他们还好吗?”小蒋问道。

“联系了,局势越来越恶劣,现在物品供应都开始严控了,我的父母也想过来。但是经过了上次,我真的害怕,万一……”

对话没有继续,小蒋突然有些失落,她本来想说的一肚子话现在感觉都是那么的苍白。两个人静静地喝着杯子里的饮料,吹着徐徐的海风,望着夜空中渐渐清晰的星星和远处巴拉巴拉区灯光点点的一片。

“你看,只要擦干净,就还是那么闪亮,跟你说过的一样。”小蒋指着自己的珊瑚珠子给法蒂玛看。

法蒂玛看着小蒋,甜甜地笑了:“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对呀,因为我相信,我们的生活也是如此!”小蒋说。

“我愿和你一起相信!”法蒂玛明亮的眼睛望着小蒋说。

夜幕逐渐降临,海和天连成了无边无际的一片,而两个女孩儿的心中也无限开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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