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学与避讳学的互动

2017-07-05 02:43许建平
敦煌研究 2017年3期
关键词:敦煌研究

内容摘要:窦怀永《敦煌文献避讳研究》是有关敦煌文献避讳研究的第一部著作,本文从五个方面评述了该书的学术价值和研究方法上的特色:1.分期的科学性,2.区别写卷的地域性,3.引入统计学的方法,4.提出改形避讳法,5.以碑刻资料与敦煌写卷互证比勘。

关键词:敦煌;避讳;研究;学术价值

中图分类号:G25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17)03-0138-03

Abstract: Studies on the Taboos in Dunhuang Documents by Dou Huaiyong is the first book on the taboos mentioned in Dunhuang documents ever published. This paper reviews its academic value and features of research methodology from the following five aspects: 1)scientific dating; 2)distinguishing the locality of different manuscripts; 3)introducing the method of statistics; 4)bringing up the idea of modified taboos; and 5)comparing engravings with Dunhuangmanuscripts.

Keywords: Dunhuang; taboo; research; academic value

陈垣《史讳举例》:“避讳为中国特有之风俗,其俗起于周,成于秦,盛于唐宋,其历史垂二千年,其流弊足以淆乱古文书。”[1]避讳导致古籍内容混乱,给阅读使用古籍造成障碍。所以对避讳资料的收集与研究、对避讳理论的探讨,一直为学者们所关注。清代以来,重要的避讳学专著就有周广业《经史避名汇考》、黄本骥《避讳录》、张惟骧《历代讳字谱》、陈垣《史讳举例》、王彦坤《历代避讳字汇典》、王建《中国古代避讳史》、范志新《避讳学》、王新华《避讳研究》等多种,但这些论著所依据的基本是传世文献中的避讳资料,着眼点也是研究传世文献中的避讳状况。

敦煌文献基本上是当时人的手写本,保存了原始面貌。但由于绝大多数是残卷,不知其抄写时间,因而判定其抄写时间是敦煌学者研究写卷的重要任务,而文献内容的避讳状况则是判定抄写时间的最好方法。学者们大多是据传统避讳学的原则来判定敦煌写本的抄写时代,但由于敦煌文献的避讳有其本身的特点,所以运用这种方法得出的结论难以保证其正确性。如P.3752《尚书》写卷改“世”为“代”,避唐太宗讳,王重民疑其为太宗时写本[2];P.3628《尚书》写卷“民”“治”二字不缺笔,陈铁凡定其为唐前之写本[3]。其实此两写卷与P.5557为一卷之裂,而P.5557卷末题记记载,此卷乃唐玄宗天宝二年(743)所抄。

敦煌学界也有不少学者认识到敦煌写卷的避讳有其特殊性,在研究中并不仅仅据避讳字定抄写时代,下结论比较审慎。但毕竟多为个案研究,没有进行理论升华,缺少示范意义。窦怀永博士从6万多件敦煌写卷中挑出608件有明确纪年、时间可靠的写卷作为考察对象,将传世文献與敦煌写卷中的避讳材料互证比勘,并充分吸取前人的研究成果,撰成《敦煌文献避讳研究》,于2013年11月由甘肃教育出版社出版[4]。翻阅本书的相关论述后,我认为它在以下几个方面有别于其他避讳学著作。

一 分期的科学性

我们知道,避讳就是在文字上不得直书当代君主或所尊之名,在碰到这种情况时,必须用其他方法避免,所以传统对避讳的分期就是根据朝代,一个朝代就是一期。本书把敦煌写卷的避讳状况分为三个时期:入唐以前(618年前),入唐后至敦煌陷蕃(618—786),陷蕃后至宋初(786年以后)。作者通过对所有有明确纪年写卷的梳理,发现前凉至隋朝间的写卷没有避当朝帝王之讳的;而唐朝建立到沙州陷蕃前的160多年间,由于唐王朝对敦煌地区实行有效的统治,这时期有较多的避讳写本;蕃占时期,敦煌脱离唐中央,于是基本不避唐朝皇帝名讳,有避者亦多是因照抄以前的旧本或书写习惯使然。即使在归义军时期,由于其政权的相对独立性,也基本不避中原帝王之讳。作者对敦煌写卷避讳所作的分期,是在对纪年写卷进行全面分析的基础上得出的,因而是科学的,也是可信的。

二 区别写卷的地域性

名曰敦煌写卷,往往使人误为这些写卷全是敦煌当地所抄,确有学者是以这种思路进行研究的。其实,敦煌写卷中有不少是中原地区抄写而后流入敦煌的,如一些长安宫廷写卷流入敦煌。如果只是作一般性的研究,可以不区别是在敦煌所写还是在中原所写。但如果是对敦煌当地文化进行研究的话,则应严格区分,否则就会得出错误的结论。如P.3573《论语疏》是宣谕使到敦煌公干,回京时留置于敦煌的中原写卷[5],如果据此得出敦煌当地流行皇侃《论语疏》的结论,无疑是错误的。作者在讨论入唐后至敦煌陷蕃前写卷的避讳时,充分考虑到了中原写卷与敦煌当地写卷避讳宽严的区别,认为“由中原传过来的写卷,避讳稍微要严格一些”[4]61,那些规避嫌名的写卷,大多是中原写本而非敦煌当地的写本[4]70-71。这些写卷是不能计入敦煌写卷避讳研究的统计数字之内的。

三 引入统计学的方法

作者对敦煌文献避讳进行研究所依据的基本资料是608件有明确纪年的写卷,这些写卷是从2000件有纪年的写卷中筛选出来的,而这2000件有纪年写卷则是通过翻检全部6万件写本后搜寻到的。对这608件写卷的避讳状况进行研究,符合统计学中的类型抽样调查方法。

第二章对敦煌文献避讳特点的概括及影响因素的研究,其结论都是建立在统计基础上的,如将敦煌文献避讳分为三期的结论,就是对各时期写卷中的避讳因素进行全面统计、分析的结果[4]57,61,64。作者又认为,敦煌写本所表现出的避讳特点在古代避讳史上处于一个初步发展的时期,避讳总体上看是宽松的,与传世文献完全不同,这也是经过严格的统计后得出的结论[4]67-68,70-71,77。至于佛经,有“沙门不敬王者”之说,而且唐高宗亦曾诏谕佛经可以不避讳[6]。但亦有学者以传统避讳学的观点来考察,以佛经之是否有避讳字而定写卷之时代,如对南京师大文学院所藏某写卷的抄写时代的判定[7]。本书通过对309件佛经文献的抽样统计,总结出佛经避讳特点:佛经中存在一定程度的避讳现象,但以不避讳为主流[4]123-124。所以纯据佛经是否有避讳字来判定写卷抄写时代的作法是值得商榷的。

四 提出改形避讳法

总结避讳所用之方法是避讳学研究中的重要内容。陈垣《史讳举例》概括为改字、空字、缺笔、改音四种。本书根据敦煌写卷避讳状况,把避讳方法概括为三种:缺笔、改字、改形。缺笔避讳的特点就是“为字不成”。何为“为字不成”?本书利用出土墓志、敦煌文献、《开成石经》的资料,得出结论:本字缺少部分笔画,但缺笔后的字形并不与其他汉字字形相同[4]135。因而作者认为:将“世”字偏旁改为“”“民”字偏旁改为“氏”的避讳方法不是缺笔(陈垣将之归入缺笔避讳方法),而是改形,应将之从缺笔避讳法中独立出来,作为与改字、空字、缺笔并立的一种避讳方法。作者又对改形避讳法在唐代的产生、发展作了详细的阐述,对它在宋以后消亡的原因也作了剖析。

虽然在避讳史上,改形避讳法只存在于有唐一代,但对于敦煌文献来说,改形避讳法却是使用最普遍的避讳方法,对此作者有一个统计数字[4]167。该书将改形避讳法从缺笔避讳法中独立出来,由附庸而为开山,是完全符合敦煌文献的实际情况的。其实无论是从定义的准确性来说,还是从中国避讳史来说,将改形避讳法与其他避讳方法并立的作法,也是值得赞赏的。蔡尚思认为在陈垣的避讳四法上应增加增笔、拆字、合字、缺字四种[8],但这增加的四种都是不常用的。王新华《避讳研究》所列避讳方式达十二种之多,但其中的析言、加字、换序等避讳法使用者尤为罕见。相较于蔡、王所增诸避讳方法,改形避讳法完全有资格作为一种独立的避讳法。

五 石刻资料与敦煌写卷互证比勘

敦煌写卷是南北朝到宋初的文献,而我们所见传世文献最早的是南宋刻本,已非宋以前文献之旧貌。所以欲知南北朝至宋初的全国之避讳状况,以与敦煌文献相比照,非石刻资料莫屬。本书在考察敦煌文献避讳特点时,充分使用了与写卷同时代的石刻文献。如敦煌写卷中,避讳最严格的是入唐后至敦煌陷蕃前这一时期,但从这一时期的墓志来看,石刻材料中的避讳比例要远远高于敦煌文献[4]82,从而证明敦煌文献避讳的一个重要特点:宽松性。又本书在考证缺笔避讳方法的性质时,将出土的唐代墓志、《开成石经》与P.2504《天宝令式表》中的缺笔字相比较,证实了缺笔字特点“为字不成”的真正意义[4]133-137,从而创立了“改形避讳法”之说。

以上五个方面,我们可以视之为本书的特点,也可以看作本书的学术价值。正是由于以上这些特点,加之作者在写作过程中,运用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相结合的研究方法,细致比勘,详尽考订,全面揭示了敦煌文献的避讳规律,总结出了据避讳字对敦煌文献进行断代的原则,为整理、研究敦煌文献提供了方便的门径;为学术界对敦煌文献价值的进一步发掘和文献内容的进一步利用,具有很大的帮助作用;对避讳学这一门学科的发展、完善也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

参考文献:

[1]陈垣.史讳举例[J].燕京学报,1928(4):537.

[2]王重民.敦煌古籍叙录[M].北京:中华书局,1979:15.

[3]陈铁凡.敦煌本易书诗考略[J].孔孟学报,1969(17):158.

[4]窦怀永.敦煌文献避讳研究[M].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2013.

[5]许建平.敦煌经籍叙录[M].北京:中华书局,2006: 378-380.

[6]智昇.开元释教录[M ]//高丽大藏经:第57册.北京:线装书局,2004:399.

[7]赵红.南师大文学院藏01号敦煌写本《如来庄严智慧光明入一切佛境界经》卷上的缀合与校勘[G]//古文献研究集刊:第2辑.南京:凤凰出版社,2008:281-282.

[8]蔡尚思.论陈垣老师的历史避讳学[C]//中国历史文献研究会成立30周年纪念集.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5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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