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黄州百姓情怀的文学表现

2017-07-05 09:30郭杏芳
东坡赤壁诗词 2017年3期
关键词:黄州东坡苏东坡

郭杏芳

黄州四年多的谪居岁月,在苏东坡整个人生中意义非凡。他处世态度的转变、胸怀气度的练达、创作成就的辉煌,在黄州都得到了质的升华。他的才情在此得以挥洒,创作高产,题材丰富,艺术创新,佳作迭出。据苏学研究专家饶学刚教授统计:苏东坡一生创作的诗词文近六千篇(首),黄州时期的创作,诗占总数的十分之一,词占总数的五分之一,文占总数的三分之一。能不说这是个创作丰收时期吗?在此,笔者想探究的不是他的代表作“两赋一词”,也不是其他著名诗篇,而是谈谈体现东坡百姓情怀的一些诗文及其所作所为。

一、东坡黄州百姓情怀的文学表现

苏东坡过去为地方官时就以民为本,兴修水利、疏浚河湖,抗洪救灾、抗旱求雨,甚至设法蓄粮、收养弃孩。他反对变法,也是从百姓的利益考虑,完全不是为一已私利。即使受了牢狱之灾并被贬谪,他仍心系百姓,仍力所能及地给予关注和关心,他的诗文常常是这种思想的流露和反映。

在来黄州的路上,蔡州道上遇雪,苏东坡写道:“下马作雪诗,满地鞭捶痕。伫立望原野,悲歌为黎元。”刚走出牢狱,他想到的不是自己仕途坎坷、前路茫茫,而是百姓的苦难,并为之叹息。

谪居黄州期间,苏东坡躬耕渔樵,“幅巾芒履,与田父野老相从溪谷之间。”他的行为逐渐融入到当地百姓生活之中,并与百姓有了相通的感情、共同的语言。他在《与章子厚书》中说:“仆居东坡,作陂种稻,有五十亩田,身耕妻蚕,聊以卒岁。”自己似乎变成了百姓的一份子,生活和思想与普通劳动者无二。

元丰四年(1081)冬天大雪的日子,他为农民的生活担忧,睡不着觉。他在《大雪书事》中写道:“今年黄州大雪盈尺,吾方种麦东坡。得此,固我所喜,但舍外无薪米者,亦为之耿耿不寐,悲夫!”这种为百姓的悲悯情感,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但在黄州首次得以显著发扬。因为,在黄州他首次走下了政坛,离开了官场,更走近了百姓。

其实,在他刚踏上黄州地界,遇到好友陈季常,看到《朱陈村嫁娶图》时,就写了题画诗《陈季常所蓄〈朱陈村嫁娶图〉二首》,其二:“我是朱陈旧使君,劝农曾入杏花村。而今风物那堪画,县吏催租夜打门。”题画诗由画作者或其他人所题,其内容往往就画面情景,或抒发题诗者的感情,或谈艺术见解,或咏叹画面意境。这首诗显然是要抒发东坡的一种感情,那就是由画面内容而引发的对社会现实的讽喻之情。想到过去曾在此任使君,村民自给自足、生活平静安详,二姓互通婚姻,不慕富贵、感情纯朴的那个朱陈村,如今却被官府催租逼税,半夜三更敲门骚扰,怎不令人心情沉重。苏东坡即使在自己因诗得祸、被贬赴黄州,仍免不了将自己忧国忧民的情感写成诗句,这真是百姓情怀的自然流露。

与此诗类似的还有《五禽言五首》其二:“昨夜南山雨,西溪不可渡。溪边布谷儿,劝我脱破裤。不辞脱裤溪水寒,水中照见催租瘢。”苏东坡说“春夏之交,鸣鸟百族,土人多以其声之似者名之”。《五禽言》即为仿禽语而作,亦诗亦词,多反映民间百姓生活情景。东坡到黄州不久作此诗,是借“布谷”鸣声,而抒发同情百姓贫苦之情。诗开头两句叙述,渲染了环境和气氛,也为后面事件的发展作了铺垫。正是因为昨夜下了雨,使西溪涨水不能渡过,才有和布谷儿的叫声“脱破裤”的附会,最后才让人看到被溪水照出被催租人鞭打留下的疤痕。对布谷叫声的附会,很巧妙地表达了对农民的同情,反映了百姓生活的艰难苦楚。

东坡百姓情怀的文学表现是很丰富的,除诗文中直接揭露出百姓受欺压,被盘剥的苦况,更多的则是表现诗人与百姓的情感相通、不分彼此、密切相处上。他不少诗歌或反映百姓的辛勤劳作,辛苦所得还得纳税;或写他自己如百姓一样获得劳动成果后的喜悦和易于满足的快乐心情。如《东坡八首》,既写出了东坡如农夫般的劳作和辛苦,也写出了他如老农般易于满足,苦中有乐的平和心境和恬淡的愉悦。尤其第五首诗有“农父告我言,勿使苗叶昌。君欲富饼饵,要须纵牛羊。再拜谢良言,得饱不敢忘”的诗句,简短的几句诗,写出了诗人与农父的深厚情谊,一个主动传授种麦技巧,一个虚心接受意见,并表示感谢。《鱼蛮子》这首诗则是选取黄州渔民作描写对象,表现了他对当时黄州渔民生活方式的熟悉,并对他们辛苦的劳作、免不了抽赋税的境况深表同情,也反映出“人间行路难,踏地出赋租”的社会现实。《南堂五首》是临皋亭南畔新居南堂落成后,苏东坡作的又一组诗,既写出了东坡贬居黄州两年后的平静、淡泊、闲适的心境,也写出了居住条件改善的满足感。其四:“山家为割千房蜜,稚子新畦五亩蔬。更有南堂堪著客,不忧门外故人车。”更是写出了东坡与邻里和亲友的亲切和睦关系。即使是游戏小诗,也体现出东坡与当地百姓的亲密无间。如作“为甚酥”诗:“野饮花间百物无,杖头惟挂一葫芦。已倾潘子错着水,更觅君家为甚酥。”此诗作于元丰七年初,4月份他就要离开黄州了。此时的东坡真可谓旷达、洒脱,率性而为,诗中既反映了他乐天派的性格,更反映出他与当地百姓人家不一般的亲密关系。

在黄州四年多,体现苏东坡百姓情怀的文学作品很多。他的百姓情怀,不只表现于诗文中,还表现在直接关怀老百姓的行动中。

二、苏东坡百姓情怀的行动实践

封建时代官府对百姓少有关怀体恤,多的是盘剥和伤害,苏东坡却最不愿看到老百姓受苦遭罪。在他为官一方时尽量造福百姓,体谅百姓的艱难苦楚,并且付诸行动,为百姓做了大量好事,留下了许多善政。每当灾荒之年,他就向朝廷请求减免赋税,开仓振济;德宗时期还多次上书太后,请求免去百姓对官府的欠账,让其休养生息。被贬黄州,他无权无责,不在其位可以不谋其政,况且他自己正遭受着打击和痛苦,但他时时关注民生、处处为百姓着想的情怀始终不变。

元丰三年(1080),当苏东坡得知黄鄂间有溺死初生婴儿的恶习时,大感痛心。还写了《黄鄂之风》:“近闻黄州小民贫者生子多不举,初生便于水盆中浸杀之,江南尤甚,闻之不忍。”来揭露此事。并致信鄂州太守朱寿昌,说听本地书生“偶说一事,闻之辛酸,为食不下”。信中还举例说明了黄鄂间乡民溺杀婴儿的事实,请官府出面制止。元丰五年(1082)元月,又听其好友王天麟言岳鄂间溺儿事件,他更是心情沉重,并立即行动起来。首先,他与当地读书人古耕道成立育儿会,请安国寺僧人继连掌其籍岁,具办募捐,发放救济等事宜。尽管生活不宽裕,东坡仍带头捐出一千钱。然后,他又致函鄂州太守朱寿昌,并提出了解救溺婴的办法:一是对乡民“告以法律”,绳之以法;二是对“贫甚不能举子者,薄有以周之”。他相信“人非草木,亦必乐从。但得初生数日不杀,后虽劝之使杀,亦不肯矣”。

苏东坡真是有大爱之人。他这样做,完全是人道本性的体现。自身正遭受一生中首次最大挫折,生活尚且不保,须自耕自给,见到弱小无辜者,却立即挺身而出,尽力救助。这种尊重人、爱护人,为民生疾苦帮扶救助的人道精神,就是最大的人道精神,是最具体的百姓情怀,是永远值得我们尊崇和发扬的精神。

东坡同情人民,关心民生疾苦,不是一时一事,而是随时处处着想,并表现于生活和生产之中。在他躬耕东坡时,虚心向劳动者学习,对于帮助他耕作的农友则十分感谢,“东坡作塘今几尺,携酒一劳农工苦。”他还掌握了一种秧马农具的制作和使用技术。在《苏轼诗集》(2051)中有《秧马歌》,他“昔游武昌,见农夫皆骑秧马”扯秧,称赞其“日行千畦,较之伛偻而作者,劳佚相绝矣”。日后到了惠州,还向当地农民推广。

在那缺医少药的年代,东坡还利用自己掌握的药方为百姓服务。在他贬居期间,黄州发生了一次较大的时疫,东坡用巢元修秘传的圣散子药方,救活不少人。东坡想让此方为更多人所用,还作了《圣散子序》,将之传之后世。叶梦得《避暑录话》记载此方疗效说:“凡伤寒,不问症候如何,一以是治之,无不愈。”后人有研究者认为此方不能“不问症候如何”,只有对症了才有好的疗效。这是后话,但尽管这个药方有些误传,东坡救死扶伤之情,却是黄州百姓人所可鉴。

总之,苏东坡的百姓情怀在黄州诗文中有不少记录和反映,而他对百姓关怀同怀的心情,并不仅仅在思想上和文字上有所表现,而是落实在日常生活和行为实践之中。这是我们每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应该推崇和学习的品德,是我们中华民族优秀的文化传统。由此可见,文学创作的题材和思想源于作者的生活,却高于日常生活。作家的艺术思想,饱含了个人的人格魅力,反映了艺术创造的精神价值。

东坡虽已去,精神将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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