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钰鹏诗选

2017-07-18 09:55
诗林 2017年4期
关键词:列车员唢呐

陈钰鹏 1996年生,成都人,现为中央民族大学2014级本科生,获第十届“未名诗歌奖”,第七届“包商杯”全国高校征文二等奖。

越 野

我的眼睛在古尔班的扬尘间翕张,蜥蜴

逃窜,当羊过来。我们的吉普车队沉默如

鲸群,它们吵了架,搁浅在

蓝色的沙丘之间。前人的碎玻璃

散落一地,我们坐在它上面,像母鸡孵卵

那样,希望它

融化成水。可没有什么改变,所有执著的、尖

锐的

神秘的事物,因为玫瑰和太空船的缘故

迅速萎缩。那些回忆凝结,

轻盈下坠。风代表时间,我们进入

一幅画中。

整个事情就是我们凭一幅十年前的盗版旧地

图横穿沙漠

来找你,然后迷路了。

当我们意识到这是个错误的时候,

我们停止了祷告。

天黑了,没有水。

这里的夜晚真的很冷,亲爱的,

希望多年后的某一天你能够想起我们。

水 手

冰山已经游移得太远,

他抱起他自己,

不再和鱼交谈。一些雪从

指尖坠落,一些海鸟

啄食他。他想起了石匠们的

石头船,想起若干年前

他们曾喝着啤酒航行,在深海。

途 中

扒一列闷罐车,自原野

东南而下,在漫长雨季的

末尾,闭紧双眼,

飞身入海。或者装作

和水鸟相识,在寒潮袭来的

午夜,随稀疏的战阵

上下疾飞。用一千种云升的方式

告别旧爱,用一千种远岱的晦明

穿越时间丛林。迷失于某个

骤停的刹那,

伸手便是喜悦,拥抱

便是死亡。

那只手套上绣有杰克的

名字,应当把它交给

他生前驾驶的

那条船。船代表了:

途经的热带鱼、每一缕风、女人们

……还有沉没之后

南太平洋迟来的

大雪。

前去观灯的路上,唢呐匠

往湖中心,掷了块

青瓦石。它惊起

一些白鹭,然后迅速地、迅速地

不见了。之后,唢呐匠

将纸花佩戴成水草,随着

明亮的人潮,看那些

并不真实的景象,它们瘦削、拙劣

甚至比不上

村里老王头的手艺。唯一确信的

只有一件事:在夜的中心,

湮没的过程里,

风吹动了光。

老列车员打着瞌睡,正经过

他一生中的第七万个

隧道。走廊尽头,孩子在哭、男人抽烟、

水龙头滴着水。不一会儿,

这些人都停了下来,尤其是

那个刚回到车厢前排座位

抱着玩具熊的孩子

——妈妈说的藏在列车员休息室里的海怪

始终没出来。火车开着,

票根正变老,

此刻黑暗中都是些寂静的人。

一尊佛在你的头顶,一尊佛

或一尊度母,从书橱上方

观察你隆起又逐渐扁平的

腹部。一尊佛看透你所有的

伤心事,关于冬天,留在雪丘間的

足印,连绵、低矮。一尊佛进入你

无限重叠的梦境,不可言说的童年

淤积在那里,在那匹褐色的

野马上,你无法停下。一尊佛

要来度你,你说:那么多年,

我皈依睡眠。

声乐家打算

唱最后一首歌,时间定在

阴影堆满那个房间的

墙壁以前。此次演出,他已去往

里斯本、拉巴特、都灵……

在剧院前排,他故事的

大部分已经上演。而此刻,他的航班正

无限接近那个国家,那个城市,那个最近的

机场。一个穿花袜子的女孩

在他身边睡熟,声乐家想象着

一场隔在他和那房间之间的

雨。他漫长的歌唱

只是为了忘却,

他知道那里已没有人在等他。

写光线、音响、色泽、湿度,

或者写云朵、树木、飞鸟、建筑,

甚至写今天走在路上遇到的

拾荒女、丑青年、老艺人、残疾者。

或者在一首诗中

留白,以至于简省到

什么也不写。继续在这世上

颠沛、酗酒、高歌、沉默,

我知道

在我不写的

那首诗里有人相爱,

有人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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