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门蒂娜·施奈德曼:摄影是遇见陌生人的方式

2017-07-29 13:16舟忆
摄影世界 2017年6期
关键词:施奈德小镇摄影

舟忆

法国年轻女摄影师克莱门蒂娜·施奈德曼(Clementine Sc-hneidermann),有着互联网一代年轻人的特点,但也有着比同龄人更成熟、更深思熟虑的一面。

在网络上,当下流行的社交网站账号在她的名下一应俱全,每个账号上都显示出她充沛的精力与繁忙的日程安排,而且个个不重样:Twitter上的她正在法国拍摄巴黎时装周,Instagram上的她在布展现场,Tumblr上的她在威尔士小镇记录拍摄的感想,一切都在交错发生,实时更新。

另一面则是她那“传统式样”、略显沉稳的摄影师官方网站:低调的配色,为数不多的更新,甚至不对自己的作品过多解释,一切都显得克制而内敛。在进行创作时,她会选择远离喧嚣,扎在一个地方做长期项目。“摄影本身就是非常寂寞的行为,而我按下快门的原因是,摄影是最好的遇见陌生人的方式。”

17歲以后不拍无趣的照片

2016年4月,施奈德曼的《那些无法忍受的、悲伤的及其他》(The Unbearable,the Sadness and the Rest)获得了徕卡奥斯卡·巴纳克新人奖。这一年她25岁,距她开始对摄影感兴趣正好10年。

“当然,那个时候(15岁)我拍的照片没什么意思。”施奈德曼说。但这种“没意思”很快结束了。17岁那年,她在巴黎遇到了马丁·帕尔(Martin Parr)的回顾展。来自英国的纪实摄影传统给了她新的视角,让她着迷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工人阶级影像:“它们中有一些非常残酷和混乱但又美丽的东西,这和撒切尔夫人时代有关。”

在位于瑞士沃韦的一所艺术学校里学习了三年摄影后,施奈德曼前往英国,在拥有悠久纪实摄影传统的南威尔士大学摄影系完成硕士课程,又得到了一份来自本地非盈利组织的委托拍摄任务,前往威尔士小镇布莱诺格温特开展驻地项目。

旅居南威尔士给了施奈德曼一个机会,将她曾经在马丁·帕尔的早期影像中看到的事物都变成了自己的视觉经验:坏天气、社区内部的仪式、平民阶级的肖像……这些都被记录在一系列她当时统称为“山谷肖像”的照片中,以及记录英国海滨小镇波特卡尔“猫王节”的项目“我叫她丽莎一玛丽”(I called her Lisa Marie)中。通过这些项目,施奈德曼逐步发展出稳定的个人风格。她的作品中有克里斯·基利普(Chris Killip)、汤姆·伍德(Tom Wood)、保罗·格雷厄姆(Paul Graham)、朱利安·杰曼(Julian Germain)等知名英国纪实摄影师的影子。但比起拍摄事件和社会环境,她更喜欢拍摄肖像,尤其是记录女性与儿童的形象。这些人像静谧而美丽,带给她的作品一种纤柔的特色。

施奈德曼的很多作品都用120相机、柯达Portra 400胶片拍摄,有一点湿漉漉的色调。她解释说,威尔士的幽暗与潮湿让她对诗意、精巧的时刻更加敏感。

触碰后工业时代的小镇生活

毕业一年后,施奈德曼搬到了另一个煤矿废弃后衰落的小镇阿伯蒂莱里(Abertillery),开启新的驻地项目。在这里,她拍摄的“山谷肖像”最后被集结为一本画册《那些无法忍受的、悲伤的及其他》。

这个项目诞生在施奈德曼的英国小镇生活和欧洲旅行中。阿伯蒂莱里是威尔士贫困率最高的自治市。20世纪七八十年代,北海油田的开发和效率日益低下的煤炭工业使英国政府开始整治煤矿。以撒切尔夫人为首相的保守党政府上台后大量关闭矿场,许多以采矿和钢铁为支柱产业的小镇从此发展停滞,一蹶不振。

施奈德曼拍摄了这些小镇上的节庆和嘉年华活动,后又将这个主题延伸到其他“最灰暗的”欧洲小镇。节日上有廉价的服装、褪色的口红、打扮成名人的模仿者,给予了人们一个逃离不理想现实生活的出口。悲伤贫困的小镇与期望暂时逃离的人群,让施奈德曼想起法国喜剧大师雅克·塔蒂(Jacques Tati)的影片《节日》(Four de fete,1949)。这部忧郁和幽默并存的影片带给她一种拍摄的灵感:“这些小镇的名声都不好,我希望找到能展示他们另一面的东西。塔蒂给我灵感,因为他爱那些荒诞的事物。”

新项目给了施奈德曼从熟悉的小镇故事中突破的机会,她选择与服装设计师夏洛特·詹姆斯(Charlotte James)和当地的孩子们合作,探讨儿童在这一经济与社会压力巨大的地区成长时所承受的压力。

《那些无法忍受的、悲伤的及其他》引入了施奈德曼从时尚摄影师蒂姆·沃克(Tim Walker)超现实童话般的作品中得来的灵感。詹姆斯用购物袋等普通材料为孩子们设计出多彩、夸张、几乎不存在于现实生活中的服装。施奈德曼则认真按照拍摄时尚大片的流程,定下日期、地点、模特,孩子们按照约定时间来到社区俱乐部,穿上这些“设计师款”服装到户外进行拍摄。

南威尔士的天气多风多雨,按施奈德曼的话说,“也许是最糟糕的拍照天气。”大风吹乱了孩子们的头发和脆弱的服装,将拍摄变成了摄影师和孩子们之间一场狼狈却好玩的狂欢。然而,拍出来的照片正是施奈德曼想要的那样,“柔和,傻里傻气,有种淡淡的戏剧感。”

穿上款式显眼、颜色饱满的衣服,孩子们突然被从难以看到未来变化的生活中释放出来,有的孩子表现得紧张、有的孩子表现得自然而甜美。在冬季萧瑟的背景下,这些影像仿佛一个个小剧场,为被拍摄者和观看者提供了从日常中逃脱的一瞬间。

在一张题为《佩奇与莉迪娅》(Paoge amd Lydia)的照片中,两个女孩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站在烟雨蒙蒙的山谷边,地上湿漉漉的。身着蓝色衣服的女孩咬着手指,一顶大帽子遮住了她的表情;身着粉红色衣服的女孩则有些拘谨不安地看向镜头。

把照片还给陌生人

《那些无法忍受的、悲伤的及其他》中,施奈德曼也对照片使用方式进行了探索。在她的印象中,报道该地区的记者们往往只来一天,然后将该地区最糟糕的一面展示在媒体上,比如酗酒、毒品和贫困。但施奈德曼希望改变这样的做法。她将自己的照片随本地报纸一起免费分发给商店、加油站、酒吧和社区中心。“这些照片与人们习惯看到的影像截然不同——可能会让有些人吃惊,但到目前为止,反馈是积极的。我试图表现出这个地区也有温柔的一面。”在不同的采访中,施奈德曼都提到了自己在小镇生活时发现的美与社区精神。通过为社区居民带来新的视觉经历,她的影像提供了一种对抗外界对该社区固有印象的可能。施奈德曼也将相机递给孩子们,让他们参与到拍摄中来。她惊喜地发现,那是比自己的照片“更加充满活力的、原创性的作品”。

虽然是90后年轻摄影师,但从《我叫她丽莎·玛丽》到《那些无法忍受的、悲伤的及其他》,施奈德曼一直在通过影像探讨一个在纪实摄影作品中经常出现的主题,那就是:如何依赖幻想的身份,或通过扮演“别人”而暂时从日常生活中逃离。但施奈德曼成长在社交媒体时代,自拍照泛滥,一部手机就能拍出“时尚快照”,因此她的作品存在传统和创新的交集。她拍摄了一个对很多人来说陌生的世界,可在互联网时代,这些照片看上去又不让人感到陌生。

施奈德曼目前的作品都完成于异国他乡。她来到一个全新的地方,从零开始认识一个社区,而摄影是她遇见陌生人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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