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保安

2017-08-01 00:19罗书銶
翠苑 2017年3期
关键词:保安队大兵明珠

■罗书銶

女保安

■罗书銶

罗书銶,江苏省作协会员。有小说、诗歌等散见于《人民文学》《诗刊》《北京文学》《上海诗人》《星星》《鸭绿江》《扬子江诗刊》《延河》等刊物,出版诗集《一笺雨》。

女保安队长被打了!

工厂的几个女保安愤愤不平,其中一个撸起袖子,杏目圆瞪,“太欺负人啦,竟敢打我们队长,还没王法了呢!姐们,我们一起上,整死这王八羔子!”说这话的是胖丫,脸滚圆滚圆,像个苹果,胳膊粗壮,比一般缺少锻炼的男人的肌肉更扎实,平时喜欢吃零食、开玩笑,大大咧咧的。为人却特别豪爽,和她们队长都是来自北方。在她强烈的鼓动下,她们一路发着飚,径直冲向了厂区值班室,有一些壮士出行时的慷慨。就在她们摩拳擦掌,准备一场厮杀时,派出所那边刚好来人了,将打人的带走,她们的女保安队长这时已被送往了医院。

躺在病床上的明珠就是被打的女保安队长,从裹得严实的白纱布中,能看见一双清澈而又不失妩媚的眼睛。她一动不动地,医生反复嘱咐这几个姐妹,先不要去翻动她,除脸部有伤外,两根肋骨也断了。明珠很难受,躺在床上,不哭,也不出声。看到这样,胖丫却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就哭开了,嘴里念叨着:“这王八羔子,不得好死。”继而握着明珠的手喊着:“姐,你怎不出手呢?你要是出手,他能打得过你吗?”

明珠其实长得不高,和几个姐妹比起来算是一般般的。是个山里姑娘,有一个体弱多病的母亲和一个长年靠打柴、耕地,却已远走的老实父亲。关键是有一个特别爱读书的弟弟,弟弟是这个家的宝、这个家的命、这个家的希望。每天天蒙蒙亮,就会看见母亲披着一件泛白的蓝色外套,咳嗽着,紧一刀、慢一刀地剁着猪食。那头猪就是一年到头的收成,扯几件新衣、交些学费、备些家用,基本上从猪头到猪脚全部算计完了。明珠在这个村民不多的山村学会了劈柴,学会了镰刀,学会了犁耙锹铲,学会了节俭,学会了奔跑。初中刚读完的她坚持不去学校了,说读不下去,笨。为何不读?只有她父亲明白,这孩子,心肠好、懂事,知道家里穷,要好好培养弟弟。父亲叹了口气,望着漫天的星光,望着自己家简陋的房檐在夜色中隐现,不禁两行泪水滴落了下来。他责怪自己没本事,无力让闺女再读下去,这闺女能读啊!

也许是带着这样的负疚,每天一大早他就进山去。可有一天当村民发现他时,人已掉在山脚下。他是从半山腰滚下来的,手里还紧握着那把柴刀。明珠一路哭着、狂奔着,和村民把父亲送到了医院。医院终究未能挽住他的命,一辈子老实巴交、一辈子扛着柴草过日子的农民,在临走时,没有留下一句话,却留下了一双自责的眼神。这双眼神当时被许多村民破译了出来,那就是他一直觉得对不住他的女娃,没能让明珠把书读下去。可在这时的农村,女孩子能读到高中已经非常了不得了,村民和明珠都这样安慰他,为的是能让他安心上路,可他还是没有闭上眼睛,是明珠给他合上的。

带着丧父之痛,明珠像做了一个噩梦一般,一时间整个人塌陷了下去,望着可怜的母亲和尚小的弟弟,她将这些苦难一并吞了下去。在父亲出殡的那天,下着绵绵的雨,山路本来就不好走,雨若下透点,倒能把泥巴冲走,就是那种要死不活的雨,泥巴能把人拖死,让人看着烦心。这时的明珠只有揪心,她想,这雨是不是像父亲不愿离去的手,在使劲抓住人间,抓住这个村庄,抓住这个家。是啊,有多少心愿未了,他怎能如此舍弃?父亲啊,这时你也许就在天上看着呢。

雨纷扰,人断肠,抬着棺木的村民一路叫着他们的号子,不远处就是已挖好等着安放的墓穴,新挖出来的黄泥巴被雨浸湿,过一会,这些泥巴就将一个山里的男人埋葬、带走,填充他曾在人世的遗念。明珠一路上这样胡思乱想时,听见有人在大叫:“乡亲们,帮帮忙吧,帮我推一把,谢谢啊!”就在近处,一辆桑塔拉困在一条泥沟中,司机从车里爬进爬出,试图要把车开出泥沟,“噗噗噗”“突突突”,直冒黑烟,反复了很多次就是爬不上来,他那个急啊……在当时,能开个桑塔拉的人一定不简单,不是有钱就是有权。反正大伙都这样认为,送殡的队伍继续前进,大伙好像都没听见,没人搭理。司机只好跑到众人跟前,求大家帮帮忙,把车推一下。

望着满头不知是汗还是雨,全身是泥的司机,大伙还是无动于衷。再说也不合适吧,人家在送殡,你来请人家推车,这算哪门子事?没想到,明珠说话了,大伯、三叔,我们就帮他一下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下着雨,帮他推一把,爸爸会理解的。几句话,让司机和所有人都觉得暖和了很多。抬棺木的继续往前,按风俗这是万万不能停下的,但送殡队伍中的男子不多,费了很大劲,明珠和几个50岁上下的男亲戚一齐把这辆陷下去大半个轮胎的桑塔拉推了上来。司机跑下车来,又是发烟,又是感谢,一边说这里的村民真好,一边摸出一大沓钞票,说这些钱大家拿去买酒喝。说实话,那个年代见过手中扬着大叠钞票的人不多,可这些把车推上来的人就像没看见一样,一句话也没说,快速加入到送殡队伍中。司机觉得实在过意不去,跑上去,掏出一张名片给明珠:“姑娘,这是我的名片,有困难你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明珠望了望他,雨水顺着这个中年男子的脸淌了下来,衣衫上沾满了泥巴,想想也许是城里人吧。因为有好多城里人自以为有钱,没事就往山里转悠。她停了一下,把名片收了起来,撩起麻衣,将名片放到上衣口袋。一时,大家都沉默无比,司机也觉得这样感谢显得不太合适,再多的话语已是无法表达,朝大家深深鞠了个躬,走了。

安葬好父亲后,第二年一开春,明珠带着年猪卖掉后节余的一点钱,和村上许多出外求生的人一样,踏上了南下的路。那时火车还没开通,一路上,换了几趟车,一次比一次糟糕,小面包车换小班车,小班车换大包车,人挤着人,车内的过道都坐满了,就差座位下也巴不得能塞几个。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打工者,嗑着家里带出的瓜子,剥着自家门前长出的橘子,瓜子和橘子的味道混合在一处,充斥着车厢。加上人体身上的汗味,整个旅途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生锈的车窗被风打得“劈劈啪啪”作响,在这种“劈劈啪啪”的声响中,明珠醒一下,睡一下,好不容易挨到了目的地。

行李刚放下,明珠第一感觉到了这个开放城市的繁华和匆忙。高楼虽不是鳞次栉比,却也灯火通明,宽大的柏油马路一直望不到头,不远处的烟囱白烟袅袅、黑烟翻滚,新砌不久的厂房楼舍,绿树红花,彰显出一个刚开放不久的年轻城市的魅力和茫然。在这种与家乡大山、小路的比较中,明珠和老乡一同进了一家电子厂,在这家电子厂,她认识了胖丫。胖丫在这家厂里做保安,听她自己说,当时她压根没想到会当保安,谁知面试那天,经理看中了她魁梧的身材和豪爽的谈吐,加之刚好厂里面需要女保安,就进来了。一来二往,胖丫觉得和明珠特别谈得来,她从明珠身上感到了温和、善良、坚强和仁慈。尤其是听说明珠身世艰难、生活清苦却能坦然接受,不由得心生钦佩,慢慢地成了一对好朋友。几个月相处,胖丫告诉了明珠一个秘密,她不仅长得人高马大,身上还是有点功夫的。她说她们那里各村都兴练武的,男男女女从小孩到老人都有几手,刀枪棍棒不敢说样样精通,也是略知一二。说到眉飞色舞时,她还在明珠面前露了一套拳,叱咤之声逗得明珠“咯咯”直笑。有人劝她减肥,她不干,说这样没人敢欺负,一发工资就先去买好吃的。她也想买漂亮的衣服,可这个身材,有时,她指着自己结实的腰板,自嘲是真材实料的,是女人中的男人,所以多半情形下,她还是喜欢穿宽大的保安服,显得精神。明珠感觉到,胖丫是一个爽快、敢作敢当的女子。

难得一个休息日到了,明珠想借这个机会把这个月的工资寄回家,母亲和弟弟是她最挂念的。很少上街的明珠和胖丫结伴同行,走在街上,到处人来车往,摆小摊的、卖艺的、卖烧烤的,商家为推销商品,搭舞台、放摇滚、吹喇叭,好不热闹,胖丫开始还挽着她的手,后来自个疯跑起来。对于这些20多岁的年轻女孩,更多的是梦幻般的美和追求,自然看什么都是新鲜的。明珠被胖丫感染着,一路欢笑着,就在她们快要到一个邮局时,突然一声尖利的叫喊打破了这样美好的氛围,“抓小偷!”“抓小偷!”还没等她们俩反应过来,一头卷发男子快速从她们身边窜过,胖丫一个激灵,追了上去。明珠这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跟着撵了上去。没几分钟,明珠就超过了胖丫,追到了男子前面。面对凶狠狠的男子她一个猛扫腿,男子打了个趔趄,差点扑在地上。后面赶过来的胖丫补上一脚,男子终于没能把持住,“轰”地倒下了,手上还死死攥着一沓钞票。紧接着,似乎被羞辱的小偷反弹起来,掏出一把匕首,猛一转身要去刺胖丫。明珠一看不妙,夺步扑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死了男子手腕,一声大喊:“嗨!”只听见男子手腕发出“咔咔”声响,痛得“嗷嗷”直叫,匕首落地,嘴巴咧开,单腿跪在地上。这连贯的动作把所有在场的人惊呆了,胖丫回过神来后,狂跳起来,“姐,你好厉害啊!”这时,被抢的中年妇女,一边喊着,一边也跑了过来,几个巡逻队员也闻讯赶了过来。男子被带走了,中年妇女不住地道谢,说这些钱是寄给家中父亲治病的,刚取出来,这个男子冷不防从她手里一抢就跑。后面更多感谢之类的话明珠都没有听见,此时她想起了很多,父亲、母亲、弟弟。她一边安慰还在惊吓中的妇人,一边拉着胖丫的手离开。胖丫对着她看了几眼,又终于忍不住问:“你怎跑得这么快,像兔子一样?你的劲怎这么大,速度这么快?”一连串问题像炮弹一样轰过来,明珠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我觉得没什么啊,我们家里的人都这样跑的。”胖丫好奇地看了看她,嘟着嘴,“原来你比我厉害多啦,还隐藏得那么深。”一路上胖丫老是问明珠是否学过武术啊,是否打过架?明珠一股劲摇头,说刚才那一下到现在还没弄清楚自己突然之间敢这么做。

倒是“是否打过架”的问题勾起了她内心的一些伤心事。是啊,和伟强好久没联络了。两个自小长大的人,都因为家穷,经常一起去山里砍柴,比赛爬山的速度,比赛谁跑得快,比赛木柴倒下来后谁能第一时间接住,慢慢地,明珠觉得自己跑得快而且很轻松,手有力而且很灵活。但有一天,砍好柴后,两人在捆柴时,突然窜出来一只野猪,朝他们奔过来。明珠想拉着伟强赶紧跑,伟强第一反应却是手执柴刀挡在明珠前面,对着野猪狂叫一声“畜生!”,眼球冒火,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不知野猪是误撞,还是害怕这年轻人的杀气,居然“嗷”的一叫,窜回到树林里去了。吓得满头大汗的明珠这时才松开死死抓住的伟强的双手,她定定地望着伟强,“哥,我害怕。”伟强摸了摸她的头发,“别怕,遇到野猪时,不要慌,不要乱跑,你越跑它越追,要是真干上了,出手要狠,否则这畜生会害你的。”但自从这次事后,伟强就坚决不要明珠去山上砍柴了,每天他要一个人砍回两个人的柴。逐渐长大的明珠,也开始慢慢接受这一份关爱,这份关爱堆叠起来,让两个年轻人产生了另一种感情,他们彼此牵挂着、担心着、照顾着对方。直到有一天,伟强使劲拉着明珠的手,告诉她要去南方时,明珠才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分离,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伟强,感到苍天不公平。因为穷,他们得靠砍柴谋生;因为穷,他们得背井离乡,漂泊在外;因为穷,两情相悦又能奈何,还不是要分开?想到这些,明珠猛地抱住伟强,伟强一阵触电的感觉。如果青梅竹马、打打闹闹是常事,可真的面临这份感情时,伟强还是觉得热血上涌。他想娶明珠,要钱;他想让明珠过上好生活,要钱;他把一颗强烈的心愿一直埋在心底,他紧紧搂住明珠,并告诉明珠,他有出头之日时,一定会娶她。明珠暗示要他吻自己一下,心里明白的伟强却没有这么做,这让明珠心里的爱意更加强烈。

第二天,伟强走了,因为没有具体联络方式,伟强一走就再没有音讯。父亲去世的痛明珠也只能一个人承受,几年了,如今她也来到南方,却没有和任何人讲起这段感情,包括胖丫。她选择墨守,选择等待,她相信伟强一定会来找她。她回想当初的丝丝缕缕,更加怀念起那时的朝朝暮暮,她想告诉胖丫,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两人还没到厂里,厂里面就已经沸腾了,听说老板把经理叫去,说马上要见那两个人。经理派人从街上把她们请了回来,老板看着她们,显得非常高兴,笑眯眯的,一直点头赞许,说刚才他在小车里看见两个穿公司服装的女生追一个小偷,以为是谁呢?没想到还真是厂里面的女工,他不停地夸奖:“那速度,那身手,巾帼英雄,好样的啊!”他挥了挥手,似乎做了一个重要决定,“那这样吧,让明珠担任保安队长,胖丫任副队长吧。”经理赶紧凑过去,“不太合适吧,女的,再说队长已有,是个男的。”“哦,呵呵,我公司将要扩大,马上有个大客户了,公司的保安工作越来越重要。至于保安队,我想提拔一个大队长,不分男女,竞争上岗。”

“老板,我不想做保安。”明珠有些不适应地绞着手指头。

老板想也没想打断了明珠的话,“明珠,你行的,我相信你。”

胖丫高兴地拉着明珠的手,对着老板微微鞠了一下躬,“谢谢老板信任,我们一定会做好工作的。”一溜烟朝外跑出去了。很快,任命通告就出来了,全厂哗然。

最不爽的就是大兵,他担任保安队长可费了不少脑子,送了不少好烟、好酒给经理的。下面一些保安都是他的同伙,不和他一条心的,早被他一个一个清掉了,余下的几个女保安,他还没有来得及出手。现在明珠突然做了队长,他有些措手不及。但他毕竟脑子转得快,看到任命通告,他阴阴地笑了一下。

大兵把几个兄弟叫来喝酒,喝到高兴处,面红耳赤,舌头打转,他从裤兜里摸出几把钞票,大概有几千块,往酒桌上一掼,“兄弟,跟,跟我干,就……就是有好处,这些拿……拿去分掉。”众人眼睛一亮,吓了一跳。大兵含混不清地说着,意思就是,这些钱其实也是兄弟们帮衬赚的,厂里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哦,不,是羊毛出在猪身上。

原来,大兵任队长这段时间以来,厂里面有他的表姐妹、表表姐妹,合成一伙,每天下班将仓库里的铜啊、锡啊、银啊往外带,保安知道是队长的人,正想着巴结一下队长,不查。带的金属探测仪,只是做给别人看的,开关都没打开。没想到,日子一长,钱财聚了不少,见队长要分给他们,各个酒劲猛升,连连欢呼,“大哥,义气,队长,义气,跟你到底!”接下来,大兵讲到正题,说以前值班的都是兄弟几个,但现在不同,厂里面每一班要派个女保安一起值勤,所以要小心行事。“女保安,嘿嘿,怕个鸟啊。哈哈……”一屋子的坏笑声,灌满了每个角落。

明珠按照厂里面的要求,正式安排女保安在厂门口和仓库值班。一些时间下来,掌握了很多情况,明珠把这些问题汇总到经理处,经理内心很惊讶,但又不敢声张,所谓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他只是旁敲侧击地告诉大兵,要小心。轮到明珠值班的那天,她戴好警帽,正穿保安服时,左边口袋里竟然摸出了一只老鼠,右边口袋里捉出了一只大蟑螂。她心里一颤,立马镇定下来,一句话没说,把老鼠和蟑螂一齐搁在桌上,继续值班。第二天,她在胖丫值班时,特地跑过来,当着大兵的面,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条长蛇,交给胖丫,“胖丫,你告诉姐妹们,谁要是敢欺负咱们,就放蛇。”大兵和几个男保安当时就吓得脸发白,没想到遇到这样几个主。接下来,女保安就查处了几起从厂里偷窃财物的事件,其中就有几起和大兵的亲戚有关。在经理的力保下,大兵队长的乌纱帽才没被撸下来。从此,大兵恨死了明珠。

可过惯了那种钱来得太容易的日子,一下子变得循规蹈矩的大兵老婆忍不住了,她开始大骂明珠和胖丫,继而又大骂大兵没用的东西。大兵急了,说你有本事,你来折腾折腾。大兵老婆说,你可以介绍我去你们那边做保安呀,做了保安,那条线不是又活了。大兵大腿一拍,对呀,马上打报告给经理,当然,报告内夹的远远不是一份报告。经理眉开眼笑,满口答应。谁知这次没那么顺利,到老板那里审批时,老板说要问问明珠的意思,这样也显得民主点。其实,事情一到明珠那里,她什么都明白,一口就否决了。老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过来劝经理不要固执,还是听听下属的意见。经理摸不透老板什么意思,从此不敢提此事,礼也悄悄地退回给了大兵。

一眨眼,又到了一年的中秋,明珠觉得没什么紧要事,去厂里看看值班的姐妹,顺带捎一些水果去给她们吃。走到厂里面的仓库时,她感觉有些奇怪,墙角边堆了几层纸箱。按理说,放假了,货物都要入库的。她叫来值班的保安,问是怎么回事,他们都说不知道,因为在厂里面的货物她一般不过问。明珠想想,不对呀,抬头望了望监控探头,不知被谁移了位置,还蒙上了一层硬胶布,这里根本就是个死点。不好,明珠立马反应过来,让女保安去叫胖丫她们过来,另外将情况报告给了经理。这时,大兵醉醺醺地也过来了,他径直走到仓库那边,突然发现明珠在那里,想躲又来不及,干脆迎了上去。在他走近明珠时,猛然一拳打过去,并抓起一块废木板朝明珠脸上猛扫过去,还没反应过来的明珠“啊”的一声倒在地上,大兵跟着又几脚狠踩下去。

在派出所里,打人的保安队长大兵,酒醒过来了,听说明珠的肋骨被踢断,他冷汗“嗖嗖”地就往下流。其实,他有些隐隐觉得,明珠当时完全可以出手,先发制人,而出手的结果,断掉肋骨的就是他了。他越想越糊涂,赶紧交代这些年来他利用保安队长之便捞了不下十万,而且,这次本来是想做笔大买卖,谋划了很久,货车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装货。当时喝完酒后,他是来做最后一次确认的,口袋里还有一些蒙汗药,是给值班的保安准备的。这一次,可是连他那些平时称兄道弟的哥们一个都没讲,打算干完这一票就走人。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遇到明珠这个克星。

老板听说了这件事,急忙从远处赶回来,一来看看他那些差点被偷出去卖掉的新产品;二来看看这个被他称为 “巾帼英雄”却惨遭毒打的女孩子。见到这些还好好码在仓库、价格不菲的产品,再看看躺在病床上的女保安队长,他感慨万千。被他邀请过来的新客户连声说,“了不起啊,人家都说打工者眼睛里除了钱,什么都看不见,如此看来,我们的看法是大错特错啊!”

就在老板和他的客户要离开时,手里提着鱼汤的胖丫冲了进来,客户猛一看,大叫一声:“胖丫!”他双手举起来,激动地向前奔去,“孩子,我是爸爸呀!”

胖丫一愣,装满鱼汤的菜盒掉落在地。足有几秒钟,她一个踉跄投入到客户怀里,大喊一声:“爸爸!”泪如雨下。之后大家才知道,自从爸妈离婚后,胖丫就独自出来闯天下,一闯就是五年。她没有和任何人提过,她有一个做大老板的爸爸,她每天乐呵呵的,只是到了夜晚就特想家,她只和明珠提过,自己的爸妈离婚了。

胖丫走到明珠的病床前,从明珠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她爸爸一脸惊愕:“爸爸,其实我早就知道这张名片是你的,我曾试探过明珠,让明珠打电话找你,但她不肯,她说自己可以担当的何必麻烦别人。我一直很敬重她,她是我们厂的保安队长,也是我的保护神。”说着,紧紧握住明珠的手。

“明珠?明珠?你们说的是这个女孩?”一直跟随胖丫爸爸身边的一个英武男子突然急切地问道,他快步走到明珠的病床边,透过纱布蒙着的脸,他还是看清了那双熟悉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好像会说话,他激动地叫道:“珠,明珠,我是伟强啊,伟强啊!”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明珠这时眼睛一亮,她侧了侧脑袋,仔细辨认了一番,突然间,一种多年积累的孤独、抱怨、期待一股脑儿冲了上来。她一直默默等着的人终于出现了,日夜相思的人终于出现了,她太需要找到他来倾诉这么多年来受的磨难,她太想问问他为什么不来找她?她绷着纱布的脸激烈地颤动,热泪汹涌而出,她死死抓住伟强的手,恨不得趴在他肩上咬上几口。

后来,大家才弄清楚了,伟强是不久前被胖丫爸爸任命为保安队长的,因为忠诚、肯吃苦、有能力,得到这个大老板非常的赏识,几乎什么场合都带着他。当胖丫的爸爸听完伟强的叙述,听完胖丫如倒豆子般地说着明珠的苦难经历,这位有大风度的老板,这位曾经因到山区考察,车轮陷于泥浆中,后被明珠他们帮忙推上来的老板,再也控制不住,搂着三个孩子,一行老泪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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