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大选产生“悬浮议会”，脱欧谈判难上加难

曲兵

6月8日，英国举行大选。这次选举是今年4月由梅首相宣布提前举行的。特雷莎·梅主张“硬脱欧”，其提前举行大选的本意是带领保守党一举取得议会的绝对控制权，从而减少脱欧谈判中受到的国内掣肘，以“搁置争议、共同对外”的方式带领英国成功脱欧。在竞选造势过程中，梅要求民众在支持“硬脱欧”的保守党和支持“软脱欧”的工党之间进行选择，因此6月8日的大选也被视为“决定英国如何脱欧的一天”。

2017年6月9日，英国大选结束投票，保守党在下议院失去绝对多数席位，保守党领袖特雷莎·梅首相保住了其所在选区的席位，随后在议会发表讲话。

政坛重新洗牌

然而特雷莎·梅失算了。大选结果显示，保守党获得318席，仍为议会第一大党，但议席未过半，英国再次出现“无多数议会”，也称“悬浮议会”。

在这次选举中，保守党在苏格兰地区表现出色，较上届大选多得12席;在英格兰地区则丢掉22个议席，其中在伦敦和英格兰东南部各丢了6席。讽刺之处是，保守党此次比2015年大选多赢得200万张选票，42.4%的得票率是其自1993年以来的最高水平，但在下议院获得的总议席却比2015年大选少了13席。为继续执政，保守党选择在北爱尔兰民主统一党（DUP）的支持下组成少数派政府。

保守党议席未过半的直接原因是工党成功“逆袭”，分流了保守党的得票。据统计，工党吸引了40%的选票，较2015年多得300多万张。由此，工党获得262个议席，较2015年增加30席，这也是该党自1997年大选以来首次增加议席。工党在大学城、大城市中心区以及2016年公投时强烈支持留欧的地区收获颇丰，成功地牵制了保守党，政治意义重大。

英国独立党成为大输家。近年，打着反欧、反移民旗号异常活跃的独立党高歌猛进，2015年大选得到近400万张选票（占比12.6%），道格拉斯·卡斯维尔成为独立党历史上首位下院议员。本次大选，英国独立党的支持者大量倒戈保守党和工党阵营，导致该党不仅没有赢得议席（卡斯维尔今年3月脱离独立党且未参加议员竞选），得票率也锐减至1.8%。

苏格兰民族党获得35席，较上届大选锐减21席，丢掉的席位被保守党、工党和自由民主党瓜分。苏格兰民族党领袖斯特金表示将反思“二次独立公投”的主张。在北爱地区，民主统一党和新芬党的议席数都有所增加，分获10席（增2席）和7席（增3席）。

总体看，保守党和工党共获得82.4%的选民投票，是1970年以来的最高值，打压了其他党派的得票率。工党与保守党差距缩小，英国重回“两党政治”时代。苏格兰民族党受挫，“苏独”势头有望消停一段时间，但北爱局势则更为复杂，因为民主统一党与保守党的联合被认为可能“危及北爱和平进程”。

社会因脱欧而继续分裂

大选结果显示，英国社会的分裂不仅没有弥合，反倒更加锐化。脱欧是大势所趋，但“硬脱欧”并未成为全国共识。保守党与工党都支持英国脱欧，主张就脱欧与否举行“二次公投”的自民党得到的票数有限（7.4%），英国脱欧“去意已决”。保守党在大选中主打“脱欧牌”，并将脱欧与“强势领袖”相关联，把特雷莎·梅塑造成能将英国带离险境的“摩西”。梅主张英国退出欧洲单一市场和关税联盟，以换取控制移民及与世界各国谈判自由贸易协定的自主权。她重原则而轻细节，被保守党前党魁威廉·黑格形容是“极简主义者”。保守党“惨胜”的结果表明梅的“硬脱欧”主张无法得到多数民众支持。尽管2016年公投过后部分留欧派无奈选择支持脱欧，但他们认为梅的“硬脱欧”方案忽视了其关切，因此在本次大选中支持“软脱欧”的工党。

此次大选中，英国年轻人用选票显示了力量。在欧洲议题上，老年人多支持脱欧，年轻人多支持留欧，但在2016年的脱欧公投中，老年人的投票率远高于年轻人——有评论说是“老年人夺走了年轻人的未来”，令很多未参加投票的年轻人后悔莫及。本次大选中，工党在脱欧问题上的柔性立场和取消大学学费的主张对年轻人很有吸引力，加上“反建制的老顽童”科尔宾深入基层搞宣传，激发了年轻人的投票热情。坎特伯雷是历史悠久的大学城，1918年以来就是保守党的“铁票区”，此次工党依靠年轻人的支持“撬”得了该选区的议席，英国媒评之为“年轻人制造的地震”（Youthquake）。

民生比脱欧更重要

英国选民固然关心脱欧，但更在意自身利益是否因脱欧而受损。英国华裔记者、作家白晓红观察本次大选后指出，保守党试图在传统的工党选区里有所突破，但这些选区居民在选战期间谈论的不是“谁能带领英国进行最成功的脱欧谈判”，而是就业环境、子女教育和住房问题。保守党自2010年执政以来就一直采取紧缩政策，压缩公共开支，民怨颇高。这次保守党竞选纲领中提出提高老年人居家医护费用、取消低年级学童免费午餐等，把“一老一小”都得罪了。相比之下，工党在脱欧议题上轻描淡写，说脱欧已是决定了的事，接下来应更关注民生议题。工党承诺一旦执政，将提高对富人和高盈利企业征收的税赋，所得资金用于加大对医疗、教育、住房等领域的投入。在英国经济增速放缓、民众实际收入下降的背景下，哪个政党大派福利，哪个政党就能抓取人心。在大选中丢掉议席的加文·巴维尔接受英国广播公司（BBC）采访时就明确指出，愤怒的留欧派选民因紧缩政策抛弃了保守党。

尽管关于此次大选的官方分析报告尚未出炉，现有数据已经告诉我们，在英国民众关心的脱欧问题上，所谓的“全国共识”远未形成。年轻人和老年人、城镇和乡村、南方和北方、穷人和富人之间存在的鸿沟却暴露无遗，而这种由脱欧造成的社会分裂是没有哪个政党能轻松弥合的。

英欧談判更趋复杂

自3月底英国政府依据《里斯本条约》第50条启动脱欧程序以来，英欧谈判已进入两年倒计时。脱欧谈判是英国政府未来两年的最重要任务，但本次英国大选后出现的“悬浮议会”使原本就相当复杂的谈判更趋艰难。特雷莎·梅不仅无法驾驭本党“硬脱派”议员，更难有效掌控议会下院。为了实现脱欧，英国议会可能需要审议多达15个新法案，英欧达成的最终协议也需提交议会批准。由于英国议会在脱欧问题上的力量平衡发生改变，工党发言权增大，“议而不决”的局面恐怕将反复上演。

英国政府可能调整脱欧方式，但腾挪空间有限。保守党和梅的失势令蛰伏已久的留欧派抓住了机会，他们要求梅改走“软脱欧”路线。财政大臣哈蒙德认为在脱欧过程中应将保护就业和发展经济放在优先位置，而非过分强调限制移民。在“软脱派”的压力下，梅可能放低身段，但问题在于，英国政府坚持退出欧洲单一市场的立场没有变化，这限制了政府调整的空间。同时，保守党内“硬脱派”也“严阵以待”，他们警告说，一旦发现梅在脱欧政策上立场软化，就会发起“换帅”行动。

从欧盟方面看，为了向其他成员国展示“脱欧没有好果子吃”，欧盟不会轻易对英国做出让步。随着大选后形势的改变，欧盟底气更足。欧盟委员会首席谈判代表巴尼耶就表示，欧盟“分阶段谈判”的立场是明确的，只有“分手费”等议题取得“实质性进展”后才能就英国关心的自贸协定等展开谈判。从6月19日正式开始的谈判看，英国似乎已接受了欧盟这一立场。

围绕如何脱欧展开的战斗没有平息，而是被大选重新点燃。未来的英国政府将处于国内国外“两线作战”的局面，脱欧的不确定性也将具体化。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