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猫

王欢

飞船掠过橘红色的火星大地，距离指定目标越来越近。莫里森上校面无表情地看着仪表盘，心里掐算着时间。驾驶员凯斯洛的手已经放在了操控台前端的一个红色按钮上，等待着上校的命令。“投放！”随着莫里森冰冷的命令声，飞船尾部掷下一连串的银色弹丸，它们在空中炸裂成雾，瞬间笼罩了目标区域。

飞船的隔音效果无可挑剔，但研究员鲁克总觉得自己能听到地面传来的刺耳的惨叫声。他拿起望远镜透过舷窗向下望去，不禁皱起了眉头——成百上千只火星猫的尸体横陈在裸露的地表上，正渐渐地分解、消散。

“看什么呢？”凯斯洛注意到了鲁克的情绪波动，他打开飞船的自动巡航系统，走过来拍拍鲁克的肩。鲁克纹丝不动：“我在想，如果火星猫不是害兽，只是这里的居民，那我们所做的这一切，是不是有些残忍？”

凯斯洛不以为然：“是有些残忍，这些高科技的消解溶液接触到它们的皮肤，便能迅速渗透到它们体内，形成强酸，只需要几分钟就可以把它们消灭得一干二净，连尸体都找不到。但是它们正在毁掉我们多年来在火星上种植的释氧植物。人类的火星移民计划马上就要开始了，它们这是在毁掉人类的未来，我们才不得不向它们投放这种溶液。”

“我研究发现，那些释氧植物会散发出一种对火星猫致命的神经毒素。事实上，每毁掉十几棵释氧植物，就会有一只火星猫中毒身亡，而它们没有停手，是不是想维护种族的延续？”鲁克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他不想再继续辩论，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今天的任务完成得很好，飞船返回基地之后，基地里洋溢着一片欢乐的气氛。E区的火星猫已经清理完毕，还剩下两个并不大的区域，估计明天就能把它们全部消灭。等再把被破坏的释氧植物修复完毕，这里的人们就是开辟“新大陆”的功臣了。火星移民计划开始后，他们也将率先拥有火星——生态完好的、储存有大量资源的“第二个原生态地球”的居住权。

鲁克独自一人走出基地，找了一块红色的火星岩坐下来，点燃了一根烟。基地被一个透明的罩子保护着，四周释氧植物产生的氧气和人工释放的氮气相融合，空气干净得无可挑剔。保护罩的外面，也有着稀薄的大气层，那里勉强可以维持呼吸，这是人类百年来在火星上种植释氧植物的成果。

“别动！”伴随一個低沉的女声，鲁克感觉有个东西顶在自己的头部，他不由自主地举起了双手。

“带我去你们基地存放消解溶液的地方，否则我就开枪了。”鲁克连忙点头：“我带你去，但是，你要那种溶液做什么？”

“哪来那么多废话，走！”鲁克被推了一把，他不敢回头看，带着身后的神秘女子往库房的方向走去。

库房无人值守。基地里的人们长时间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星球上工作，早就放松了警惕。鲁克用手臂上被植入的电子芯片与库房大门的信息库对接，大门缓缓打开，盛放蓝色消解溶液的巨大仪器展现在二人面前。几大箱银色弹丸放在墙角，明天一早，它们就会被装满消解溶液，投放到F区和H区。

那位神秘女子放开了鲁克，走到仪器跟前，鲁克这才认出，她就是前几天采访过上校的女记者。她是专程来报道火星生态建设进度的，怎么挟持起基地工作人员来了？难道她是什么组织的间谍？或者……

“毁掉这些溶液。”女记者突然转过身，用枪指着鲁克。鲁克无奈地笑道：“没用的，即使你毁掉这些，我们也能很快地配制出更多。”

“我们作为高智慧生物，除了杀戮这些可怜的火星生物，就不能考虑和平共处吗？”女记者有点激动。

鲁克也有点激动了：“终于有人和我想到一起了。听着，这位女士，我想我可以冒着被拘禁的危险先毁掉这些，但是这溶液的配制并不难，只需要一周的时间。在这宝贵的一周里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女记者看着鲁克，眼睛里有了光彩：“我这儿有些偷拍的火星猫被杀戮的录像，我可以向地球报道，让舆论来给头头们压力，让这个杀戮计划终止。不过，这可能不够，我们是不是可以接近这些生物，确定它们是善良的、有感情的，而且对人类没有危害，最好——它们还能有点儿自己的文化什么的。”

“这太疯狂了，谁能确保它们是善良无害的，况且如果它们真有思想，一定恨透了人类。可是，我愿意冒这个险。”鲁克的声音有点发抖，他边说边打开了消解溶液的排放口，将它们排入废水管。

鲁克偷偷驾驶太空飞船带着女记者来到尚未被人类破坏的F区，这里还有少量的释氧植物。植物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们慢慢向前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突然，一群火星猫窜了出来，将二人团团围住。它们类似于地球上的猫科动物，但全身覆盖着金属色角质鳞片，一双双大眼睛蓝幽幽的，锋利的尖爪令人胆寒。它们缓缓靠近鲁克和女记者，脑袋一拱一拱的，似乎在嗅探。女记者伸出手，领头的那只火星猫警惕地后退了一步，然后再次缓缓地靠过来，用头触碰女记者的手。

女记者小声地惊呼：“天哪，它们身上的鳞片竟然是软的，摸起来像果冻一样。”火星猫似乎并不讨厌女记者的抚摸，反倒愉快地竖起了全身的鳞片，露出了透明的蓝色皮肤。

同时，鲁克惊喜地发现，只要自己拔出一棵释氧植物，那些火星猫便会一起做出奇怪的动作，像是在舞蹈。显然，它们对帮它们拔掉“有害植物”的鲁克心怀感激。“录下来，全部录下来！”鲁克激动地拥抱了一只火星猫，隔着厚厚的太空服，似乎能感受到它柔软冰凉的身体……

女记者开始给火星猫拍摄。

发现消解溶液被排放的莫里森上校怒气冲冲，他命令科学家们立刻赶制。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发誓要抓到破坏者。保卫人员到处搜查，所发现的证据通通指向了鲁克。

为了让女记者成功地将录像资料传到地球并发布出去，鲁克故意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在审讯室里，他一言不发，用沉默来拖延时间。直到第七天，莫里森上校拿着一小瓶溶液来到审讯室，面带得意地说：“新的溶液已经配制到量。我们的飞船即将启动——今天，我们将清除所有火星猫。我明白你这么做的目的是因为心肠软，但你的善良应当用在别处。”

“上校，基地接收到了地球总部的命令，需要您亲自确认一下。”凯斯洛突然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气喘吁吁地说。莫里森上校看了看文件，再看看鲁克。凯斯洛小心翼翼地轻声道：“听说地球民众在游行抗议。”

“鲁克，你赢了。传我命令，清除计划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