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刚
余味,意即留下的耐人回想不尽的韵味;读来就充满诗意、撩人思绪,若能在余味袅袅中憩息逗留、恍然迷醉,那更是美到极致,妙不可言。
父亲作为资深戏迷,对地方戏情有独钟。曾记得父亲一日与老友相聚听戏归来,一进院,便冲帘内做饭的母亲喊:这河北梆子实在太好听了,我这俩耳朵灌得满满的全是。进屋躺在炕上闭眼哼哼着,手指在空中还划呀划的。母亲不懂戏,只回道:那你慢慢回味吧,晚饭又不用吃了。
“灌得满满的”,感觉这是父亲对“余味”最通俗最恰当的注脚。母亲不屑的应答,烟火味十足,透着几分淡淡的嗔怪和调侃,似是呕气却又似逗趣。父母简单的对话,时隔十余年,仍印象深刻,除了那戏,更有二老相依相偎、平淡终老的生活“余味”在心头萦绕不绝。
戏曲悠长的韵味,似是通过血脉,从父亲那里传给了我,以至于别人取笑“年纪轻轻看什么戏”时,我自以笑回应,心言“你们哪里懂得”。戏曲从历史长河传承创新而来,一板一眼、一招一式、一腔一调、一服一饰、一丝一扣皆精致入微,洋溢着中国文化之大美,透露着国粹艺术之精深。品一出折子戏,真有余音绕梁三日、意蕴回味无穷之感,怎能不令人着迷。闭眼、晃头、打拍,一声“叫好”,余味留心。
唇齿留香,是对美食的绝佳赞誉,舌尖上的味道最有味道。不管走多远,永远忘不了母亲手擀的那碗面、腌制的那坛菜、卤煮的那锅肉,永远忘不了故乡的桑葚甜、花椒麻、酸枣酸、香椿香,那是亲情乡情寄予美食编制的“余味密码”,不论身处何地,只需与味道重逢,相思瞬间即已打开。一家餐馆经营得成功与否,余味带来的回头客多寡便是证明。小城僻静一隅的那家“阳春面馆”,提起名字便有清新爽口的香味和老板浓郁柔美的江南口音,在心头耳际回旋,让人迫不及待地再次光临,让余味更新,随口叹道“就是这个味儿”,鲜!
走进影院,靜赏一部心仪的电影,何其走心。曾坐车数小时进省城,追《大鱼海棠》。满影院飘逸的爆米花的奶香味,瞬间扯着思绪在匆匆那年与现实时光间徘徊流转,一切皆那样美好。精美靓丽的画面、悠扬婉转的音乐、清新质感的配音,一时代入故事,难以自拔。“人生是一场旅程……而这个旅程很短,因此不妨大胆一些去爱一个人,去攀一座山,去追一个梦……上天让我们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让我们创造奇迹。”最喜欢的这段台词,点醒了迷茫的我。待影片字幕缓缓走完,我仍坐在椅子里,沉思良久、意犹未尽。
好文最是讲求余味。南朝刘勰《文心雕龙·隐秀》中言“深文隐秀,余味曲包”,便是道出了文学表达的至高境界。下语三分,言此意彼,意在文外,余味不尽;读者在留白处,任由遐思,将文中“曲包”的“余味”补说出来,令“玩之者无穷,味之者不厌”。一部小说,高潮处,戛然而止,余韵悠长。这恰到好处的手法,铺垫不足不可用,功力不达不可为。当然,这绝非吾辈浅薄之作者所能及,只得在“余味”中潜心玩味修炼罢了。
一向对音乐,有着深入骨髓的情结。那悠扬清丽的曲子,更如一剂良药,大有治愈疗伤之效。那首饶有味道的《味道》,每一个音符、每一句歌词,都挠到了心底最痒的部位。“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的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记忆中曾被爱的味道”,游离于旋律之外,仅咏叹的爱情便“余味”缭绕。故而,我更愿相信,正因了刻骨铭心爱的“余味”,才注定了尘世间一段段平淡寻常的佳期良缘。
做人交友更是如此。正所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那余香便是真性情所在。在别人危难之际,力所能及地施以援手,于人是助力,于己是修行。人生在世,不忘初心,多行善事,平凡中创造属于自己、有益社会的不平凡,亦可留得一世芳名。淡如水的交情,不需锦上添花,但求雪中送炭;不会常常提及,却又珍藏心里;有事就联系,无事各忙各的 ……如此,友情的余味自会留存心底,一生的朋友自会永不走散。
一盏茶,一杯酒,一道菜,一段曲,一本书,一幅画,一个人,一座城……只因那于心于情紧紧关联、丝丝纠缠的“余味”,便从此深爱、欲罢不能,直至地久天长、地老天荒。
(编辑 王玉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