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提戈涅之死,不可逆的悲剧
——用亚里士多德的悲剧理论赏析索福克勒斯的《安提戈涅》

2017-08-16 09:37肖雯娟
福建质量管理 2017年5期
关键词:安提戈涅突转亚里士多德

肖雯娟

(四川外国语大学 重庆 400000)



安提戈涅之死,不可逆的悲剧
——用亚里士多德的悲剧理论赏析索福克勒斯的《安提戈涅》

肖雯娟

(四川外国语大学 重庆 400000)

《安提戈涅》是古希腊三大悲剧家之一的索福克勒斯的作品。《安提戈涅》作为最著名的古希腊悲剧之一,全剧分别围绕女主角安提戈涅和克瑞翁两条主线展开。本文将结合亚里士多德悲剧理论,从悲剧情节、人物性格以及悲剧效用三个方面解析安提戈涅之死的不可逆性。

亚里士多德认为,只有那些既具有完整性又具有一定长度而且必须是严肃的行动才能构成悲剧的情节。因此,一部好的悲剧作品,情节的安排和技巧变得尤为重要。首先,情节必须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即有头、身、尾,并且具有动作的整一性。本人将《安提戈涅》的重要情节整理成下图:

如图所示,本人将《安提戈涅》的主线划分为安提戈涅(左)和克瑞翁(右)两条,一开场便是安提戈涅跟她妹妹伊斯墨涅讨论安葬波吕涅克勒斯的问题,这个“头”十分干脆,直奔主题,间接引出波吕涅克勒斯之死以及其不得被安葬的悲惨命运,成功地诱出了安提戈涅违反禁令的缘由,同时也为安提戈尼之死埋下伏笔。随后克瑞翁出场,作者将安提戈涅的行为隐藏于读者视线之后,成为一条暗线,她的行为则由守卫向克瑞翁报告,接着被捕的安提戈涅再次出现在读者视线里与克瑞翁正面争辩,并与她妹妹对话,直到安提戈涅被宣判死刑,安提戈涅之死开始具有不可逆性,这些场景都在宫中发生,明暗线交织,紧凑而连续,一气呵成。在安提戈涅被押送去石窟之际,此处的内心独白给安提戈涅之死蒙上了一层无法抹去的悲剧色彩,看似放缓的步调实际上使安提戈涅不可逆的悲剧性得到了更加完美地塑造。同时,作者在这里埋下了更大的伏笔。随着先知忒瑞西阿斯的出现,克瑞翁的心理开始转变,最终当他承认神意并尝试挽回之时,安提戈涅却在石窟自杀,此刻安提戈涅之死的不可逆成为既定事实。随之而来的海蒙自杀,最后欧律狄刻自杀,这样的“尾”使整个悲剧沉重地画上了一个句号。纵观整部悲剧,情节连贯起来就形成了一个圆,这亦是为什么上图用圆形图案表示各要素的原因,全剧整一而连贯,以悲剧为开头并以悲剧收尾,具有不可逆性。

贯穿于整一情节中的突转、发现和苦难恰是亚里士多德所主张的悲剧情节所需的技巧。亚里士多德认为,只有复杂的悲剧才是真正理想的悲剧。而简单悲剧和复杂悲剧的区别就在于:后者是通过“突转”和“发现”而达到结局的行动。“突转”是指剧情突然向相反的方向转变。而“发现”则是主人公由不知到知的醒悟或顿悟。克瑞翁会见先知之后,其态度发生转变,这是“发现”的开始,直到他回心转意准备释放安提戈涅的时候,他目睹自己的儿子自杀,他才愈发发现自己的错误所酿成的严重后果,随后妻子的自杀让他彻底顿悟。本文的“突转”发生于安提戈涅自杀。安提戈涅由于违背禁令被克瑞翁判处死刑,此刻读者为安提戈涅不平,但当读者的心情随着克瑞翁的发现而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安提戈涅却自杀了,这样的突转把故事推向了至高点,本以为剧情会朝着乐观方向发展的读者此刻内心因安提戈涅的自杀而备受冲击,至此,安提戈涅之死的不可逆随着她的死亡得到确立,故事开始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使故事的悲剧性更加凸显。随着“突转”和“发现”的发生,“苦难”随之而来。亚里士多德定义苦难为“毁灭或痛苦的行动,例如死亡、剧烈痛苦、伤害和这类的事件,这些都是有形的。”由此可见,苦难可以作为主人公不幸的真正标志。安提戈涅因选择遵循神律却被判死刑而承受苦难,最后自杀。发现安提戈涅自杀身亡的海蒙承受着丧失未婚妻的苦难,随其自杀。随后克瑞翁承受着丧子的苦难又迎来了丧妻的苦难,并且如先知所预言:毁灭之神在暗中等他,要把他陷在同样的灾难中。由此可见,接下来,苦难将伴随着他的余生。

亚里士多德在对悲剧的定义中明确指出悲剧的目的是“借引起哀怜和恐惧从而使情感得到净化”。换言之,人生的痛苦通过艺术所描写的痛苦得到“净化”。由此可见,哀怜和恐惧不是目的,而是一种中介和桥梁,通过它才能通向“净化”的终点。首先,怎样才能引起哀怜和恐惧?亚里士多德在《诗学》第十三章中指出:“怜悯是由一个人遭受不应遭受的厄运而引起的,恐惧是由这个遭受厄运的人与我们相似而引起的。”怜悯往往是对悲剧中遭受了不应遭受厄运的好人表示一种带有正义之爱的惋惜性同情。在《安提戈涅》中,安提戈涅违背禁令的行为属于一种“过失”,但从道德角度来考察,又不应属于过失。安葬亲人这种本属于道德范围之内的事情,在克瑞翁以国王名义颁布的禁令下,却成了她招致灾难的开始,她的苦难并不是完全归咎于她的“过失”,还包括克瑞翁的过失,因此她遭受着不应遭受的厄运,尤其是当本可以被释放的安提戈涅反而由于这种“过失”而自杀的时候,观众的怜悯达到了顶端。恐惧的引起是当观众看到舞台上遭受厄运的悲剧人物与自己相近或相似时所产生的一种情绪。例如《安提戈涅》中,作者在塑造安提戈涅英雄形象的同时,也打造了一个平凡的女人形象。她具有对生命留恋的本能,比如她在独白的时候强调“这是我最后一次看阳光,今后再也看不见了”。并且,她反复提到自己的遗憾:“尚未结婚就将死去”,这又使她符合一个女人的正常心理,不至于失去性别。因为剧中人物跟自己相近,所以,当观众看到舞台上的悲剧人物时,一种害怕类似的厄运有朝一日也有可能降临到自己头上的心理油然而生,从而产生一种舞台之外的恐惧。这种怜悯和恐惧当安提戈涅面对死亡或死亡之后尤为强烈,由此可见,从创作手法上来看,为了达到悲剧的最佳效果,安提戈涅的死具有不可逆性。

无论是怜悯还是恐惧,都是一种带有苦感的情绪,现实生活中的那些能引起怜悯和恐惧的事情给人带来了痛苦,痛苦郁积于人心,自然要寻求宣泄的渠道。只有使情感得到适当的宣泄,才能使心灵达到缓解和平静。因此,适当的宣泄是有益于人的心理健康的。亚里士多德的“净化说”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提出来的。“净化”译自希腊文为Katharsis,主要是指痛苦的和不痛苦的激情得到一定的宣泄、消灭,转化为相反的激情。如果说在安提戈涅的身上,观众看到的是“怜悯”和“恐惧”,那么在克瑞翁的身上,收获的则是“净化”。正如歌队长在《安提戈涅》最后留下的箴言:“谨慎的人最有福;千万不要犯不敬神的罪;傲慢人的狂言妄语会招惹严重惩罚”。纵观克瑞翁这条线,从开始的不听儿子忠言劝告,固执己见地判处安提戈涅死刑,到与先知起冲突,怀疑先知话语的真实性,甚至污蔑性地将先知的立场与金钱联系在一起,这些已被证明是错误的行为使他间接杀死了自己的儿子和妻子,酿成无法弥补的大错,即使后悔也为时过晚,他的余生都注定经受苦难。看到克瑞翁的错误之后,观众开始反思自己内心的固执己见,在错误没有酿成之前及时消除偏见,学会谨慎,不做傲慢的人,正确的反省,从而得到自身的净化和提升。不仅如此,《安提戈涅》中所涉及的法律和神律冲突也会促使读者进一步去思考个人与社会的关系问题,政治和道德的关系问题等。正如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里所指出的:人是政治的动物。作为“政治的动物”,人就不能离开政治和道德观点来考虑文艺问题。《安提戈涅》给观众带来的不仅于“悲”,更在于对个人、对社会的“严肃”净化。然而,这种净化的效用也需要经历一个过程,从克瑞翁开始时的固执己见,到态度的转变,直至彻底顿悟,其间出现的最大转折点就是安提戈涅的死,安提戈涅之死是一个诱因,直接致使其子海蒙的自杀,并由此引发了其妻的自杀。更重要的是,安提戈涅自杀之后,克瑞翁最初犯下的错误开始变得无法弥补,此时观众才真正地看到问题的严重性,并开始严肃的反思,从而获得心灵的净化,避免真实灾难的发生。由此可见,从对悲剧效用的角度来分析,安提戈涅的死具有不可逆性。

综上所述,索福克勒斯的《安提戈涅》不论从悲剧情节、人物性格还是悲剧效用上都基本符合亚里士多德对复杂悲剧的要求。并且经过这三个层面的理论分析,可得出结论:安提戈涅之死具有不可逆性。除此之外,亚里士多德认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属于悲剧而应属于喜剧。《安提戈涅》是一部成功的悲剧,女主角安提戈涅作为一个有过失的好人,并没有因为遵守道德的正义而获得善报,相反,她由顺转逆,为此付出了生命。因此她的死在复杂悲剧的单一布局里仍具有不可逆性。不仅是符合这些理论的希腊悲剧可以借用亚里士多德的悲剧理论进行赏析,即使是不完全符合悲剧理论的近现代悲剧也可以用亚里士多德的悲剧理论去帮助读者从另一个方面解读作品,并通过这些理论挖掘出作品中包含的深层含义,或许换一个角度会迸发出不一样的光彩。

[1]陈颖.试用亚里士多德的悲剧理论分析欧里庇得斯的《美狄亚》[J].中山大学研究生学刊(社会科学版),20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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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徐玲玲.枯萎的玫瑰,悲剧的人生——亚里士多德的悲剧理论在“献给艾米丽的玫瑰”中的应用[J].安徽文学,20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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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雯娟(1989.11-),女,汉族,安徽人,四川外国语大学,硕士,研究方向:英语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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