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责任与事业

马君武

当国家民族处于极端危急艰苦的情势之下，责任最重大的要算是青年，事业最迫切的要算是建设。因为青年们所负的责任于把握现在之外，还要创造将来。建设事业于打破危急艰苦的现状之外，还要奠下永久福利的基础。我现在提出这个问题——青年的责任与事业——和国内青年们谈谈，未始不是当前的急务。

青年的宝贵便是寄托在“年富力强”。因为占了生理上的优胜，所以工作的效率较多，事业的成功也较大。但是这意义和功效，却必须用得其道，才可以表现出来。如果把“年富”作为“玩日愒岁”，把“力强”作为“役物丧志”，放弃责任，牺牲事业，那就辜负了这宝贵的源泉，适足以暴露“妄自菲薄”的藐小。正与那班无所成就的中年人老年人同样可憐！

过去许多朝代的青年，都断送在科举制度之下。他们中了所谓“学优则仕”的积毒，天天只在打算摹仿古人，逢迎时好，至多不过成功了个人的自私自利。我们在历史上很少看到有人敢作敢为，做出些福国利民的远大事业来。像商鞅王安石之流，已经是难能可贵；如果还要把标准提高到“人尽其才”“物尽其利”，那简直要绝迹了。再回看最近几十年来的经过，从所谓“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直到现在的“建设本位文化”，我们只看见成千成万的青年天天在咬文嚼字，放言高论，满纸名词，开口主义，已经由旧八股变为新八股了。很少有实事实物可以证明那些“体”“用”“本位”的存在。三十年来兴办教育的成就，并不见得比科举时代有很大差别，甚至还是“以五十步笑百步”哩！如果青年们的责任和事业只是如此藐小，“年富力强”的意义和功效，究竟何以寄托呢？青年又有什么值得宝贵呢？

我们历来自诩为以农立国，农民又占全国人口百分之八十，那么，农业的重要，应该是“尽人皆知”了。但是据美国农学专家培克尔（O.C.Baker）的精密统计，中国的土地，除西藏外，共有二十四万万英亩，其中因气候关系不能耕种的居半数。其余的土地，因温度太低不宜耕种的占百分之五，在山林岩壑，地味硗瘠不宜耕种的占百分之四，地多砂质不宜耕种的占百分之五。所以全部土地中可以耕种的仅百分之二十九。而已经开垦的土地又仅占可耕种土地百分之二十六。我们从这个统计，便够得触目惊心了！此外还有关于土壤、气候、水利、种子、肥料、害虫、运输、收藏、制造、推销……许多项目，都得以科学方法去改良；而且都是关于建设的重要工作。如果没有做到科学控制自然，理论见诸事实，这“改良农产”“复兴农村”的责任和事业，便不算完成。

又如我们拥有这样地大物博人众的国家，因为交通事业幼稚，以致影响到政治、经济、文化很大。全世界共有铁路七十四万一千英里，亚洲占七万八千英里，中国占七千五百英里。比利时只有等于江苏省三分之一的土地，却成为全世界第一个铁道最密的国家。我们实在应该惭愧得无以自容！此外还有关于工程、材料、效率……都是以建设为基础。如果连基础都不会备具，还配称为“发展交通”吗？

像这类例子很多。我们国家民族现在是“百废待兴”，样样都是需要，样样都等着青年们去实际建设。青年们在此时的责任之繁和事业之多，实在是“无以复加”了。如果“多难兴邦”不只是嚷嚷而已，这伟大的实际的工作，便当发动了。过去几十年的失败，便是没有把责任和事业认清，只会“坐而言”，不会“起而行”，以致百无一成。今后应该要彻底改正，认定“一切工作要依据在建设上面”为原则。我们不怕理论、计划、标语、口号不及人家；最怕的是有了理论、计划、标语、口号，而无从实现；反而被人家嘲笑为“文字国家”“图表政治”：那才耻辱！那才危险！如果连这点觉悟和决心都没有，便根本够不上谈建设了。

以前法国被普鲁士打败之后，割地赔款，而巴士德（Pasteur）在化学上微菌学上的贡献，却抵得过那次损失。他不肯把心力耗费在咬文嚼字，放言高论，而专致力于建设；为葡萄酒业、蚕丝业、畜牧防疫、疯狗治疗等事著想：正因为这些事都是最有效的“兴邦”工作。这是给我们一个好榜样。

总结起来，我希望青年们要牢牢记住下面几个要点：第一，青年们自身的责任和事业关系国家民族的现实和前途非常密切；第二，唯有努力于实际的建设工作，才可以救国，才可兴邦；第三，有主义有团体的青年们更应该充分表现个人和集体的力量；第四，青年们不要辜负了宝贵的“年富力强”的意义和功效。

民族英雄岳武穆说：“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这是涵有深意的，我就把这句话献给前途无量的青年们。

（原文载于1930年6月9日国立广西大学编辑出版的《国立广西大学周刊》第二卷第三期，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