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亚首都众生相:排长队、绑架与谋杀

2017-09-07 18:43郑佳文
看世界 2017年17期
关键词:巴扎艾尔卡扎菲

郑佳文

在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一家银行门口两条长长的队伍里,阿卜杜勒·本·纳吉就站在队伍前头。他祈祷着银行开门,好拿到亟需的60美元。

利比亚深陷货币危机,每个居民每周只能提款60美元。但在过去一个月里,银行没有任何现金。这并未阻止本·纳吉和其他数百人起早贪黑,早早到达只为占得距离门口最近的位置。

这天早上,满脸胡渣的航空公司员工本·纳吉是第三名。上午10时,银行仍然没有开门。“我已经32天没取到钱了。”他叹气说。

对于陷入战争和经济动荡的利比亚人来说,银行门口长长的队伍是一大苦恼。

在推翻“独裁者”卡扎菲6年之后,动荡不安的的黎波里弥漫的是一种绝望而阴沉的情绪。美国及其盟国的外交和军事努力未能让这个国家恢复稳定;危机的消解仍无法预期。大多数利比亚人都认为,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渐渐地,一个普普通通的决定就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到另一个街区去探望父母是否安全?绑架者会不会注意哪种类型的车?60美元能否维持到下一个取款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们的未来变得越来越黑暗。”57岁的本·纳吉说,身体倚靠着废弃多年的ATM机。

在卡扎菲统治时期,利比亚作为石油生产国,曾经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之一。即使在卡扎菲统治的最后几年,经济出现下滑,利比亚人依旧享有免费医疗保健、教育和其他福利。

一群人在一家银行门口排队。由于银行无法提供现金,许多人不得不每天排队

卡扎菲去世后的动荡撕裂了这个北非国家。民选政府和多个武装团体各自为政,争夺领土和政治影响力。利比亚的经济正处于崩溃的边缘,弱势群体成为犯罪团伙的猎物。

在的黎波里,议会和其他建筑物成了混凝土“尸体”,被重型火炮、火箭榴弹和坦克炮弹穿透。冲突经常突然爆发,将居民困在家中,圈出新的禁区。

穿越这座城市,内战在利比亚人身上留下的创伤历历在目。

争夺控制权

在的黎波里南部的萨拉赫丁地区,交通要道白天车来车往熙熙攘攘,但一到晚上就陷入沉寂。

这里曾是一个典型的中产阶级聚集地,如今已经成为控制首都的战略高地。一方面,民兵组织与自封的当地政府一起设立了检查关卡;另一方面,联合国支持的联合政府也派出武装力量试图监管。

到晚上9点,许多居民将自己锁在家中。他们说,战火通常在那个时间打响。即使是敢冒险外出的人,也不会将贵重物品带在身上。“我把苹果手机放在家里,随身携带便宜的诺基亚,”31岁的商店店主易卜拉欣-艾尔-瓦法力说,“那些人都有枪,他们可以为所欲为。”

在城市的西入口处,和联合政府结盟的“詹祖尔骑士团”士兵会截停、搜查车辆,以防居民们把武器送到对手手中。“很明显,他们想控制首都,”矮矮胖胖的民兵指挥官穆罕默德·巴扎说,他穿着黄褐色的迷彩服,站在装有重型机枪的皮卡车旁边。

民兵组织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哈利法·希夫特将军,他的军队控制着利比亚东部的大部分地区。希夫特曾在美国弗吉尼亚州北部流亡了二十年,如今他与东部的第三个政府结盟。“他是另一个卡扎菲。”参与过利比亚战争的巴扎说。

不过,巴扎说,民兵目前最大的威胁来自一个竞争部落,该部落驻扎在不到两公里以外的地方,控制着的黎波里和扎维耶市之间的主要公路。去年他们不断交火,但现在都和联合政府结盟了。

然而,双方之间的紧张和不信任仍然存在。“挣钱是他们的唯一动力。”巴扎谈到对手时说。

在离检查站不远的地方,苏莱曼·阿布·哈拉拉被绑架了。他被3名枪手从车里拉出,带到的黎波里郊外的农场。他被拘禁了19天,拿不到控制糖尿病的药物,直到他的家人同意支付11000美元的赎金。“我很害怕,”年过八旬的商人哈拉拉回忆说。“我的侄子3个月前被绑架了。在我们支付赎金后,他却被杀害了。”

在的黎波里,绑架事件变得如此普遍,居民们经常私下交流涉及绑架事件的街区信息。过去的绑架通常是由政治或部落敌对驱动,现在的绑架主要是经济恶化推动的犯罪行为。

“这是最危险的车”

奥萨马·拉比几个月没开他的栗色兰博基尼了。

这位建筑师一直在等待一些汽车备件,这往往需要数周时间,因为很少有船只愿意停靠的黎波里。不过,即使顺利修好了汽车,他也打算用尼龙布把车盖起来,藏在萨拉赫丁附近的房子里。“如果我把这辆车开出去,就太引人注目了,”他说,“如果我开着这辆车进入萨拉赫丁,我可能永远出不来了。”

豪华汽车经销商阿里·卡布斯表示,许多利比亚人将昂贵的汽车藏起来。他补充说,有些人把他们的车送到邻近的突尼斯,以“保证车的安全”。

卡布斯介绍,销量最差的车莫过于丰田的陆地巡洋舰。“这是最危险的车,民兵指挥官真的很喜欢这款车。”他说,有些客户愿意购买豪华车,再将车送到利比亚以外,因为他们不愿意把钱留在银行里。“这是保护钱的一种方法。”他说。

但的黎波里的居民很少有这样的选择。

士兵在的黎波里西门口检查

在银行排队时,阿拉玛·艾尔-莫哈默德抱怨自己的健康状况不佳,为此他向医生支付了大量存款。但他认为,更令人沮丧的是越来越明显的社会和文化差异。

“以前,我们从来不过问一个人来自哪里,我们一直把自己当作国家的一部分,”本·纳吉这位67岁的航空公司的同事说。“现在,有人会拦下你,问你从哪里来?”

“有时候,如果你是从东部来的,他就会杀了你,”他说,“有时候,如果你来自西部,他也会杀了你。”

这个时候,纳尼突然打断同事,说了利比亚首都许多居民想说的话。他说:“以前,人们都很幸福。以前,我就像一个国王,我有工作,我感覺自己像个男人。现在,我甚至不能取出自己的存款。”

上午11点,银行的门仍然关着,本·纳吉和艾尔-莫哈默德打算晚上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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