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原始人学习

2017-09-11 21:23薛巍
三联生活周刊 2017年37期
关键词:人类学家兹曼猎人

薛巍

美国人类学家詹姆斯·苏兹曼说,狩猎和采集者只获取足够满足自己需求的物质,不会去囤积,他们的生活方式是最具可持续性的,值得现代人去学习。

悠闲的原始人

请想象一下这种生活:每周只需工作12~17个小时。社会是平等的,各种性别和阶层的人都受到尊重,一切资源都会被共享而非被囤积起来。在空闲时间,你可以安心休闲,把时间花在陪伴家人以及创建一个强大的群体上。这不是乌托邦。南部非洲的布希曼人至今仍过着这种狩猎采集者的生活,在大约1.2万年农业革命发生时,人类一直过着那样的生活。

美国人类学家詹姆斯·苏兹曼说,如果按照一种文明延续的时间长度来判断它是否成功,那么南部非洲的布希曼人是人类历史上最成功的社会。新的考古数据和基因组数据发现,布希曼人跟其他群体隔绝,尤其是跟现代性和农业革命隔绝。他们已经存在了非常长的时间,很可能可以追溯到7万年前,甚至更早。这能让我们了解智人在人类历史95%到98%的时期是如何生活的。

过去400年间的殖民主义和全球化几乎摧毁了狩猎采集者的生活方式,只剩下了8000~1万布希曼人,他们基本上生活在纳米比亚和博茨瓦纳。美国人类学家马歇尔·萨林斯称狩猎采集者是原初丰裕社会。他们每15~20人组成一个群体,只从环境中获取自己需要的东西。虽然有的年份会歉收,但他们努力维持2300卡的饮食构成,他们知道如何寻觅大约100种水果、茎、树胶、种子、花、梗、根、块茎和球茎。

布希曼猎人的整套装备重量只有5磅重,这个重量实现了一个平衡,使它足够轻,不会成为负担,但又重到能在猎人奔跑时稳稳地原地待着。猎人的装备中最重要的是弓。弓弦传统上是用长颈鹿或羚羊的后腿或腿后腱制作的,现在许多猎人更喜欢使用尼龙,因为尼龙下雨时不会变软,也不会很快被磨损。最能体现弓箭的先进性的是箭。他们能够捕猎大型猎物,是因为虽然他们用的弓箭很小,但是会给箭抹上毒药,各地猎人使用不同的毒药,有的是用从蓖麻中提取的酸制作的,有的是沙漠玫瑰根部的树液熬制的,有的是用在没药树下面找到的小甲虫制作的。制作能够进入动物的血液、杀死动物但又不会使肉变得有毒的毒药,一定经历了多次危险的试错。

苏兹曼说,猎物的踪迹就像诗歌一样,有它的一套语法、韵律和词汇。跟诗歌一样的还有,解释它们比阅读一系列字母要复杂得多。猎人根据草叶上微小的弯折或者岩石上没有意义的磨损就能推断出留下这些踪迹的动物的心情、状况和意图,能解释它们要去哪里、去过哪里,它们的性别、大小,它们是否健康、饥饿、紧张、骚动。在这样的社会,情人之间不正当的联络必须十分小心,偷羊的贼会偷穿别人的鞋来掩盖自己的身份。猎人对各种动物的特征如数家珍,却不太区分人类和其他动物,这部分是因为人类跟其他动物有许多相似之处,人类能像猴子那样爬树,能像大型猫科动物那样跟踪猎物,能像野狗那样奔跑,能像豪猪那样挖洞,能像公象那样凶狠地搏斗。动物的共同之处是它们都是人类可以吃的肉。如果猎豹能够跟其他动物交谈,它们大概也会把人类称作可以吃的肉。

布希曼人在村子里还有肉的时候很少去打猎。那样会被认为过分、不恰当。可能会招来神灵的惩罚。但如果人们需要肉的话,他们不会放过路过的动物的机会。豪猪、跳鼠、鸟、豺都会被他们猎取。

苏兹曼说,人类目前面临着可持续发展的问题。布希曼人是人类历史上最具可持续性的文化,了解他们是如何组织自身的,能够对我们有所启发。他说:“我成长于一个看重工作的社会。在研究布希曼人时你会发现,我们对工作的态度是现代社会的基本要素。这种态度从何而来呢?它显然不是来自打猎和采集者的生活,他们满足于最少地工作。他们不像美国人那样沉迷于忙碌和充分就业。现代人对工作的态度是农业革命的产物。但农业革命是一种偶然,在发展出它之后,我们成了它的人质。人口成了其自身增长的人质。我們仍沉迷于增长,虽然已经没有多少增长的空间了。”

当原始人遇到现代文明

50年前,纳米比亚奈奈自然保护区的布希曼人仍然靠打猎和采集为生。1966年,年轻的加拿大人类学家理查德·李前往研究他们的生活。直到那时,人类学家、经济学家和历史学家仍然认为,打猎采集者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只有农业降临之后,人类才开始从严酷的自然中解放出来。但理查德·李说,布希曼人不仅比工业化世界的人吃得更好,而且每天只需要觅食大约两个小时,余下的时间都在休闲,打瞌睡、玩游戏或者制作艺术品。他们几乎只关心短期内的事情——如果环境总是能够提供食物和物质,担心未来是没有意义的。所以他们存储食物不会超过几天的量。他们会相互分享他们的食物,认为积累财富或者形式化的交换体系是没有意义的。他们还会送朋友礼物。

到了六七十年代,这一切突然被改变了。1979年,南非在奈奈建立了三个军事基地,开始征召布希曼人参军,几乎所有18~35岁的布希曼人都成了军人。因为军队决定付各个种族的人同样的军饷,成了士兵的布希曼人收入非常丰厚,每个月能拿到2000多美元。凭着打猎采集的思维,他们不会存钱,许多人领到钱之后立刻买酒用光了。慢慢地,他们对钱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当钱不多的时候,没人在乎钱,当更多的钱涌进来之后,它的价值就高了。突然增多的钱让打猎采集者感到困惑。钱是不是也要像肉或者食物那样分享?如果要分享,该跟谁分享多少?把钱当礼物送人是否合适?

许多没有收入的布希曼人认为,那些领到钱的人有义务跟其他人均分,而领军饷的人则认为钱是对他们的工作的回报,他们理应把大部分留给自己。结果布希曼人内部的冲突给军医带来的工作量比战争带来的还多。到1990年,纳米比亚实现独立,布希曼士兵被遣散,他们失去了收入,却松了一口气。

美国人类学家马歇尔·萨林斯

苏兹曼说,一位布希曼萨满讲了一个故事,来说明他们对钱的看法:贾寇骑着驴旅行,骑累了之后他决定停下来,做点肉吃。肉热起来的时候,他看到几个农民朝他走来,他迅速把火弄灭。几个农民到他跟前时,他说:“瞧,这是一个神奇的锅。它做饭不用火。你只要拍它三下。”他拍了三下,然后让农民看看还在嘶嘶作响的肉。他说:“我可以把这个神奇的锅1000块钱卖给你们。”他们接受了。不久,农民饿了,就打算试试他们的新锅。但敲了三次之后,发现肉仍然是生的。他们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回去找贾寇。贾寇看到顾客回来后有点害怕,连忙把钱藏到了驴屁股里。农民要求他退钱,贾寇说不行,钱已经被他花了。但他话音刚落,驴放了一个屁,钱掉了出来。贾寇大惊失色,但随后微笑着说:“瞧瞧这头驴,它很神奇,因为你喂它草,它能拉出钱来。”他要价1000元。农民们觉得这头驴确实很神奇,又掏了1000块,贾寇愉快地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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