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间谍》中的狂欢化书写

2017-09-22 10:42甘珊
文艺生活·下旬刊 2017年8期
关键词:狂欢化康拉德小丑

甘珊

摘 要:《间谍》是康拉德的代表作之一,素材来自于一八九四年二月十五日在伦敦格林威治公园发生的爆炸案。经过作家的艺术加工,小说中间谍维尔洛克的任务失败、身份暴露以及被妻子杀死等一系列故事情节被包裹上浓厚的阴暗和荒诞气氛。本文运用巴赫金的狂欢理论解读《间谍》这部小说,通过对小说的狂欢化特征的挖掘,揭示出文本中阴暗、荒诞的描写所折射出的康拉德式保守主义政治观和复杂的伦理观。

关键词:康拉德;狂欢化;小丑

中图分类号:I561.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7)24-0058-02

一、前言

巴赫金是20世纪最重要的思想家之一,他的狂欢化理论集中体现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和《拉伯雷的创新与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民间文化》里。

作为巴赫金诗学的重要组成部分,狂欢化理论是在对中世纪民间文化的研究基础上,将狂欢节诸种形式付诸于文学的表达。首先,巴赫金区分了狂欢节、狂欢式和狂欢化这三个概念。狂欢节是指民间的一种庆典活动,例如古希腊的酒神节、现代的万圣节等;狂欢式是指一切狂欢节式的庆贺、仪式的综合,呈现的是狂欢节所特有的的世界观;狂欢化是指将狂欢节的一整套形式和它所体现的世界感受转化为文学语言。狂欢式转化为文学语言,就是我们所谓的狂欢化①。通过对文学中的狂欢性进行研究,研究者可以挖掘隐藏在作品背后的多元大众幽默以及大众文化中蕴含的对正统文化禁锢的反抗,“狂欢化”侧重于强调文学的戏谑功能。

康拉德的小说《间谍》是反讽类小说之佳作。正如利维斯深刻地点评道:“《间谍》的反讽是建立在一个复杂的有机结构中发展开来,整个效果靠的是对立道德观点之间的互动②。”正是由于小说所透露的强烈反讽色彩,反讽给读者以荒诞、困惑和混乱的感受,然而巴赫金狂欢化理论的引入可以使读者拨开云雾,看清作者所进行的艺术加工的最终意图。

二、“小丑”维尔洛克的大起大落

在欧洲中世纪的狂欢节上有一项主要的游戏——加冕与脱冕仪式,即国王被脱下帝装,摘下王冠,夺走权力象征物,同时要被讥笑与殴打;同时,让小丑或奴隶穿上国王的服饰,登上宝座扮演国王。“加冕”是为了“脱冕”,在昙花一现后,乞丐或奴隶便被除去帝装,被嘲笑。整个狂欢节的最核心仪式就是选出狂欢节国王并通过加冕与脱冕仪式来取消日常生活中的严肃性。而在加冕脱冕仪式中,“国王”才是主角,但是“国王”身上兼具了国王的高贵神圣和小丑的卑微低贱的双重性质。“加冕”赋予这个原本身份低下的人以“国王”的暂时性威严;“脱冕”又将这个当“国王”的小丑国王服饰扒下,被“脱冕”的“国王”会受到责骂殴打,甚至是仪式性地处死。

间谍维尔洛克就是书中最典型的小丑。整个故事的叙述主线可以概括为:认定维尔洛克的小丑身份和加冕(维尔洛克被召到大使馆)——狂欢结束(引爆人物失败,维尔洛克间谍身份的暴露)对维尔洛克的脱冕。

间谍维尔洛克身上有着种种与间谍不相称的悖反,他既是个著名的和信得过的老牌间谍,同时他又是一个具有肥胖、懒散以及各种与间谍身份格格不入特性的人物形象。他脸上有这样一种神情,这种神情只有那种依靠犯罪,兴风作浪干蠢事或者利用别人干坏事,担惊受怕来讨生活的人才有③。在大使馆,维尔洛克与两位官员的会面确定了他的小丑身份。官员符拉迪米尔对维尔洛克下达了必须在一个月内挑起一次为米兰会议制造舆论和向英国施压的爆炸事件。这一任务的下达,是对维尔洛克小丑形象的一次“加冕”,同时也是整个故事情节的第一个小高潮。通过“加冕”仪式,维尔洛克不得不为了维护自己的间谍身份以及与上级的联系而有所“行动”,这与他先前想要维护秩序的小打小闹式被上级认为没有任何作为的“行动”形成巨大反差,也正是因為这一次的“加冕”行为,强调了维尔洛克的间谍身份,将他从安稳懒散的生活中一下拽出,逼迫他不得不进行极端和破坏性的行动。

维尔洛克的“脱冕”发生在爆炸事件失败后他身份的泄露,整个脱冕仪式延续到他被妻子杀死,并在他被杀死时整个事件达到了狂欢化的最高峰。由于维尔洛克由于焦虑和考虑的欠缺,他判断形势错误,他认为让低能儿斯迪威完成放置炸弹的任务是万无一失的,结果斯迪威在放置炸弹的路上被绊了一跤摔倒,导致炸弹在中途被引爆。斯迪威遗物碎片里的地址引爆了维尔洛克身份的秘密,希特探长和警察副总监突然到访小店以及温妮对弟弟斯迪威意外身亡的获知共同完成了对维尔洛克的“脱冕”,至此,维尔洛克的“间谍”身份不再奏效,他成为了筋疲力尽、无力反抗、孤立无助的濒死小丑。他唯一希望的就是妻子温妮能原谅他,然而正是因为伴随着“间谍”身份共同消失的机警和力量,作者在形容维尔洛克面对妻子的刺杀时,使用了“瘫痪”一词。锋利的切肉刀在温妮的孤注一掷中深深地插入了维尔洛克的胸膛,维尔洛克死去,他的间谍任务付之东流。

纵观整部作品,维尔洛克的大起大落是作者对无政府主义所的嘲讽,康拉德所具有的保守政治观彻底拒斥无政府主义企图破坏社会秩序的行为。正如欧文·豪所说:“保守主义和无政府主义在康拉德的政治中看起来时作为对立的力量出现的④。”小丑维尔洛克的存在,就是为了制造这第二层意义。

三、狂欢场里的傻瓜和骗子

在《间谍》塑造的狂欢化世界里还存在着“傻瓜”和“骗子”这两类狂欢人物形象。

低能儿斯迪威是“傻瓜”,他在大家眼里是傻里傻气的,但他并不是真傻,他上过学,会读书写字能读报。他的“傻”来自于他的过度敏感和怜悯,他是一个活在自己小世界,不会察言观色,不谙世事的单纯孩子。斯迪威在生活中仿佛永远处于弱者的地位,人们对他的言行不会较真,他代表着一种反面的智慧,反面的真理⑤。斯迪威所代表的是一种真空式的怜悯思想,他同情弱者,如果看到被压迫的可怜人,他就会采取自己的行为去打抱不平。在他十四岁那年,他在打工时听到其他干活的孩子所说的遭受不公正待遇,他的同情心使他在公司里点燃许多焰火,差点把公司货物给烧了。在送母亲去济贫院的路上,斯迪威由于不能忍受车夫鞭打瘦弱的老马打算下车走路。他的内心敏感柔软以至于他的姐姐温妮在与他说话时不敢用“盗窃”这一类敏感、会让他产生不舒服的字眼。endprint

斯迪威的敏感一方面使他很容易产生同情心,另一方面在受到外来影响时,他会发脾气。由于长期处于弱者地位加之小时候挨父亲打的经历,让他对“压迫”和“打”特别敏感,当他听到姐姐说警察也没法管穷人被压迫这一件事的时候,他彻底对警察失望。由于姐姐温妮和母亲对维尔洛克的极大信任,斯迪威也认为姐夫维尔洛克是值得信赖和托付的人。他听从姐夫维尔洛克去米凯利斯郊区小屋的休养计划,并单纯地答应帮忙搬运炸弹。然而在搬运炸弹的途中,斯迪威意外地被树枝绊倒,炸弹由于受到撞击而发生了严重的爆炸,斯迪威被炸得粉碎,这也意味着斯迪威所代表的不切实际的怜悯思想落空。

维尔洛克的间谍上司符拉迪米尔、维尔洛克的革命同僚奥西朋和卡特云特等都在这场爆炸“狂欢”中充当“骗子”的角色。骗子的目的是通过利用人们对位置的迷信来惩处他们,捉弄他们,并从中捞到好处⑥。从一定程度上来说,维尔洛克间谍身份的获取和确认是来自于符拉迪米尔的警告和任务下达,只有在维尔洛克与大使馆、与他的革命同伴在一起时他才是具备间谍的身份。然而符拉迪米尔认为维尔洛克的不作为,并威胁维尔洛克必须在一个月内制造爆炸事件否则会被开除。维尔洛克被突如其来的形势吓得双脚发软。符拉迪米尔对革命的一窍不通,再者,他又具有浓厚的官僚主义习性,对于问题的判断既有偏差又拒绝听取米兰会议共同镇压政治犯罪的目的。在爆炸事件破产后,面对警察副总监的冷嘲热讽,他也只能讪讪而去。

维尔洛克的革命伙伴奥西朋和卡特云特是被丑化的骗子形象。奥西朋是个靠骗女人钱过活的投机革命分子,他胆小怕事,但是又贪心狡猾。文中对他着墨最多的地方就是在温妮杀了维尔洛克后与奥西朋的相遇。由于好色,他被牵涉到了维尔洛克谋杀案中,但是他的狡猾又使他在火车即将开出时轻易逃脱了近乎发疯的温妮身边。卡特云特是个肥胖、濒死的老革命份子,他绝不是个实干家,只是个阴险的煽动家。通过对维尔洛克身边革命份子的丑态描写,不难看出,作家对无政府主义者是持否定和嘲讽态度的,他们只是一盘散沙,终将难成气候。

四、叙述顺序的妙用

狂欢式一种边缘性世界感受及其外化,作者叙述顺序的改变加剧了这个狂欢化世界中的混乱,它取消了读者的熟悉性而以一种“陌生化”的方式出现在读者眼前。

第一章是采用插叙的手法,简单地概括维尔洛克的个人和家庭情况。作品的顺序描写用于第二章至第七章,维尔洛克出门去大使馆领任务——爆炸事件发生——希特探长调查——希特探长与警察副总监的矛盾——警察副总监为了私利保护米凯利斯。而到这时为止,对故事发展的叙述突然中断,第八章从维尔洛克的婚姻家庭线索出发,温妮的母亲的搬走——维尔洛克与斯迪威关系更亲近——爆炸案发生后探长和副总监的到访,至此,线索与第七章中断的地方衔接起来接着继续往下走:温妮获知弟弟死讯——温妮刺杀维尔洛克——温妮轻信奥西朋被骗,最后是以奥西朋与“教授”的对话结束,温妮的死讯是通过插叙揭晓的。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整个故事的主人公是维尔洛克,中心事件是制造爆炸破坏秩序,但是对于炸弹的获取,爆炸当天事情的来龙去脉,在文本并没有直接和详细的描写,包括到斯迪威被绊倒这一个重要的细节,也没有直接的描述,读者对于这一系列重要的情节的获知都是来自事后奥西朋与“教授”的对话、维尔洛克和探长在店里的谈话侧面得知的。虽然这部小说是以《间谍》为名,以维尔洛克为主角,但是对维尔洛克进行细描的只有在维尔洛克与符拉迪米尔的谈话、维尔洛克被杀前与妻子的交流这两个部分,对书中的其他人物,作者都均匀分配了一至两个小事件来展示人物形象。这种非常规的做法从结构上打破惯例,与内容的狂欢化达成一致。

五、结语

《间谍》是康拉德的“政治三部曲”之一,但是由于作品的含混性和復杂性使得读者对这部作品的关注度不高。通过巴赫金狂欢化理论的引入,文本中疑点重重的维尔洛克的间谍工作、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斯迪威、善于坑蒙拐骗的革命同志等都可以说通。通过将故事的内容与形式附上狂欢化特点,作者旨在表达他保守的英国式政治观,他对作品中的无政府主义者持否定态度。

注释:

①(俄)巴赫金.(译)白春仁.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M].北京:三联书店,1988:175.

②(英)F.R.利维斯.袁伟(译).伟大的传统[M].北京:三联书店,2002:350.

③(英)康拉德.张健(译).间谍[M].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2002:10.

④叶红.欧文·豪[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300.

⑤王建刚.狂欢诗学——巴赫金文学思想研究[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1:100.

⑥王建刚.狂欢诗学——巴赫金文学思想研究[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1:98.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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