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向郭之“学”谈到山水画之“师”

2017-09-22 19:26朱文婉
文艺生活·下旬刊 2017年8期
关键词:师古中国山水画

朱文婉

摘 要:从向郭在《庄子注》中对“绝学任性”的观点出发,加之冯友兰对其之注解,联系回顾中国山水画的沿学路径。采撷跨多时代的古代画论,论证中国山水画由古至今的学习方法——师古、师造化的思路。同时,反观向郭的观点,从而推导出向郭“绝学”之说并非通达中国山水画的学习方法,提出进入中国山水画学习的正轨必须--先潜学后任性。

关键词:中国山水画;师古;师造化;向郭;庄子注

中图分类号:J2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7)24-0072-02

一、前言

南朝刘义庆在《世说新语·文学》第十七篇提到,“向秀于旧注外为解义,妙析奇致,大畅玄风。唯《秋水》、《至乐》二篇未竞,而秀卒。...郭象者...见秀义不传于世,遂窃以为己注。”而又由于“其义一也”,加之刘孝标注释表明,当时解释《庄子》主要有两派,其一为向郭义。因此,把“合述”《庄子注》的向秀和郭象称为“向郭”。

向郭在《庄子》的“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而君之所读者,古人之魄已夫!”中注:“当古之事,已灭于古矣,虽或传之,岂能使古在今哉!古不在今,今事已变,故绝学任性,与时变化而后至焉。”(《庄子注·外篇·天道第十三》)。其中,“绝学任性”即是弃师古而任性情,“与时变化”是其观点的支撑条件。即相同的已知条件在不同的时间节点发生,得到的结果也并非唯一,因此“学”便没有其必要性。冯友兰在《中国哲学简史》中把“学”解释为“模仿”,同时归结出向郭的观点--“模仿是错误的”,其中理由之一为“模仿是无用的”,也就是向郭提出之“学”无用,投射在艺术领域即是“师”无用。

若以传统中国山水画的学习系统反观向郭的“绝学任性”,向郭其意似乎并不通达。山水画自魏晋时期渐脱离人物画独立成科,在迄今已1300年的历史中,山水画的传统教学一直依托如向郭所言之“学”,即“师古”、“师造化”。

二、对“古”之师与学

师古就是师名家、师名画,纵观历代画家无不在此基础上潜心浸淫,最终形成自我风格和面貌,陈传席所撰《中国山水画史》就详细交代了历代山水画家各师其谁。若以时代论,北宋宫廷组织对前晋唐名迹的摹本,宋画,尤其是北宋,血脉上直接从唐演进过来,味道气息,几无二致,只在精粗上区分。而在师古风气最盛的元,以赵孟頫的“作画贵有古意”为始,元以后师父临摹以教其徒子的风气蔓延。

明清多以师古为能事,师古已成文人的审美旨趣。

明董其昌宗法五代、宋、元。其画如惠山之泉水,平淡之中意韵无穷,既有黄公望的洒脱华滋,倪云林的简淡萧疏,王蒙的葱郁秀润,吴镇的坚实凝重,赵孟頫的高古典雅,董源、巨然的平淡天真,又有五代、宋代荆浩的浑厚严实,米氏的烂漫天真。

清代四王更是長于师古,追求笔笔有来历。如王时敏强调“一树一石,皆有原本”;王鉴之坡石取法黄公望,点苔取吴镇,用墨取倪瓒;王翚取黄公望、王蒙的书法用笔,取巨然、范宽的章法布置。王原祈以得黄子久之“脚汗气”为荣等。

郎绍君在一次访谈中,也以20世纪为分界线提到“师古”的前世今生及学画者对其态度的转变,最后得出结论:其实,对于学习中国画而言只存在如何临摹的问题......临摹是必须的。

对古之师与学还需回溯另一蹊径方成圆融,即书法。真草篆隶行,不同的书体,不同的法帖,几乎任何笔法都能直接变作国画技法,相对的,勾勒皴擦点染,无不源自书法......是故唐代书法的大成,实则从某种角度为后世的山水画作了笔法上的巩固,五代的高峰也就在情在理。

最后,如董其昌云:“盖临摹最易,神气难传故也。巨然学北苑,黄子久学北苑,倪迂学北苑,元章学北苑,一北苑耳,而各个不相似。使俗人为之,与临本同,若之何能传世也。”(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卷二·画源),亦即,“学”易,但学其神气难,师古前须区别简单的“学”与有目的的“学”。同时,其在剖析倪瓒画作时提到,倪瓒画树、山石、皴等各有其似,但“各有变局”,从而提出“书家未有学古而不变者也”。亦即,技法层面上虽可师法古人,但可贵之处在于,能融会贯通的同时,需学会“变”。这也是中国画技法不断完善和完备的支点。

三、对“造化”之师与学

明人董其昌与莫是龙对中国山水画的学习路径有着相似的思路。董在《画禅室随笔》中提出:“画家初以古人为师,后以造物为师”。莫在《画说》中云:“画家以古人为师,已是上乘,进此当以天地为师”。

针对董和莫的言论,清代董棨在《画学钩深》中道:“前贤云‘师古人而后师造化。古人之法是用,而造化之象是体”。另外,从范宽画山水始师李成、荆浩,后居据在华山、终南山,又可见,中国山水画的取材最终需落实于造化,即自然是画之粉本。

此表明,从师古人到师造化,这不止是强调“师”,同时也强调了师的次序。

而师古人兼师造化的另一方持的观点却是,先领悟造化,再用古法去印证在造化中的领悟。如清代戴熙言:“古人不自立法专意摹绘造化耳。会得此旨,我与古人,同为造化弟子”(《习苦斋题画》)。又如清代金汉言:“画家宜先知造化之精微、参合古人之粉本”。(《读画丛谈·规矩》)

但排除这种次序的影响,学习中国山水画跳脱不了的是“古”和“造化”两个因素。除了以上陈述的师古的重要性,古人对师造化有着大体量的记载。

明人沈颢在《画麈》中写道:“董源以江南真山水为稿本;黄公望隐虞山即写虞山,皴色俱肖,且日囊笔砚,遇云姿树态,临勒不舍;郭河阳至取真云惊涌作山势,尤称巧绝”。强调了古人师造化的事实及延伸出师造化的重要性。包括唐志契在《绘事微言》中言:“凡画山水者,看真山真水,极长学问,便脱时人笔下套子,便无作家俗气。……故画山水而不亲临极高极深,徒模仿旧人栈道瀑布,是模糊邱壑,未可便得佳境”。即强调山水画家必须存师造化的观念,在目遇自然后的“得佳境”,“模仿旧人”非能至。

凡此种种论述甚多,都在秉持师造化的信念。而造化也许可分第一造化(云川草木)和第二造化(屋庙舟桥),但目之所涉,皆需“中得心源”,这是山水画家在实践中长此以往的理解和深化中国人的山水。以主观意绪对造化客体进行回炉再造,先师造化再法“自然”,《老子》二十五章中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法自然,山水师自然,山水和道似乎如出一辙,这种外延的相关性,似乎予山水画以真理的“学”。

四、结语

回顾向郭在《庄子注》之“学”说:“若不能止乎本性,而求外无己。夫外不可求而求之,譬犹以圆学方,以鱼 羡鸟耳。此愈近彼,愈远实,学弥得而性弥失”。在学画的层面,若“止乎本性”,则如王学浩在《山南论画》中言之,“如夜行无火”,若“不求之”,则如董棨在《画学钩深》中言之,不知“规矩方圆之至也”。

向郭提出的“绝学”,在艺术的各个领域并非触类旁通,至少从中国山水画的学习方法上反观,国画后来者的必经之路也许并非是“绝学”,而是“潜学”,先潜心学习古人古画、再到自然造化中领悟写生。最后,“任性”,任心性而作。因此山水画不仅只是一种视觉符号,山水画是中国人心性的再现。

参考文献:

[1]郁俊.流转的繁华:盛期中国山水画的审美演变[J].知中-山水,2016.

[2]姜丽娜.解析董其昌的临摹观[J].中华儿女(海外版)·书画名家,2012(06).

[3]张桐瑀.临摹·临摹——龙瑞、郎绍君谈临摹[J].美术观察,2004(03).

[4]鹿迅.山水演义[J].知中-山水,2016.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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