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与嫦娥的神话传说

周诗语+陈连山

古人生活在大地上，既腳踏实地关心身边的生活，用神话来解释日常的生产工具、生活制度，也会仰望辽远的天空，想象日月星辰、风雨雷电的故事。在中国，关于太阳和月亮的神话中最为人熟知的，是羿和嫦娥的神话。

十日并出和旱灾

在尧的统治期间，曾经发生过一场可怕的旱灾。帝俊和羲和生育了十个太阳，它们平时住在大地东方的扶桑树上。每天只有一个太阳乘着三足乌鸦巡游天空，其他九个都在树上休息玩耍，第二天由另一个太阳巡游天空。太阳们依次轮流，一直延续很久了。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差错，尧帝的时候，十个太阳同时离开扶桑树，在天空四处游荡，一刻不停。这时，大地上再也看不见影子，一切都被太阳们发出的光芒直接照射。它们烤干了禾苗，烤干了江河的流水，大地裂开了一条条口子，就连岩石都快要被熔化了。

空前的旱灾使人类吃光了地上一切可吃的东西，饥饿使人类奄奄一息。随着力量耗尽，人类再也无力抵挡野兽的袭击。于是，巨大的野猪，长长的毒蛇，以及窫窳、凿齿、九婴等猛兽和怪物，纷纷钻出平时隐身的巢穴，四处残害人类。

面对大旱，无可奈何的人们只好请出大巫师女丑来求雨。女丑法力广大，经常骑一条独角龙鱼游荡四方。女丑在众人簇拥下来到山顶求雨。她仰面躺倒，面向天空，乞求天神降雨。可是，十个太阳用灼热的光芒无情地照射在女丑的脸上。她抵挡不住灼热，用宽大的衣袖遮住面部，却根本阻止不了太阳的照射。

最后，女丑被晒死在山顶。

羿射十日

天国里有一位特别擅长射箭的神，他就是羿（或称后羿。但是夏代有穷国国君崇拜羿，也自称后羿。二者容易混淆）。羿箭法高超，任何一只小鸟从他眼前飞过，只要一抬手，那小鸟必定随着弓箭声掉下来。天帝派遣羿降临人间，去教训十个太阳，并拯救人类。临行之前，天帝特意赏赐给羿一张红色的大弓和一袋白色的利箭。在《淮南子》中，则说是尧帝命令羿射太阳的。

羿来到人间，看到那十个太阳仍然各自乘着三足乌鸦在天空游荡。他摘下肩头的红色大弓，搭上白色利箭，瞄准一个太阳射去。嗖！一道白光闪过，利箭正中三足乌鸦的胸膛。天帝赏赐的弓箭果然威力无比，利箭穿透三足乌鸦的胸膛，让它一命呜呼。黑色的羽毛七零八落，从天空飘散而下。那个失去了三足乌鸦的太阳随即坠落到东海之中。羿一鼓作气，又接连向天空射出八支利箭。正四散奔逃的三足乌鸦又被射死了八只，另外八个太阳也相继坠落到东海之中。漫天都是坠落太阳的余火和三足乌鸦飘散的黑色羽毛。只剩下最后一个太阳，它乖乖听从羿的命令，回到原来的运行轨道。

九个死去的太阳坠落在三万里以外的东海之中，溅起了连天巨浪。随后，它们变成一块无比巨大的石头，名字叫沃焦，长三万里，厚四万里。沃焦是如此灼热，四周的海水沸腾起来，迅速变成白色的蒸汽，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不是陆地上千百条河流不断地向东海流淌，那么东海早晚要被沃焦彻底烤干。

天空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大地也不再灼热。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旱结束了。羿开始着手对付那些害人的猛兽和怪物。

南方沼泽里有一个怪物，名叫凿齿。它的样子很像人，但是它的牙齿有五尺长，像凿子一样。它手持长矛，跟羿较量。被羿打败之后，它逃到昆仑山东边，被羿追上，一箭射死。

北方的凶水河畔有一条九头怪蛇，名叫九婴。它住在河里，口中既能喷水，也能喷火，非常厉害。可是，面对羿，九婴根本不是对手，它被羿射死在河里。

东方沼泽中有一只大风鸟为非作歹，它利用自己的大翅膀，掀起狂风，专门破坏人类的房屋。羿发现大风鸟非常巨大，害怕一箭射不死它。于是，他在箭尾捆了一根结实的绳子。等大风鸟飞过的时候，一箭射去，正中目标。羿抓住绳子，把中箭受伤的大风鸟拖到面前，彻底杀死。

洞庭湖中作恶的大蛇被羿砍成几段。西方昆仑山下的弱水河里那头怪兽窫窳，也被羿杀死。

最后，羿来到中原地区的桑林。这里原来是一个神圣的地方，现在被一头巨大的野猪霸占。羿活捉了大野猪，宰杀之后，蒸成肉膏，献给天帝。不料，天帝和他的妻子并不高兴。为什么呢？这个天帝应该就是帝俊，那被射落的九个太阳正是他与羲和的儿子。儿子被射杀，他怎么能高兴呢？看来，他派遣羿去射日，原本是想让羿警告一下儿子们。谁知道后羿错误领会了天帝的命令，鲁莽地射杀了九个太阳。天帝怒火中烧，剥夺了羿的天神身份，拒绝让他重新返回天廷。从此，羿只好在人间生活了。

神话反映人们对自然世界的认识，解释现今世界形成的原因。但是，神话并不是对于现实的模仿和精确描述，有的时候，神话故意设想一种本来不存在、甚至与现实相反的事情，并为它安排一个失败的结局。其目的就是通过否定之否定回到现实，达到与现实的重合。现实中，并不会有十个太阳共同出现在天空中，也没有那么可怕的鬼怪野兽。羿射十日的神话，听起来荒诞不经，实际上通过这种双重的否定，解释人们当前生活的世界里为何只有一个太阳，以及为什么现在没有可怕的怪兽横行人间、祸害百姓——曾经是有的，但勇敢的羿改变了这一切，世界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羿和洛神的爱情

羿被天帝剥夺了天神身份，内心充满愤懑，只好在人间到处游荡散心。可是他的悲剧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的妻子嫦娥原来也是天上的神仙，跟随羿一起来到人间。现在，羿触怒了天帝，连累嫦娥也无法重新返回天廷。羿经常在外边游荡，嫦娥独自在家，非常孤单寂寞。这样，夫妻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坏。

羿背着弓箭，一边打猎，一边漫游。这一天，他来到洛河之滨。这里水流平缓，河滩宽阔，到处是茂密的森林和美丽的花草。一位漂亮的女神正在那里和仙女们嬉戏玩耍，她的美貌打动了羿。当天晚上，羿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和女神彼此相爱，结下了不解的姻缘。

这位女神，名字叫雒嫔，或者洛神。屈原在《离骚》中称赞过洛神的美貌，曹植在《洛神赋》中也形容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在文人的心目中，这位女神的美丽非比寻常。她原来是东方天帝伏羲的女儿，不幸溺死在洛河，被封为洛河女神。洛河是黄河的支流，洛河女神是黄河神河伯的妻子。这个河伯，原来也是人，名字叫冰夷，因为渡黄河时被溺死，天帝就派他做了河神。河伯生性风流，经常带着一群仙女，到处寻欢作乐。因此，洛神经常郁郁寡欢。当羿被洛神美貌吸引的同时，洛神也爱上了羿。他们再次相见的时候便双双坠入爱河，结合在一起。此事使得洛神的丈夫河伯恼羞成怒，他变成一条小龙窥探羿，伺机报复。结果被羿一箭射瞎了左眼。

嫦娥奔月

愛情并不能消除丧失了天神身份的羿的痛苦，他最终要面对死亡。他开始寻找不死药。掌握不死药的女神是西王母，她住在昆仑山。于是，羿凭借自己的勇气和神力，闯过昆仑山前的炎火山和弱水，登上山顶，拜见了西王母。

《山海经》说，西王母是一位美丽的女神，发髻高耸，上边插着一根玉胜。但是，她也极其威严。满嘴老虎牙，身后还长着一根豹子尾巴。西王母主管天上的厉鬼，防止他们危害人间，还控制着五残星，从而预知人间灾难。人们都相信西王母藏有不死药。羿的遭遇，让西王母很同情他，就把不死药送给羿。得到了不死药，羿欣喜若狂。回到家，把药藏好，准备选一个合适的日子再吃。

这时，一件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羿和洛神的爱情深深伤害了嫦娥，她一直想离开羿，以摆脱这种痛苦局面。这一天，嫦娥请大巫师有黄为她占卜未来命运。有黄用蓍草算了一卦，告诉嫦娥：“这一卦是‘归妹。它的意思是，有一位风度翩翩的女子即将独自前往遥远的西方。一路上充满黑暗，但是只要不惊慌失措，就一定能够到达目的地。她的未来十分光明，后代也非常众多。”有黄的预言坚定了嫦娥的信心。她回到家，取出不死药，一口吞下，独自一人飞上天空，向月亮奔去。

嫦娥进入月亮，喘息未定，身体就开始变化：眼睛逐渐突出，脖子和肩膀缩在一起，肚子向外膨胀，雪白光滑的皮肤慢慢变成土黄色，并长出许多疙瘩。她想叫喊，但是发出的声音却是呱呱的叫声。她想逃走，却只能趴在地上，一步一步地爬行。转眼之间，美丽的嫦娥变成了一只丑陋的癞蛤蟆。月亮之中冷冷清清，只有一棵桂花树，和一只每天捣药的白兔。

难道有黄欺骗了嫦娥吗？没有。嫦娥进入月亮，当然是“前途光明”；癞蛤蟆一次能够生育无数的卵，当然就是“后代众多”。也许，这正是天帝对嫦娥的惩罚，因为嫦娥企图长生不死，违背了他的意志。不过，嫦娥的神话在后来又发生了一些改变。在后来的神话中，嫦娥成了美丽的月亮女神，伴随她的是一只白色的兔子。还说月亮之中有一棵桂花树，这就是我们凡人看到的月亮上的阴影。

失去了嫦娥，失去了不死药，羿完全陷入绝望。后来，他收了几个徒弟，指导他们学习射箭。其中最优秀的徒弟是逄蒙。逄蒙能够战胜所有对手，除了他的师傅羿。为了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射箭高手，逄蒙用桃木棒从背后偷袭羿，杀死了这位伟大的英雄。羿的人生悲剧最后落下了帷幕。

人们感念羿的功德，在他死后，大家崇奉他为宗布神，统辖天下万鬼，使邪恶的鬼魅不敢害人。

羿战胜了十日并出引发的大旱，除掉了很多妖魔鬼怪，建立了不朽功勋，因而受到人类的崇拜。但是，由于自身的错误，羿也遭遇了很多不幸，最终死于非命。所以，从文学立场看，羿是一个比较复杂的神话人物。羿和嫦娥的故事是中国古代神话中十分罕见的爱情悲剧。

（作者：周诗语，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陈连山，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责任编辑 / 金蕾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