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凌云的诗

2017-09-26 08:06池凌云
扬子江 2017年5期
关键词:黑天鹅躯体灵魂

池凌云

我喝过塘河的水

我喝过塘河的水

那是我的愿望永不枯竭的时光。

我尝过饥饿,发现

不是我一个人对着空碗。我爱,而不是恨

最坏的时刻,我也不想背离。

我喝过塘河的水

在河边拔过叫不上名字的水草,

它们溢出的气味像一声声呼喊

它们就那么完了但是母亲

喜欢这些肥美的饲料。它们温柔的伤口……

我一直打听它们的名字

当我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走向它们

矮珍珠和小树叶——它们就出现

像我梳着辫子的姐妹我们一起喝塘河的水。

我记忆中所有的白鹭

都来自这里。

泽雅山上的蛙鸣

它们叫得如此响亮,

把平声叫成起伏的第三声,

声音在山上此起彼伏

仿佛一种严厉的预示。

我停下脚步倾听,

辨别不同的嗓音和位置,

我数清了,它们一共有七只

总是轮流叫唤,有序而急迫。

它们在暗夜里寻觅和呼应,

它们轮流叫着

不会过早,也不会太迟

像七个兄弟。那带点凌厉的声音

好像在给我预示:

已经到了严重的时刻!

但我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

它们遭受了什么。

是什么正在降临,

会有什么要降临。

危险的旅行

我们为什么喜欢危险的旅行:

一个人在孤岛上奔走;

用铁和沙混合成的嗓音歌唱;

把夜色中的草莓磕破,让它溢出醇郁;

像遥远的树一样沉默——

在哑铃铛似的孤岛上。

某某兰

黄土地上长出的无名花朵,

野花中的红罂粟。

闭上嘴巴的人有一个名字,

也拥有没有名字的死亡。

牛轭套上母亲的脖子,

空空的房子灌满来自四面八方的风。

人与牲畜一同遗弃他们,

但在早一天,他们都想活下去。

连根拔起的毁灭没有征兆,

不等到天黑就成为上天的弃儿。

母亲与孩子同时进入墓穴,

世上最悲伤的父亲,

也追上了亲爱的枯骨。

孤 屿

天空与江水之间,一个礼物

由古老的岩石和阳光合成

在退潮时拖着长长的金色翅膀。

野鹿和鸥鸟的乐园,落日的光芒

堆砌出全新的庙宇

明黄的外墙在水波中沸腾。

我一次次来,为了洗净眼里的阴影

再去古井边,低头照一照

看看深处的雪,紧紧缠绕在一起的树根。

当我加入喧闹的游人

山脊上的东塔和西塔

像两个沉默的卫士

任由仰望的人把自己吹响。鹰隼

像骰子,一次次

落在塔顶。

黑天鹅

一年四季,总有一群黑天鹅

在我的脑海里,安静地游弋,

仿佛置身于天然的湖泊。

这是春天,柳树开始变得清新,

到了夏天,柳丝就拂得生动。

在树的庇荫下,看黑天鹅的人

好像能看到一个季节的尽头。

我曾一次次去看它们,

我确信那长长的颈项

是所有劳作的慰藉,是隐秘的光

本身的袒露。

一种无法言喻的脆弱

和寂寥。一个渺远的存在,

在柔软的躯体中

因其超越边际而变形。

赶灵魂

每一次我从医院门口经过

总是低着头,眼睛躲避着别的

被疾病折磨的人。

为了乞讨,残肢者露出结痂的伤口

畸形的躯体,趴在地上,

他们身边都有一个放零币的碗。

在去往医院的路上

我也无力。有一些疾病

需要赶走灵魂,躯体才能健康。

我一次次赶灵魂,不去看比我更痛苦的人。

看到他们,我的痛和孤独会加深。

而我能承受的已经有限。我关闭自己

测量这卑怯……骤然而来的沉默。

我感到羞耻。身后,他们早已消失,

没有人知道我的贫乏——这难以完成的

苦涩有限的爱。

夜 归

夜色中,我越走越慢,

路边的树和植物藏起了叶子,

我认不出它们。而早些时候

我曾试图记住它们的名字。

重归寂静的一天。

猎猎轻风拂过我的脸颊,

眼中的帆影也已回到大海。

沉寂的愛只剩一些秘密的记忆:

在远山黛青色的温柔中,

在两颗沉溺于远古光芒的星星之间,

一架呼叫的秋千停下了。

在香炉湾

在香炉湾,数百艘帆船驭着浪头,

它们像一个个解放者,

拓宽着观望者的视线。

从波浪到喷泉,从遥远的

永不枯竭的涌起中,

露出白海豚闪亮的腹部;

浅蓝色十月的小白马,

如果此时下起大雨

也不会停下来。它们正通过

一个两面都是暗流的梦,

在一个澄澈天空的匣子里,

在天空与大海之间,

一些东西不会死去。它们住在

波浪和金黄的书页中;

在一片片鼓起的三角帆里,

以海角里跃出的风,教导我们

降低浑身摆动的小彩旗。

即使最严重的时刻,也要学会

安静地降落。endprint

猜你喜欢
黑天鹅躯体灵魂
逍遥散治疗躯体症状障碍1例
黑天鹅格里布
除了“黑天鹅”“灰犀牛”别忽视了“大白象”
他有睿智的灵魂 却孤苦修行一生
现在干什么?
“灰犀牛”“黑天鹅”
有趣的灵魂终将相遇(发刊词)
直视“黑天鹅”
搬家
灵魂树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