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练习

2017-10-09 13:00韦怡然
青春 2017年10期
关键词:光头灯泡

韦怡然

擦皮鞋的女人

小县城里才有这种擦皮鞋的女人。街边儿上,隔得不远就有三四个妇女坐成一排,每个人一个特制的长方体木盒子,盒子上有條背带,盒子里装了黑鞋油、棕鞋油、增亮油,还有一个瓶盖上戳了小孔的塑料瓶子。塑料瓶子里装了水,是用来清洗浮灰的。它被挤得可怜巴巴的,没正过,总是歪歪扭扭。

同样没正过的,还有擦皮鞋的女人的背。擦皮鞋的人每每擦皮鞋的时候总是坐在那个小木盒子的尾巴处,小小的一块地方,大概十五平方厘米。而顾客便居高临下地坐在擦皮鞋的人搬的板凳上,伸腿,弯曲,蹬好,并不顾忌什么别的。

偶尔,生意不太好的时候,擦皮鞋的女人总会主动去寻生意。她们去小饭馆里,弓着背,连声对饭店小老板打招呼后, 就隔远地瞄一瞄吃饭的客人穿了什么鞋子,看到穿皮鞋的人就喜,估摸着走到那人身边,说:“老板,擦鞋吧?啊?”

如果那人同意,这些擦皮鞋的女人就连忙从小盒子里拿出一双塑料拖鞋,蹲下,钻到桌子底下,伸手将顾客的鞋换了。把皮鞋拿出饭店,在街边儿上一遍遍地擦。擦完了,又拿到顾客的饭桌旁,帮其换上。若碰到顾客正在喝酒,没功夫结账,老实些的妇女就在旁候着,稍微滑头一点的,就在一旁催一催。

价格嘛,十年前是5毛,现在5块。

卖哈密瓜的父子

今日在街上闲逛,一眼瞥见街角一张破烂的钢丝床,枣红色的床脚上沾满了灰,上面睡了人。竟然有人在大街上睡觉!我又漫不经心看了一眼这床四周的物件——是个水果摊吧?哦,原来是卖水果的人正在午休,还挺会享受!

我再走几步,注意到床上那趴睡着的、被大人遮挡住的小孩子。这小孩子大概三岁,蜷缩在他爸的身上。从我的视角看去,他的小脑袋抬起,四处瞄着,仿佛是只小兔子竖着耳朵,微微地调整方向,机敏中带着有趣。

我继续走近,到了离那床不过几米的时候,才赫然发现,这水果摊只卖哈密瓜这一种水果。有三个哈密瓜摆在床的旁边,显眼的位置,但是孤零零地被太阳炙烤着。它上面的每一条明显的纹路都是它因为热而蹙起的眉头。但是它们是那么大,大得一动不动,老老实实地忍受着这样热的夏天的折磨。

或许是这哈密瓜吸引了我,我再次轻轻走近了一点儿。那小兔子般的孩子长得很有特点,他是那么的美丽,微微卷着的头发,深邃的眼睛,高挺的小鼻子——我突然意识到,他们是千里迢迢从新疆来到湖南的,没有房子没有家,这床可不仅是午休的寝具,还要陪伴他们好多好多个漫长的黑夜,瓜卖到哪儿,床就到哪儿,他们是这座城市里的牧民… …

这对父子在躁动的街道上,有着仅属于这张钢丝床的无言、沉稳和踏实。

饭店服务员

大饭店有两层,上头的一层是包厢,下头的一层是敞开的、没包厢的桌椅。我从包厢里出来,专门的服务员喷了香、花了妆、梳了溜光的头发,穿了挺括的制服向我问好。我下了楼,无意中看到了一楼的服务员,只有一位。

她理了运动头,又叫女式男发。她的制服在她身上并不挺括,她撑不起啊。她的小腿细,连那点儿精瘦的肌肉也算不上什么,黑色的裙子在她的腿上皱皱巴巴。她却又要跑上跑下,一步跨上两等阶梯,这才能把制服绷直了。她在一楼倒水,又去二楼厨房端菜,一遍遍地跑楼梯。她侧身从要下楼的顾客身边小心地挤过去——幸好瘦;她稳住!端了汤菜不能洒,颤颤巍巍地在顾客催促声里下来,放稳了长舒一口气,这真的没有点儿二楼包厢服务员的安逸。

甚至,她连从厨房里送出菜的助手也没有,没有厨房的人注意到一楼的这个唯一的服务员。所以,她每每到达厨房门口的时候,只能眼巴巴地看了别的喷了香水的服务员把白净的菜盘和热气腾腾的菜不紧不慢地端走,而她还是一场空。于是,她便只能弯腰从厨房的小门里钻过去了,幸好她瘦,空手钻进去也不费力。可钻出来就麻烦了。她把才好不容易从大厨手里哄来,又把菜安稳到小门上面的台子上,再从小门钻出来。她出来的时候越加小心了,不能多抬一点儿头,不能伸直自己的脖子,生怕顶翻了台子上的菜。她挪动着步子,想快又快不了。

等到钻出来的时候,不容喘气,就又开始了一轮上楼下楼的工作。

音乐会上的光头

去听莫扎特专场音乐会,中西两个乐团合作演奏。听音乐会是件很划得来的事儿——带着耳朵就好,视野不算特别要紧,所以坐在任何一个价位的椅子上都还算公平。不过,这场音乐会我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就放不下这观察的好机会了。

我看到好些东西:站着拉小提琴的人,腿部都微弯,像带了音乐的样子;坐在前面听音乐的人的头,是一个个音符;末了,到最后一个大型合奏曲目的准备时间,观众中场休息,演奏者却依旧在忙着摆放凳子椅子乐谱架子,能观察到的就更多了。

虽说两国演奏家都身着黑礼服,可是那棕色乐池里的黑衣人还是可以被我轻松分辨出来的。而其中最醒目的,就要算那个光头了。也不知道那打了领带的光头到底是弄啥乐器的,竟然这么强壮有力。他一只手举一把黑色的椅子,过了头顶,灵活地穿梭于长笛、大小中提琴间,好不容易到了指定位置,慢慢放下,却也不带喘气儿的。他也不需要整理整理头发和打了小皱的礼服,就立马往回走几步,探身,接过别人两只手递过来的铁乐谱架子,他一只手又是一个。环顾四周,像是招揽顾客似的,把两队共用乐谱的人拆散了,光头把架子就这么塞给了他们。接着他就开始把无主人的乐器和空着的凳子摆好。

此刻,他几乎像乐器王国里的大使,发挥了交流的作用。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没坐下来,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呢?这时,提示的大钟响起了,那个光头的光头因为灯暗了,变得不太反光。可他还是不坐下,只是站在乐池的入口处。忽然,他笔笔直直地站好了。

这让我灵光一闪:“他该不会是指挥吧?”

我正窃喜。可不等一秒,他便走出乐池,掀起红色的帷幕,不见了。我有些失落——如果指挥是他就好了。

可是,这些貌似抵不了那个可爱又勤快的光头!endprint

指挥踩着掌声上来了,我的希望全部落空!我甚至对这位指挥有些反感,虽然他有些无辜。我的耳朵已经没什么精神了,眼睛不经意地扫看左边那片演奏家们,奢求寻到那个反光的头。可是,左邊没有!扫看右边,也没有。

我失望地,没了什么希望地瞪了瞪中间那些打鼓、吹号的人。金色的乐器也会反光,可是,这些光并没盖住光头的!他竟然在那边——我的心里窜出一种打获猎物的欣喜。

那光头并不常吹他的管子,我却觉得这音乐比刚才的好听。我想,这要归功于眼睛吧,因为听音乐、演奏音乐的人们注重的都是耳朵。而光头不是,他还能看到那些没摆好的凳子。

没有书包的女孩

下午,照例是排队去教学楼上课。那女孩和同学们在宿舍楼大厅里排好了队后,刚踏出大厅大门。政委便从她身后猛地拍了她的肩膀,问道:“书包呢?”

她显然是被吓了一跳,胸前的两本书也不自觉地被她抱紧了些:“书包洗了。”她的语气里有些委屈 。

“洗了?”政委显然是对此回答有些微的惊讶。

“嗯。沾脏东西了。”女孩解释,嘴有些不情愿地嘟了嘟。

政委倒是没有再问下去了。

那姑娘跟上队伍,自觉地按照规矩——原本是提书包的左手现在只单单拿着书了,右手照常摆臂。但那两本书根本不沉的,若她的左手摆起臂来便是轻而易举,自然而然。只是,别的同学的左手因为拎了包的缘故,都没有摆臂。她便也尽量地把书靠紧在身体边,不让手臂动,这使得她的行为不太自然了。

走到离稽查队更近的地方,她约是越来越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了,脑后的马尾很不老实地一甩一甩,她更是一副很忐忑的样子;她的右手也无从安放了,偶尔还摸摸自己衣服的下摆,抿一抿衣角是否平整。

待到走到教学楼阶梯下面的时候,指挥员好不容易下口令带进教学楼,她却因为门口站了很多首长的缘故,更局促不安了。她迈开步子,上阶梯的时候忙把左手的书移到右手,用身体挡住左边首长的视线。

即便如此,一级级小台阶也是不太好爬的。因为她想快一点进去,而前面的同学都是不紧不慢的。这使得她的脚步不稳,阶梯也不实在,不敦实了。

最后,她终于安安稳稳地进了教学楼。她把两本书抬到胸前,另一只手拍了拍,发出几声闷响。那姑娘不自觉地笑了笑。

工人的蓝色护耳

今天我在地铁收售票处排队买票的时候,看到好几个戴着工人帽的工人.他们站在地铁口,说笑着。他们应该是刚刚完成了工作,都是靠着墙站,很辛苦的样子。他们皮肤略黑,长得很壮实。其中有个最有特点:他长得最高大,脸圆圆的,笑起来憨憨的。他身穿旧的黑袄子,上面蒙着灰,鞋子有些旧了,鞋面上也有些灰土。他黑色袄子的袖口上溅了白色的、像石膏浆粉凝固了的东西。

而他的特别之处绝不在于此处,而是在于他有一个护耳,他有一个天蓝色的护耳,这是别的工友没有的。有的工友即便有护耳,也是黑色的,或是灰色的。而他是天蓝色的啊,即便,他的天蓝色的护耳上面有了黑色的脏痕。与此同时,他也并不像别的工友那样——把护耳老老实实地带在耳朵上。而是把护耳夹在了脸上。于是,原本连接着两个护耳的那个弧形的塑料的东西就摇摇晃晃着在他的下巴下面了,而那两个护耳则是把他的脸夹住了。他本来就有些微胖的,这么一夹,他的脸上的肉竟然嘟了起来。他的脸上的肉一边嘟,还不忘记一边和工友说笑,那护耳又会不老实地往下滑,他忙伸手推一推,护耳归位。又笑,又掉,又推,又归位……在这样的反复中,我感觉到了这位工人真诚的可爱。

安装灯泡

他站在空落落的教学大楼的大厅的中间。他穿着深棕色的短款的夹袄,背后那一块衣服的料子是皮质的——略微反射着亮光。我因为没有走得离他很近,所以看不出他的衣服的做工怎样,不过,但是看他衣服的款式,倒还是算流行的嘞。他的下身穿着黑色的休闲裤,也不显得臃肿。他脚蹬一双浅棕色的绒皮鞋子,我虽然还是看不出是否是真皮,反正看那款式还是不错的。特别是他眼睛上架着的那副黑边眼镜,显出他文质彬彬的样子,他还会偶尔用他的食指推一推他的鼻梁骨的地方,动作轻轻的,不经意的。这比他按电灯泡的动作还要灵活,

不错的,当我花了三四秒钟把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之后,他就侧过身去,蹲下。捡起了地上电灯的纸盒子,抠开盒子口,拿出里面新的灯泡。然后一只手举着灯泡,走了一小步,一只手扶着铝制的人字梯,灵活地爬了上去。那人字梯中间的绿得发黑的胶带随着他的步子一颤一颤的,颤得让我都有点难以置信:这个人怎么会是个按电灯泡的呢?但是,当我看到他换灯泡的动作后,马上相信他确实是此中好手。

他单手上了人字梯,又在只有两只脚站在人字梯横杠上的情况下,单手卸下了电灯的盖子。他又弓下了腰,探了探头,把方形的灯盖子卡在梯子的夹缝处,以防其掉下。这才腾出手来,手腕像上了马达似的,旋几个半圈,一个坏灯泡就被他拧下来了。他把这坏灯泡放在了拿着好灯泡的那只手的胳肢窝里,死死地夹住。空出来的手就去拨那些铁皮和电线。他那双原本戴了黑边眼镜的文质彬彬的眼睛瞬间像是扫描器的窗口一样了,偶尔眨一下,上眼皮还没好好儿地碰到下眼皮就睁开了,我只听到些微尖锐的铁皮“咔、咔”的声音,和他捻电线皮的声音,之后,还不等几分钟,我就看到他那原本夹得死死的胳肢窝松下来了,两只手里各有一只灯泡,一只光亮的,一只黑黄的。

最后,我听到了一阵我听得想抓墙的尖锐的薄铁皮摩擦的声音,我知道,那是他在旋转着新灯泡。我心想,到底是新灯泡的威力大啊!先前他卸旧灯泡的时候,怎的就没有听到如此尖锐的声音呢?其实原因很简单嘛:旧灯泡是越来越松,声音就越来越小,也无所谓什么越来越尖锐了;新灯泡则反之。

电梯里的女孩

今天坐电梯时,遇到了一个女孩。那女孩和她的朋友手挽手进了电梯,不过进了电梯之后,她们就各自靠在了两个角落处。女孩的朋友的打扮倒是朴素些:运动鞋,牛仔裤。不过,那女孩的穿着就很时髦和高调了:一身带着毛绒边的天蓝色羽绒服和一双长筒靴,还带戴个很有明星气质的鸭舌帽。总之,全身上下都透出“女神”的味道。那女孩子用涂了粉色指甲油的手指按了个数字之后,她的朋友就向她问道:"你晚上干嘛去?"那蓝色羽绒服的女孩把头一扭,斜了一眼,吊儿郎当地用极不斯文的语气说道:"你看干嘛去!玩去啊!"接着,她便扭过头。听罢,我心下想道,这女孩到底还是个"表里不一"的女汉子呵!说话的语气倒是没有一点文静的味道,当真是简单直接,甚至粗暴呢!

令我没有料到的,那女孩刚说完了话。角落处站着的一个妇女就开了口:"哟,这是XX的女儿吧?"那姑娘也是一扭头,微笑着,伸手不自觉地小心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长头发,轻声细语说道:“嗯,阿姨好。”这简直是一秒钟就判若两人了!那妇女也接着说:“嗯,你妈妈老是在空间里传你的照片呢。”那蓝色羽绒服的女孩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眼里尽是笑意,还带着害羞甚至是温柔。等那妇女说完,旁边一个站着的年轻小伙子也开了口:“诶?你是14楼的XXX吧?”那女孩听罢,先是轻微地一惊,画了黑眼线的大眼睛怔了怔,不过半秒就立马反应过来,迅速地抬起了手,五个粉红色的指甲上的水钻闪闪发光。她捂着嘴,甜甜地说道:“呵呵,是你呀!”那长睫毛还狠狠地眨了几下——一副楚楚可人的样子。

就这样的,我看着这个女孩这1分钟都不到的时间内转换了三个完全不同的人物——女汉子、轻熟女、萝莉。如此的转变真的太令我吃惊了!我更是觉得若用“女神”二字来形容她的外表未免太单调了——只能用“多面体”来形容她的内心呀!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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