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怒放

2017-10-09 17:45杨训波
荷城文艺 2017年3期
关键词:水鬼樱花

杨训波

无量山多了一个樱花谷,司马在QQ上告诉我。

我已有十年时间不写小说了,无量山樱花谷这个消息再次将我写小说的激情点燃了起来。

即将进入冬季,昆明已有了凉意,特别是小雨过后,显得更冷了。我坐在电脑前,盯着QQ窗口,想象着绵延万里的无量山中的那片茶园里、万千株樱花在冬日里怒放的盛大场景,心中喜悦顿生。

“你到我空间看看,一看你就想来了。”他夸张地说道。

因为是上班时间,我不便和他交流。我们文案部纪律甚严,如果发现在上班期间干与工作无关的事,就要扣发当日的工资。因此,看到他的信息,我不敢回音,只在心里想道:“只要一看就会萌生出非去不可的冲动来。有那么日怪吗?”

我打开文稿开始校对。这是我在文案部的主要工作。娜姐说,干这行都是从校对开始的。于是,我便开始了日复一日地在同事们写成的材料里找错别字的工作。

“我在樱花谷附近开了个山庄,只要你回来,就可到山庄里吃住。”窗口再次抖动起来,他发来了一串文字:“一到冬天,樱花就开了。那期间,樱花谷像召开武林大会,各路美女好汉纷至沓来,一时间,老214国道上每天都有上千辆车出入,热闹得很。你看到那场景,肯定会触动你多年前的梦想。”

“多年前的梦想?”这几个字像一个石子扔进平静的海里,在我心里激起了阵阵涟漪。是的,离开家乡置身在外,家乡的每个信息都会勾起我的思念,牵动着我回乡的念头,触碰着多年前那些从未说出口过的梦想。

“你何时开的山庄,县城的那个公司不开了吗?”我好奇地问。

“两个都开着。”他回应道,“公司经营土特产,将家乡的东西卖出去,而在山庄里,我要将家乡的文化推出去,客人可以一边品尝食物一边欣赏歌舞。”

“你的这种做法太好了。这么看来,你已干成大事啦。”

“开个山庄就干成大事啦?”他反问道。

他的这个消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并打趣道:“哪天我也到你的山庄学习学习吧。”

“只要你回来,我们就可以一起干大事了。”他毫不谦虚地答应了我。

司马是我高中时的好友。当时他是全校知名的诗人。上大学时,他学的是音乐。大学毕业后,他扛着一把吉他到北京闯荡。三年后他回到县城开了个而立公司,专门经营家乡的土特产销售,门面虽小,但销量不错,因为是在网络上卖的缘故。当年,我从花村来到县城,第一个落脚点就是他的这个公司。当我告诉他想在公司打工时,他认真地说:“要在我这里干,我当然欢迎,但我更希望你到外面学点本事,然后再回家乡来创业。”听了他的话,我坐上了到昆明的夜车。这一去就是10年。

“热烈欢迎你回来,我们可以像高中时代那样,坐在无量山中一起写诗。”他发过来一串文字。

“如果真能那样,那就是快意人生啦。你还写诗吗?”我打出一串字发过去。

“有感觉了就写上几首,不在勉强自己了。我觉得文字就像盐,缺了它生活无味,但诗总不能当饭吃嘛。”他回道。

“无量山是属于诗歌的。”我瞄了一眼坐在前面的娜姐,快速回道。

“但它更属于小说。你回到无量山中,肯定能写出几篇好小说来的。”他回道。我想着他可能又开始忙了,就写道:“改天再聊,开始做事。”

尽管我很小心地和他聊天,但还是被娜姐发现了,她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提醒我认真工作。

娜姐是一个40多岁的美女。10年前,我就是被她招进这个公司的。她是一个胖乎乎的女人,走起路来全身都在抖动,一张脸堆满了白净的肉,说起话来却是轻声细语,似山涧泉水。

她老公是我们的老板,名叫陈迈。陈迈老板和娜姐不同,他长得很瘦,让人担心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他是一个极度重视着装的人,天天都西装革履的,即便是大热天也是如此。一张脸很瘦,似乎没有肉长在上面,头发胡须甚是干净整洁,只有那一嘴牙齿无法用漂亮来形容,他的上牙长得稀疏,两颗门牙斜飞出来,给人一种飘逸之感,下牙则是一排地挤在一块,因为经常抽烟喝酒的缘故,说起话来,那下牙的黑就完全暴露了出来,一到此时,他就要用手捂住嘴,声音也顿时小了下来。

起先,娜姐在家照料女儿的学习,女儿到北京上大学后,她就赋闲在家里,但赋闲让她无聊,于是就到处找人打牌赌钱。可惜她牌技太差,手气太背,几乎都是一打即输。虽然打牌让她输了很多钱,但她依然乐此不疲地四处结交牌友,整天和那些朋友们玩牌吃饭。据说,娜姐年轻时是一个细腰的美女,和陈迈结婚生子后,依然保持着苗条的身材。就是在和牌友们四处游荡胡吃海喝那阵子,不知道吃了什么怪物,之后就越来越胖了。

老婆输了钱,陈迈倒不在乎,权当她消费了,但因为玩牌而把自己苗条的身材搞成了一堆肥肉,陈迈就不高兴了,他一气之下,就让她呆在家里,告诉她哪天把身材变苗条了再出去玩。于是,娜姐开始跳舞健身,但无论她怎样吃力地跳,肥胖的身躯却再也无法变苗条了。

“也许你命中注定要有一个胖老婆吧,哥哥。”毫无办法的她开始向老公求情。

“让我到公司上班吧。也许上班能让我变瘦的。”她依偎在老公身边撒娇道。这本是她向老公撒娇的一种方式,陈迈也一直喜欢这样,可自从她变胖了之后,她一靠近他,他便感到身边突然多了一堆肉,浑身就起鸡皮疙瘩,既而就心生厌恶。厌恶是一种可怕的情绪,尤其在夫妻之间,这种情绪一旦滋生,就如野火燃到了野草上,必然要产生很野蛮的后果。

“要不,就让我上北京陪女儿上学吧?”看到老公没说话,她娇嗔道。

上北京陪女儿上大学自然不现实,于是陈迈就将公司的文案部交给她来打理。让他吃惊的是,老婆一到文案部就喜欢上了这份工作,于是就一直干了下来了,直干到将文案部从公司里脱离出来,将她也从自己的怀抱里挣脱出去了。

文案部共有10人,除了水鬼、櫻花和我是本地人外,另外七人都来自外省。虽然名叫文案部,可工作并不是专门干文案处理的,我们什么活都干,一些人写了文章,要打印出来,我们就帮他们打印。有时,我们也为其他单位设计宣传文案,有时则直接为别人写文章,有时老板突然来了兴致,也会让我们为他写点诗歌散文之类的作品,署上他的名字在有影响的刊物上发表。总之,这是一个到处都是文字的办公室,我们利用文字的巧妙组合来赚取生活的资本。endprint

在文案部,娜姐是我们的头,她的办公桌其实一张空桌子,上面除了一个水杯和几搭文稿外别无他物,她的工作就是喝茶、看文稿和监督我们干活。

如前所述,这个名叫陈迈的老板是一个年近50的瘦高男人,他是一个干广告出身的人。他自称大迈,说是有迈开大步干大事之意。据说他十五岁就从无量山走出来,跟着他堂哥来到昆明城干广告了,后来堂哥因赌博而荒废了事业,便转手把店子卖给了他。这转手店子的钱,大半便来自娜姐老爸的支持。接手公司后,他开始转向经营,专门干高空广告、高楼擦洗等高危业务,经过几年的努力,小店成了公司,他也摇身一变成了老总,手下人马也由五个人陡增到二十人。隨着公司的不断壮大,他便增设了这个文案部,给我们这些文字痴迷者提供了一个生活的小舞台,公司的经营业务也从高空转向了地上,专门从事广告宣传和策划了。

他是一个喜欢讲话的人。每周一上班,他必定要花上一个多小时给我们上人生辅导课。每次上课,他的开言必是:“我大迈从山里来到都市,在都市干的是高空的活,那是把生命吊在高空的活计。而后,我老迈倒腾房地产,低价买入,高价卖出。啊,人生重要的就是把握机遇啊!机遇一来,钱便会从天上噼噼啪啪掉下来。后来,我老迈把小店改为公司,将业务从高空转向地下,于是才有了你们现在的办公场地。”他说得激情飞扬,吐沫横飞,忘了喝水忘了落座,一口气连讲半个多小时,从他的创业讲到他的老婆儿女,从老婆儿女谈到房产地产,最后的结尾却是,你们年轻人要学会吃苦,要学会把握机遇,只有这样你们才能超过你们的老板我啊!

我们一伙年轻人听到这里,听出了讲话就要结束的意思,于是就热烈地鼓掌。老板听到热情的掌声,又继续说道:“如今,我已成老迈啦,未来是属于你们的,你们现在虽然还是打工仔,但只要你们肯吃苦,你们的明天就会比老迈好的。”

“你一直精神恍惚地盯着电脑发呆干嘛呢?”娜姐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一怔,急忙点开文档。她站在我的身边,看我手慌脚乱的样子,弯下腰来问:“你没事吧?”

我连忙说:“没事没事。”

“真的没事吗?”她挨近我问。我感到有一股浓郁的香味突然扑进我的鼻孔,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她看到此,笑了笑,回到座位上去了。当我再次将目光集中在文稿上准备校对时,心却无法平静下来。我偷偷瞅了眼娜姐,看到她正埋头看材料,又急忙打开司马的空间去看樱花图片,那是大片如火样燃烧在冬天深处的风景。在寒冷的大山深处,一大片樱花在迎着寒风疯狂地开放,好似一盆盆燃烧的烈火,让看图的人顿时心生暖意。

看到那些美图,我就立刻选了几张,传给我的女友樱花。樱花看了图片,便飞来几个字:照片很漂亮,可不要贪色!我抬起头朝她看去,她会意地看了我一眼,递过来一个笑脸给我。

无量山樱花谷是我小时候放牛的地方。

当时,那里只是一片茶山,茶山周围就是莽莽无边的原始森林。在樱花谷下面的一个山坡上,有一个有着二十多户人家的村庄,名叫花村,我就是花村人。当时,我爹和我哥生活在一个名叫建水的县城,妈妈和我则生活在花村。在没有上学前,我经常赶着四条黄牛到山中放牧。牛到山上就去吃草了,我则躺在草地上仰头看天,无量山之高,高过了我的视野,任我如何看,所看到都是被无量山切割出来的那片狭小的天空,天空狭小,有蓝天白云在没完没了地飘荡。

妈妈曾多次说过,儿子,只要你好好放牛,家里的牛就会多起来,等家里有了二十头牛的那天,妈就给你娶个媳妇。

“有一群牛,娶一个媳妇,那以后我又要干什么呢?”我傻乎乎地问。

妈妈笑着道:“傻瓜,有了媳妇,你就会有孩子,有了孩子,你就让他去放牛,你两口子就在家盘庄稼了嘛!”

“那我们一辈子都在要在这大山里放牛种地了?”我突然心生恐惧。

“不想放牛种地,那就得好好念书。”母亲摸了摸我的头,温和地说,“只要好好读书,就可以到城里工作。”

“你把文稿给我。”娜姐突然喊道。那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扯回到现实中。我回过神来,立刻将文稿打印出一份交给娜姐。回到座位上,我的心依然无法平静下来,那片樱花让我坠入到回忆的泥潭里了。离开家乡已有十年了,十年的时光可以改变一切呀!

十年前,18岁的我从花村走出来,走进昆明的一个人才招聘市场。一进门口就见文化公司那个红色的大牌子。我看中了“文化”那两个字,于是就走过去。接待我的就是娜姐。

那天,她看上去有一种雍容的美,白色套裙裹着她肥胖的身躯,黑发从她头上陡然泼了下来,盖在她肥嘟嘟的脸上,她便不断地用手将头发从眉间拉开,她的笑容让我信赖。当日,我则身着一件白色的西服,脚登一双白色球鞋,头发很长,像个野人。

“小兄弟,你是来应聘的?”她轻声细语地问道。

“小兄弟,你从哪里来啊?”她的再次询问,才让我缓过神来。

“你坐呀。”听到她的声音,我才看到桌子前的两把椅子。我选了一把坐在上面。她给我倒了杯热水说:“你先喝点水吧,看你晕乎乎的,刚从夜班车上下来吧?”

我接过热水,道了一声谢,突然感到她的厉害,一眼便能知道我刚从夜车上下来。当时,我确实是刚从夜车上下来,然后打车来到这个人才市场的。人才市场上人声鼎沸,我的耳朵里一直在嗡嗡作响,喝过一杯水后,耳朵开始适应这个乱遭遭的环境了。

当我将空杯子放在桌子上时,她问道:“还要吗?”

“够了,谢谢。”

“好吧,那我问你几个问题吧?”她柔声说道。

她说的是极为好听的普通话,而我不会说普通话,因此,对她的问话,我尽量简短地回答。

她问了我的学历、工作经历、能不能吃苦等问题。我都一一做了回答。末了,她说:“那把简历交给我吧。如果合适的话,我会通知你的,小兄弟。”

我将自己的几篇小说全部交给她,她翻看了几页,惊奇地问:“都是你写的?”endprint

我羞涩地回答:“是的。”她的脸上闪过一种意外的神色,然后她又抬头看了我一眼,问道:“你的求职简历呢?”

我红着脸说: “还没做呢。”当时,我刚从无量山中的一个小村里走出来,还真不知道什么叫求职简历呢。

她问:“能做一份来吗?”

我连忙答道:“可以可以。”

当晚,我就在一家文印店请人做了份求职简历。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人才市场,她已在那里上班了。看到我,她向我微微一笑。我把简历交给她,她看了一眼我:“你等通知吧。你的那些小说也就算你的投职简历材料了。”

我连声说:“好好好,谢谢谢谢。”

这是我第一次求职,本不抱太大的希望。所以离开了她后,我继续在人才市场上溜达。只有在那里,我才知道自己的学历简直太低了。一个营销部工作人员也需要大本毕业,更不可思议的是几家文印店也要本科毕业的,作为一个高中都未毕业的我已找不到适合我的位置了,只好悻悻地走出人才市场到上大街上溜达。

城市是高楼的故乡,大片的土地都被水泥裹得严严实实,见不到一点泥土,闻不到一点泥土的味道,大片的天空被高楼无情地切割成小块。各种车子比乡下的老鼠还多,人们服装各异,神情各异,只有脚步却是一样的匆忙,身影是一样的忙碌,似乎每个人都很忙。我感到无趣,回到旅馆,打开电视看电影频道。看着电影里的武打场面,突然感到前途的渺茫无边,家乡生活的各种场景如潮水般涌来。

也许妈妈说的是对的,在家好好放牛,等牛多起来了,就可以娶个媳妇了,娶了媳妇,就可以成家过日子了。

我在旅馆住了五天。五天里,我都呆在旅馆里看电视。五天后的一个中午,我正在一家小店吃面,盘算着再等不到通知就回家放牛去算啦,可就在此时,我的电话响了。

我急忙拿出手机,接通后才知道是娜姐打来的,她通知我去上班。她在电话里详细告诉了地址,还一再说如果不能找到,她可以派车来接,我连忙说可以找到,不用麻烦。

“那我就在公司里等你,一路小心嘎。”她在电话里温柔地说。

“下班啦。”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樱花的声音。我抬头一看,办公室里只剩下樱花和我了。

“你怎么一个上午都在看那些樱花图片呀?”樱花问道。

“樱花美嘛。”我开玩笑道。

“你是想这个樱花美女了吧?”她说着就挨近我,来看我的电脑屏幕。

“两个樱花,我都喜欢。看你这朵樱花,享受的是爱情,而欣赏无量山樱花,享受的是乡愁。”我笑着说。说完,我就打开司马的空间给她看樱花。因为之前我给她传过去的几幅樱花图片,这时看到许多樱花图片,她索性让我休息一会,她自己则坐在我的位置上,津津有味地欣赏起来。

“那个地方就是我家,可这些樱花却是这几年多起来的,再过几天,我们也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吧!”我高兴地说。

“嗯,听起来蛮有诱惑力啊。”她笑道。

“冬天樱花开,确实是难得一见呀。”她双手合在一起放在胸前,闭上眼睛说道,“我也好几年没有回家了,之前倒也听人说起过这个樱花谷,可一直没有去过。这次,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再看看。”我说。说真的,家乡的那些美图勾起了我童年时的记忆,无量山的轮廓清晰地出现在脑中,妈妈忙碌的身影出现在脑中。

“也行。那你就慢慢享受你的乡愁吧。”她离开了我。不多时就给我拎来了一盒饭,叮嘱我吃了再看。她走后,我一边吃饭一边欣赏樱花图片。吃过饭,我就在网络上搜索有关无量山樱花谷的信息。看那些有关樱花谷的报道,让我激动不已,那是一个让人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呀。也就十年多的时间,曾经我多次玩耍放牛的地方会成为全国上下都知晓的旅游景点。我想,自己回乡创业的机会终于成熟了,想到这,我拨通了司马的电话。

“无量山上什么时候多了个那样美的茶园呢?”我问道。

“兄弟,你既然要回来创業,就要多关注家乡的发展变化。”司马说道,“那樱花谷可就在你家附近啊!多年前那里有了茶场,十多年前,几个台湾老板开始在那里种茶时,移栽了许多樱花树来遮荫,现在就成了全国独一无二的冬季美景了。你想想,辽阔的无量山,大片的茶园,上万株冬樱花,寒冷的冬天,这几个东西组合而成的风景,还能不美?”

“那是绝对的美呀。你一说,我就知道了,那是一个名叫蛇腰箐的地方嘛。我只是奇怪,十年的时间,怎么就冒出了那片美景呢?”

“这就叫发展嘛!”他说道:“你已出去十年了,也到回乡创业的时候了吧?”

“我也一直打算着回乡创业,如今,无量山多了个樱花谷,也就多了一个我投资创业的机会了。”我激动地说道。

“好,我就等着你回来。”司马说道。

“会的。”我答道。

蛇腰箐在无量山中是一块坡地,后来村民们在这里成立个茶场,专门种茶。十多年前,几个台湾老板承包了茶场,便将原先的茶种都换成了小叶种茶。茶园本来就是一个美丽的风景,冬樱花在茶园中开放自然就更美了。看着无量山樱花谷美景,我突然觉得,生活是需要创造的,我在外打工十年,也到了回家创造美好生活的时候了。

与身在家乡的好友通电话,我的脑海又冒出了年幼时放牛的情景来。当时,妈妈说,只要我好好放牛,等牛多了起来,就给我讨个媳妇。

妈妈说到媳妇时,我脸红了起来,心里猛然出现了隔壁那个叫国香的笑脸来。想到她,我就跟妈妈说,那你再给我买几只羊吧?我希望我们家牛羊成群。那些年,村里二十多户人家养的都是猪和牛。因此,每天太阳才爬过山顶,村里就到处都是猪叫声、牛叫声和鸡叫声。

“这要问问你爹。去吧,该去放牛了。”妈妈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地说道。我心里充满着希望,披上我的小蓑衣,拿上赶牛棍,哼着小曲准备去放牛。可就在我将要打来圈门时,我又想到了国香,于是跑回到院子里大喊国香的名字。endprint

国香在隔壁听到我的喊声,回应了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我大喊:“走,我们一起去放牛。”其实,我知道,国香是不放牛的,她家只有一頭母牛,她都是自己背了个小篮子,到田地里割草喂牛的。

“你等一下,我要问一下我妈。”听了她的话,我就站在那里等她,不久就听她说:“走,妈妈同意我去放牛了。”

一路上,我家的那条公牛一直跟在她家那条牛的身后,她则和我肩并肩地走着。

“今天,我终于不用割草了。”她兴奋地说道。

我说:“让你妈再买几头牛,牛多了就可以天天放牛了。”

“可是我家没钱呀。”说到买牛,她突然变得忧伤起来。她家很穷,她的父亲在一次上山伐木中受伤过重而离开了人世。想到这,再去看她时,我看到她的脸上已挂上了两行泪珠。我伸出左手,把她的头揽过来,又伸出右手,用袖口给她擦了眼泪。她看了我一眼,破涕而笑。

“没事的,只要我家多买些牛羊,我俩一起放,等我们的牛羊成群的时候,我俩就是一家人了。”我轻松地说。

国香听到这,扑哧一声笑了。她那笑,像万绿丛中上突然开出的一朵山花,看到她笑了,我也就笑了,心里美滋滋的。到山上后,牛都去吃草了,我们将各自的小蓑衣铺在地上,并排躺在草地上,仰头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

“哎,我爹可能就是天上那朵白云了,你看它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怕是在看我呢。”说完,她手指着天上的云朵。

“人死了就飘到天上去了,白天变成云朵,夜晚变成星星。”我说这话时,她又开始啜泣起来。

她哽咽道:“我想我爹了,他再也回不来了。”听她这么一说,我的脑海里也冒出了那个叔叔的脸来,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见他了,我知道自己永远都见不到他了,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没有听到我说话,她仰起身扭过头来看我,看到我的泪水,她就用手袖给我擦干了泪水:“你怎么也哭了呢?我爹又不是你爹。”

听她这么一说,我坐起来,认真地告诉她:“如果你是我的媳妇,那么你爹就是我爹了。”说完我又躺在草地上,她则不再说话,我们都看着天上悠悠飘动的白云。那天空是蓝幽幽的,上面飘着几朵白云,白净得犹如棉花。我盯着那棉花看,看得久了,便感到那棉花向我们飘来了。

那天傍晚回到家里,我跟妈说,要她多买些牛羊,让国香和我一起放,等家里牛羊成群的时候,我就把国香娶来做媳妇了。

妈妈呵呵一笑,用指头点了点我的头说:“你才多大呀,就想讨媳妇了。”

那个晚上,母亲在煤油灯下铺开一张白纸给我爹写信,让他带点钱回来,要买几只牛羊。她写好后就念给我听。读完了又问:“可以了吧?”

“可以了,可以了。”我高兴地说,“就是这个意思了。”

第二天一早,母亲就到街上把信寄出去了。一个月后,父亲回信说,羊倒是可以养上几只,但孩子还是要给他上学。他还说,先在村里读着吧,以后他会接我到他身边上学去的。

父亲有兄弟姐妹六人,他排行老大。结婚分家那一年,恰好遇上省上组队开挖公路,父亲就和邻村的几个男人一同出门去了,后来便成了那个公司的一名工人。后来,哥哥也到他身边上学了。家里只留下我和妈妈。那些年交通不便,他的工资不高,他说,回家一次要花好多钱,倒不如把那点路费省下来多给家里寄点钱来。

后来,我在村里读小学,国香和我是同班,我们坐在一条凳子上。 在我读小学三年级时,父亲回来了。他是来接我到他身边去上学的。我一听可以到城里念书了,高兴极了,急忙跑到国香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可她听后并不高兴,说了句:“那以后我就见不到你了?”

“我假期就可以回来了。”我安慰她道。她听后才又高兴起来。那几天我忙收拾衣服和小玩具准备带到父亲那边去。出发前的那个晚上,我早早就睡了。可我才刚躺下,母亲就叫道:“国香来看你了。”听到国香来看我,我翻身起床,飞身跑出房间,只见国香手里捧着个小泥娃娃,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央。见到我,她跑过来,把那小泥娃娃给我。

“我捏了个小泥娃娃给你。”她说着就哭出声来!看到她给我送东西来,我又跑进房间里找了本笔记本给她,然后催她:“回去吧,我要早睡,明天我还要早起呢。”

她哭着回去了。她的呜咽声在黑夜里一声接一声地传来,撞击着我的耳膜,我的心里也涌起了阵阵悲伤。想着这是最后一个晚上睡在这里了,明天以后就再也见不到这里的一切了,心里竟有些不舍,但一想到要去大城市了,又有种莫名的期待在心里涌动。

第二天天色微明,我们一家三口就踏着月色往街上走去。两个多小时后就到了街上,站在车路边上等到昆明的大班车来。大班车来后,我就忙着要和父亲上车了。妈妈将我拉进怀中,叮嘱我要听父亲的话,到那边要好好读书。她一边说一边流泪。看到她的泪水,我的心里突然被什么堵住了似的,眼泪也随之流了下来。

父亲看到我们母子两哭成一团,面带愠色大声说道:“别哭了,有什么可哭的,快点上车!”

我历来害怕父亲的脸色,听他这么一喊,我立刻站起身来,离开妈妈的怀抱,抹了把眼泪,跑上车去。一上车,自动门也就关上了,自动门把母亲关在车外了,把我的家乡也关在门外了。车子启动时,妈妈就站在路边,我从车窗里看着她,我看到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小到看不见了。我的心里堵得更慌了,一股巨大的忧伤席卷了我,鼻子随之一酸,眼泪就转出了眼窝。看着车窗外迅速而过上山川,我小声地啜泣起来。车子的马达声,乘客们的讲话声淹没了我的啜泣声,汽油味,人身上的汗酸味以及一些食品的味道和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搅合在一起冲进我的鼻孔,我盯着车窗外不停向后移动的山川,眼泪汹涌而出。想到以后妈妈就只能独自一个人生活了,我更加伤心,我想到了她的孤单,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接着就是不停地呕吐,我拼命喊着要下车,我要回到妈妈身边。

父亲一言不发地站在我身边,用双眼瞪着我,看到我没有停歇的意思,最终他妥协了,请师傅停车。车一停住,他就粗鲁地将我的东西扔下车,粗鲁地拉着我下了车。endprint

当父亲和我走到无量街的时候,妈妈正准备回家。她一看到我,脸色一沉,生气地转过身,我跑过去拉她,她也不理我。

“你咋个又回来了?不到外面读书了?”她推开了我。

“孩子离开娘哭几声很正常,你咋个就送了回来呢?”妈妈抱怨起父亲来。

“他一路又哭又吐,我看了实在不忍心。”父亲说。

“妈妈,我不想离开你。”我哭着去拉妈妈的衣角,她蹲下身来,把我抱在怀里,她的眼泪簌簌流了下来,哽咽着道:“好,那就在娘身边读吧。”

父亲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我和妈妈哭泣,喊道:“别在嚎丧了,都回去吧。”

放弃了和父亲到城里上学的机会,我继续在村里上学。整个小学阶段,父亲都不再关心我的学习,他认为我过于恋母,成不了大气候。直到我以全镇第一的成绩考上了街上的一所初中,他才开始关心起我的学习来。也就从那时起,他不断地把报纸上的精短文章剪下来寄给我,并要我写出读后感寄给他。当时我对他这种教育方式感到新鲜,于是每来一封信,都要认真地读,并写出读后感给他寄去。这种方式一直持续到我初中毕业。为了让我更好地学习,从初中一年级开始,他要求我每个假期都到他身边去。到他身边时,我才发现,他已给我准备了一个房间,房间里放着一堆报纸,说那是给我练毛笔字用的,桌子上放着台录音机,说那是给我听英语磁带用的。另外还有一些学习资料,说那是他问了许多上初中的同学后才给我买的。

从初三那年第一次接触到武侠小说后,我就把零花钱都用来租小说看了。因为经常看武侠小说,我的中考成绩并不理想,离我报考的中专学校录取分还有两分之差。上不了中专,我就来到县城读高中了。当时的县城很小,可谓一半山来一半城,中间一条河将县城一分两半,一边是城一边是村,村边就是一条狭长的田地,上面种满庄稼。那些年,可供我们娱乐的东西不多,小县城里只有一个公园,公园里除了几只猴子,一条大蛇、几只野鸡之外,就是一座台阶,供人攀登而上。山顶有一小亭子,站在小亭里,可鸟瞰小城。进入公园门口有一个老式建筑的房子,每到周末,便在这个房子里放电影,由于电影放得少,所以我们就选择了看录像了。当时,在县城新华书店旁,有一个狭小的菜市场,菜市场边上,有一家录像店。每到周末,我们学生都到那里去看录像。当时录像厅里正在播放《天龙八部》,我便每周都去看。最终因录像看多了,感觉录像虽然直观精彩,但缺少了读小说的那种感觉,于是又催动了我读小说的冲动。小说读了几本,却感到他们写的都不好,于是就开始写起小说来。

司马就是那时认识的。当时他是学校的校园诗人。知道我在写小说后,他专程找到我。我将写满了小说的笔记本给他看。

他翻了一遍后说:“我带回去学习学习吧。”

我说:“还要请你多多指点呢。”

他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拿着我的那本笔记本走了。

几天后,他把笔记本还我时说:“既然都是搞文字的,我们就是兄弟了。以后写出新东西,都给我看看,我们一起交流学习。”

“谢谢你啦。”我红着脸说。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有什么可谢的。”他说着就转身离开了我。他离开后,我连忙翻开笔记本,我看到许多地方都被他修改过了。在笔记本的后面夹着两张信纸,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一口气读完,心中涌起了无穷的力量。那以后,他经常给我带书来,有时候还会给我复印一些小说资料。有时候会给我带来几本外国的小说,有时候,他在学校组织文学沙龙,也会通知我去参加。我也只要写出点新东西,就找到他,让他给我提意见。

许多个夜晚,在学校晚自习后,我们走出校园,在月光下散步。在学校外租来的房间里,我们对着一扇窗进行集体诗歌创作,往往是你说一句,我来一句,最终将这些零散的句子组合,就形成了一首诗!如此这般过了段时间,我们在学校一起组建了顽石文学社,开展各类文学沙龙,编印文学作品小册子。

高三毕业时,司马顺利地考取了云南大学。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因几门功课会考不过关而退学在家已有半年了。

“妈妈,我上不成大学了。”只有离开了学校回到家时,我才感到现实的残酷,于是忍不住大哭起来。看到我哭了,妈妈立刻擦干眼泪,并厉声道:“哭有啥用呢,哭鼻子那可不是男子汉的作风。”

那时,我家里已是牛羊成群了,但国香却到外省打工了。因为家里贫困,她的弟弟又要上学,于是国香在小学毕业后就回到家里干劳动了。两年后,她就和村里的一些女孩们出门打工了。国香出门打工了,我也动了打工的念头,但妈妈不允许,于是我就整天放牛。我在放牛山上写小说,晚上回到家里又把白天写的小说誊抄下来。看着我整天看书写字,这可把妈妈急坏了,她说学都不上了,你还看书写字做啥呢?我安慰她说,我会在书里找到成功的。母亲听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劝我道:“现在你是小伙子了,晚上可以出去打打歌什么的!年轻人该玩的时候就得玩嘛。”

我明白妈妈的意思,她是让我到打歌场上去找个相好。

在山中生活的人们都喜欢唱调子打歌。除了山会和讨亲办客时打歌外,年轻男女还会自发地在某个山头上打歌。许多年轻人就是在这样的场合来谈情说爱的,类似于城里人上歌舞厅一样。但我对这事没有兴趣,依然每天每夜都在读书写小说。妈妈看到此,不断摇头叹息。

為了挽救我,她经常背着我要把那些武侠书烧了。我知道后告诉她,你要是把书烧了,那就等于把你的儿子烧了。母亲听后吓了一跳,再也不敢烧书了。最后,无可奈何的母亲只好给父亲写信,让他回来管管我。那次,父亲请了一个月的假回到家里来,一来要装修老房子,二来要来管教管教我。

一个街天的黄昏,父亲赶集回来。吃过饭后他坐在火塘边烧茶。火塘里木炭烧得正红。我像往常一样正准备离开他去看书时,他叫住了我。他说:“去拿个盅子来,和你爹喝茶。”

我跑到厨柜里拿了个盅子,支在他前面。只见他用火钳从火塘里拨出一些炭灰,然后拿起个土罐吹了吹, 然后又从茶罐里撮出点茶叶放进土罐里后,再将土罐支在火炭边上。不多时,一股茶香隐约而来,他拿起土罐抖了抖后又放回去继续烘烤,此时厨房里已充满了茶香味。endprint

“可以了吧?”我看着火塘边的土罐说道,“怕是可以加水了。”

父亲没有说话,只将土罐拿在手中抖了又抖,然后又把它支在火塘边上,提起烧水的铜壶,往土罐里倒水,只听扑哧一声,土罐里突然冒出一些白气,接着就有水泡冒出来,茶香味浓郁地扑进我的鼻孔里。当土罐里的水泡落下去之后,他才继续朝土罐里冲水。

“这叫百抖茶,泡这种茶,泡的是一种耐性,喝的是一种况味,就像做人。”父亲说完,给我倒了一盅。我端起盅子,吹了吹,喝了小口。

我说道:“很苦啊。”可苦字才说出口,就有一种淡淡的甜味荡漾在喉咙间。父亲喝着茶,说他本指望我考上个大学,想不到我却连高中都毕业不了。说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喝了口浓茶。

那个夜晚,夜色很黑,狗吠声不时冲破暗夜,直冲进我的耳朵里。

“你放弃了读书,也就放弃了一种选择。”他叹了口气,“我本指望你上上大学,找一份好工作的。”

他看了我一眼,喝了口茶,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最终摆了摆手,说:“去吧,去睡吧。”

那晚以后,我经常和父亲坐在火塘边,烤火喝茶。父亲在家的那些日子,家里请了些木匠师傅装修老房子。有时候他带上我,到田边地角栽核桃苗。

“你妈和我商量过了,要给你说个媳妇。既然在村里,就要早成家。”父親冷不丁地说道,“成家以后,把家里这些核桃产业好好经营起来,搞它个小型加工场什么的,你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国香,于是转过头望着窗外。父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国香已到外面打工了,估计不会回来了。”他冷声着说道。这是我知道的事,这几年来,村里的许多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许多女孩都在外面成了家,导致许多村里的男人找不到媳妇。

“找媳妇,要趁早。这些年在村里找个媳妇很难,一些二婚婆都成抢手货了。我可不希望你像他们一样啊!”父亲说。

那个晚上,我躺在床上一直无法入睡。看来我只能到外面去打工了,否则,父亲那急性子,说给我找媳妇就会立马给我找的。

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宣布自己要外出打工了。母亲看了我一眼,又去看我爹,我爹则在安静地吃饭。吃完饭,我爹就坐在火塘边,开始摆弄起他的烟和茶来。我吃好饭,坐在他的对面。

“那就到我身边打工去吧。”父亲说完,看了我一眼。听他这么说,我悬着的心又悬得更高了,忙说道:“我要独自去打工,找媳妇也要在外面找。”

父亲听后叹了口气:“也罢,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吧。但我丑话说在前,你在外面打工,不能干坏事,要是干了坏事,就别再进这个家门。”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继续喝茶。接着他又突然想起似的说:“现在家里有牛羊,地里有核桃有茶叶,你在外打几年工学了真本事后,就可以回到家里来专门搞种养殖,如今外面许多人都在做这个。”

“嗯,我就是这样想的,先到外面闯荡几年,有了经验和资金后就回家来创业。我要把家乡的文化附加在茶叶、核桃上来做。老爸,相信我一定能干成大事的。人活一世,总得做成几件大事嘛!”

父亲一边品茶,一边点头,末了,他说:“是一个非常好的创意。”听到他这么说,我笑了。看到此,他又继续说,“你们年轻人,人人都有好想法好点子,但把好想法好点子落到行动上的人却不多呀。你看看那些成功的人士,哪一个不是行动家呀。你给我记住,没有行动就没有一切。行动才是你的成功之道。”

父亲的话让我想起当年他准备把我带到他身边读书的场景。如果当时就到他身边上学,现在的我可能就是个大学生了。

“哎,要是当年听你的话,我就不会有今天这种结局了。”我忧伤地说。父亲看了我一眼,又埋头烧他的茶。他说,人生的遗憾就在于无法回到过去,但我们拥有明天。只要太阳继续升起,我们就可以创造出许多奇迹来。看到我垂头丧气地样子,他鼓励道:“别灰心,只要肯学苦干,你的未来就是美好的。你善于动脑,有许多好想法,多学些知识,将你的想法变为现实,你就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了。”

我听了父亲的话,心里暖烘烘的,血液里似乎有一股干事创业的信心在激荡着。

刚到公司时,只有娜姐关心我。

到公司报到的那天,她拉着我的手对我说,那天在人才市场上看到我的模样、听我的声音,就知道我是来自无量山的,因为他的老公也来自无量山,因为这个缘故,她才特别留意我,并故意延长了五天时间才电话通知,主要是要考验考验我的耐心。末了,她说道: “这一切都是缘分,是缘分让我们走到了一起。好好干,你有才华和抱负,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听了她的话,我的心里暖烘烘的,感觉中她像姐姐一样,因此,她的话我特别爱听。后来,她让我去上夜校完成大学学业,我就报名上了夜校。

开始上夜校的那几个晚上,她都让樱花带我去,樱花倒是很高兴地就答应了。一个星期后,我就不让樱花接送我了,因为她老是在路上没完没了地教我一些着装的知识。我很反感她的这种教育方式,告诉她穿衣打扮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只在于是否在乎的问题,我只觉得,一个人内在的修养才是持久的。

樱花摇头叹息道:“真是一个土包子呀,你爱咋穿就咋穿吧。”

娜姐知道后,找到我说,我让她接送你,你可要知道姐的苦心啊!

我自然知道娜姐的用意,但我不敢和樱花那样的大学生谈情说爱。她是一个来自无量山深处的大学生,身材苗条,瓜子脸,长发披肩,是一个小美人。她在我后几个月进入公司。她大学毕业时,国家刚好开始“逢进必考”制度,她不愿参加考试而选择了打工。因为是大学生,她一进公司就到文案部上班了。

她虽然也是从无量山里走出来的,但与我不同的是,她家有着上千亩的茶叶基地,父亲和哥哥一起在老家开茶厂。她在大学学的就是销售。大学毕业了,她想留在昆明玩耍几年再回家和父亲做茶,于是就到了这个文案部打工了。

在昆明找到工作后,我给父亲打了电话,告诉他我工作的情况。endprint

他在电话里一阵叮嘱后说:“你既然那么喜欢写作, 那就买台电脑吧,在电脑上写东西方便。”

我说:“我攒几个月工资再买吧。”

“学习和写作可不能拖,早买一天就早学习一天嘛!我现在就出去给你汇钱啦。”父亲说完,挂了电话。收到父亲的汇款后,我就约了樱花一起去买电脑。

我们走在大街上,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地找,每到一家,她都要和老板砍价,看过了五家店铺之后,终于买到了心仪的电脑。

“有了电脑,你可要多写,不能辜负了你父亲对你的期望。”她蹲在电脑前,一边安装一边说道。

她说道:“只要不停地写,一定能写出好作品的。”

“每天都要写上一千字,这是我的习惯。”

“是吗?”她认真地看着我的眼,说道:“那就坚持,我记得一个外国诗人说过:挺住意味着一切。这是真理,你要挺住。”

“嗯。让我们都挺住。”

进入文案部后,我与樱花的接触逐渐多了起来。当时,樱花会把大搭大搭的稿件交给我,让我从中找出错别字来。很多时候,我正在校对文稿,一只手就拍在我的肩膀上,抬头就见她一只手拿着一叠稿件,一张小瓜子脸上洋溢着笑在看着我。

“来,兄弟,又有锻炼机会了。”

“多谢小妹。”我接过稿件时说道。

“谁是你小妹了?”

“當然是你啦。”我笑着说道。

“我叫樱花,你记住!”她双手插腰,站在我面前,盯着我的双眼。

“记住了,樱花妹妹。”我也站起,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用假嗓子说道。

她转过头去不说话,只见她的脸上有两朵红云飞过,我看到此,心里生发出无限的欢喜。

真正喜欢上樱花是在我拿到了个专科文凭的那个晚上。当晚,我拿出一个月的工资,请大伙吃饭。席间,娜姐端着一杯红酒,来到我面前,祝贺我拿到文凭,告诉我从明天开始就可以参与文稿的写作了。说完,她用高脚杯和我碰杯。我一高兴,将一杯白酒倒进嘴里。

当我醒来时,只有樱花一人坐在我身边。房间里,白炽灯在发着白色的光芒,一股淡淡的香味弥漫在房间里。

“其他人呢?”我从床上坐起来问。说话间,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扑进我的鼻孔,我这才发现,地板已被她冲洗过了,那香味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你以为谁会一个晚上都陪着你?”她说道,“那些男人一直在灌你酒,你醉了,他们把你送到住处就走啦。”看到我没有言语,樱花接着说:“我一进门就发现你在呼呼大睡,吐得满地都是,我担心你就这样睡下去了,所以就一直守着你。”她说话间,给我倒了杯白开水。

“喝吧,口早该渴了吧?”

我接过水杯,一口气喝了。喝完水才说:“谢谢你啦,樱花妹妹。”

她没有接话,只顾在看微信。这久以来,只要是休息时间,她都要玩微信。开始时,我还说她不要老是玩手机,将自己搞成个低头族。起先她不理我,后来,说得次数多了,她才告诉我,她在网上开了个店,帮家里人卖茶。听她这么说,我连忙说,玩吧,只要有时间你就玩,等网店开大了,也帮我家的核桃、茶叶卖出去一些。

听到这,她放下手机,认真地说:“你有时间,也和我弄弄那个微店,我们一起来做,肯定能做好的。”

“微店这个东东,我可一窍不通,但只要你告诉我怎么弄,我就会把它弄好。”我答应道。

“水鬼喝得怎样?”看着坐在身边的樱花,我才知道她当时不喝酒的原因了,心底升起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有一种想抱住她的冲动在激荡着我。

“他喝得不多。你那个老乡呀,可一点都没有老乡的样子”樱花低着头说。她将手机放进包里,将我喝酒后的经过都讲给我听。听着她的讲述,我的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我不知道那些朋友为什么要那样无情,将我灌醉了就不管我的死活。这些人可不像我们无量山的汉子,无量山的汉子喝酒豪爽,即使喝醉了,他们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想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家乡的模样又出现在我眼前。

“你哭啥啦?只有这样,你才能看清什么人是你的好友啦。”她看到我哭了,忙伸出双手,可当双手伸到我脸边时,她又突然缩了回去。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伸出手去拉她的手。

“你的手很冷啊!”我说着将她的双手放进被子里,我感到那双手的柔软。

“没有你,今晚我可能就死了。”看到她担心的样子,我接着说:“通过这次喝酒,我终于看清了你才是我的好朋友。”

“你说什么呐?”她抽出双手怪道,“以后不能再那样喝酒了,和一群没情没义的人喝酒,太没意义了。”

她说着就站起身来。我担心她离去,急忙又去抓她的双手,可她灵巧地躲开了,只说道:“你想酒后乱来呀?”

“我可没那种想法。”我反问道:“难道你有吗?”

她笑了笑,不再言语,只俯下身来闻了闻我的酒气,然后转身走出房间,我急忙跳下床追了出去。

她看了一眼我没有穿鞋的脚,温柔地说道:“你就安心睡吧。”说完站在一边,看着我。我走近她,伸出双手揽住她,并在她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我看到她的脸上升起两朵红云,一片娇羞。她挣脱了我,红着脸说:“好啦,好啦,去睡吧。”

她看着我回到了房间才离开了我。我坐在沙发上,睡意全无,泡了一杯浓浓的绿茶,坐在电脑前回忆起喝酒时的场景。估计她到家了,就打电话过去:“你到了吧?”

“到了,已躺下了,你也睡吧。”她轻声说。我挂了手机,坐在电脑前,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嘴唇间似乎还荡漾着她的香味。

那些日子,因为和樱花的来往比较密切,这让水鬼很不高兴。我知道他一直在追求樱花,他会在每天上班前给她送来一束鲜花,可樱花只要从他手中接过鲜花,就立刻将花放到娜姐的办公桌上去。这让娜姐高兴了好一阵子,后来知道原由后,她才认真地和水鬼说:“你不要再买花了,那些花都在我的桌上呢。”到此时,水鬼才知道自己的苦心完全落了空,于是就采取了另一个策略。在一个周六的晚上,他约了樱花去看电影。接到水鬼的邀请,樱花满口答应了下来。这让水鬼高兴不已,到看电影时,水鬼就伸出手来拉樱花的手,她迅速缩回了手。这当儿,樱花给我发了信息,让我去电影院找她。当我坐在他们身后以后,樱花就坐到了我身边来了,我看见水鬼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走出了电影院。我想追出去把水鬼喊回来,樱花却拉住了我的手。endprint

“让他走吧!”她喊道,“我不喜欢他,他只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她双眼盯着屏幕,嘴里说道:“这几年来,他每次和我借一百元,到现在恐怕已借了一万多块了,哎,真不知道他的心是怎么长的,我想起来都替他害臊呀,一个大男人,就为那点钱,天天找别人借,哎……”

“别提他了,就算给他了!我的钱,他也借去了不少了。找他要了几次,他就是不还。算啦,钱没了,我们可以再去赚嘛!”我劝说道,她转过脸看了我一眼,伸出手来拉我的手。

水鬼是一个来自无量山的汉子,他的父母是地道的农民。年幼时,水鬼是个刻苦上进的好学生,到县城上高中后,他结交了一些公子哥,和他们吃喝玩乐,潇洒了好大一阵。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开始看不起父母,怨恨自己的苦出身。到昆明上大学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了,显然,他已把自己当作城里人啦!

他身材魁梧,脸长得白净,让人一看,就疑心他最终是要成为一个小白脸的。他到昆明上大学,学的是美术,大学还未毕业就被学校开除了。被学校开除后他就到这个公司,专门做美工设计。

我进公司的那天,他就找到我,热情地喊我老乡!见到家乡的人,我自然十分高兴。以后的日子里,只要有空,我都会找到他,和他谈论家乡的事!但聊了几次,我就发现对于家乡,他已很陌生了,因为从大学开除以后,他就没有回过家了。他从来不会主动给父母打电话,更不会回家看望父母,只有没有钱了,他才会打电话给父母。

他是一个被自己情绪所左右的人,心情好了,他什么都好说,可以算个朋友,心情差了,他就蛮不讲理,是个人渣。所以,几年下来,他在公司没有一个朋友,于是只好玩他的手机。他玩手机有个特点,就是每到一处,就要拍一张图片发在微信上,每遇上一件不愉快的事,也要在微信上发一阵牢骚,最后就到了没有人看他的微信了,但他对此却毫不在乎,依然玩着他的微信。发完微信,他又在手机上玩游戏。

玩手机自然不影响交朋友,但他还有一个特点,让同事们都对他更是退避三舍,他喜欢和别人借钱,而所借之钱,每次都不会超过百元。借钱时,他每次都说,一天后就还你啦,可钱一旦被他借走,还钱的日子便遥遥无期。因为是同事,同事们也就不好意思和他讨要,几次下来,同事们只要接到水鬼的电话,就知道他又要借钱了,干脆不接他的电话,因为他除了借钱,他是不会轻易给人打电话的。

作为老乡,我曾几次告诉他不要这样,他却说,这你不懂,你只是一个纯粹的乡巴佬。我在昆明城里混了多年,城里的生存之道你还要向我学的。我听了他的话,感到他的可怕,连忙说,那你就先把欠我的那两万块钱还我吧。

他提高声音说:“谁让你当时借给我呢?如果你不借我钱,我就不会差你了。说了也不怕你不高兴,现在我非常恨那些借我钱的人,要是他们不借我钱,我现在就不会欠下那么多债。他妈的!”我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才感到他的确是个小人。就打击他道:“你可真不是一个人,再不改,就会成为一个人渣啦!”

他盯着我,我也狠狠地瞪着他。看着我不甘示弱的样子,他一吹鼻子离开了我。

娜姐也曾多次和他说,你妈妈从小不教你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个道理吗?你这样做,是在给自己挖绝路呀。

他听后只淡淡地说,有那么严重吗,怎么我没感觉到。听他这口气,娜姐发起了脾气,大声嚷道:“以后不准和同事借钱,你这个只借不还的家伙。如果你再这样没心没肺地处人做事,你就给我滚蛋,我们公司不要没有德行的员工!”

看到一貫温柔的娜姐发了脾气,他连忙道歉,连声说以后一定改一定改,但我们从没有见他改过。

他最终离开了公司,不知去了哪里。

在一个冬天的傍晚,消失了两年多的水鬼拎着一瓶白酒,突然来到我的住所。我以为他是来还钱的,想不到他一进门就说要和我喝酒。半瓶酒下肚后,他说:“樱花是朵鲜花,可惜插在牛粪上啦。”

我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酒,很想问问他这两年都到哪里去了,都干了些啥,是不是可以还给我钱了,可看他那副嘴脸,我最终什么也没有问。他盯着我,突然道:“你说,你是不是那坨牛粪?”语气里充满着挑衅。

“我一直想回老家做事,就是手头紧,如果你可以借给我几万块钱的话,我马上就可以动身了。”我故意岔开话题,希望他把欠我的那两万块钱还我。

“你说,你是不是那坨牛粪?”他没有接我的话头。

“我们是老乡,说话何必这样呢?”我客气地和他说。

“我就想这样,你又能怎样?”他瞪着眼,朝我大喊。

看到我只顾喝酒,他又喊道:“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啊?”他说完,还用手掌在我的脸上拍了拍。

我抬起头看着他,然后伸出右手抓住他的手腕,然后再暗暗使劲,见他张大了嘴巴,我才丢开了他的手腕,凑在他耳边说:“你喜欢樱花就去追她,但不要在我面前撒野,小心我把你那东西撕下来去喂狗了。还有,请你立刻给我还钱!”

他抖了抖手腕,顺势拿起了一个酒瓶砸向我的脸,嚷道:“要钱我没有。再说,你抢了我的女朋友,那两万块钱算是给我的补偿也不为过嘛!”

我的脸上有一股温热的血在流,房间突然有血腥味在弥漫!

“你不是人,你就是一匹大黑毛驴!”听了他的话,我大声喊道。然后,我捏起一个瓶酒重重地砸在地上。

他大声喊道:“你居然在我面前砸东西!”。

“那又怎样,你再日怪,小心我把你也砸了!”

他盯着我,突然哽咽道:“兄弟,我不是想和你过不去的!我是来和你喝酒,来和你谈心的。”他说着哭出声来。

“谁是你兄弟啦?”我推了他一掌,他退后了几步跌倒在地上,抬起泪眼看我。看着他那软弱样,我的心一软,又扶起他,让他坐在沙发上,劝说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呀,大家都认为你还是个人,所以才给你面子,可你却不识抬举。你看看,只要是你身边的人,还有哪一个没有给你借过钱,而你又给谁还过一分钱呢?”endprint

“不要给我讲这些狗屁道理,道理谁不懂呀?”他嚷道。

听他的声音,我知道他醉了,就趁他不注意,给他泡了杯蜂蜜水。

他把蜂蜜水推在一边,“你以为我醉了?”说着他又在找酒。

“酒喝完了!”我告诉他。

“那就去买嘛!”他喊道。

“可我没有钱呀!”我故意说道。

“一个大男人,买一瓶酒的钱都没有,你说你做人给失败?”他说着就掏出钱包,打开时,我看到钱包里连张一角的纸币都没有,只有一些信用卡等着他去消费呢。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怕他尴尬,连忙问:“真的要喝?”

“当然。快去买吧!”他催促道。

听他这么说,我只好到楼下买了一瓶白酒。看到酒,他就拿起酒瓶倒了两杯,然后端起一杯说要敬我,我连忙端起酒杯。

他将酒杯高高地举过头顶,腰下弯说道:“酒后话多,得罪之处多包涵啊。你随意,我干了!”说完又就将一杯酒倒进了口中,然后将杯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用袖口揩了揩嘴巴,看着我把酒喝完。

我看到他喝了,也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好,像个男人,再来一杯!”说完,他又开始倒酒。

在他倒酒时,我悄悄把那杯蜂蜜水放在了他面前,他看了一眼,拿起杯子将蜂蜜水喝了。我看他喝了蜂蜜水,就端起酒杯敬他,他也端起酒杯,大声喊道:“兄弟,干!”说完便一仰脖子将酒喝干,我也只好将一杯酒喝了。

“好,酒也喝完了,我走人也!”说完,他突然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门。

我急忙去追他,马路上车来车往,人行道上人们在匆匆地赶路。我走出几步就见他蹲在墙脚呕吐。我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不久就见他扶着墙朝前走去。

冬天的冷风不断吹来,他迎着风跑了起来,我也开始跑。跑出不远,就见他突然停住脚步便转过身来,他看到了我,我立刻停住脚步,我看到他朝我走来。

“你跟踪我吗?”他满脸不高兴地问。

“夜深了,你就住在我这里吧。”我说道!

他走近我,双手扶着我的肩膀,两眼盯着我。我看到他的脸红通通的,像一把火在他脸上燃烧。

“你让我和你睡,你说的是真的?”他问。

“当然。都深夜了嘛。”我说完,伸出手去扶住他。此时,风更大了,我们迎着风往回走!

“你把樱花叫来,我们三人喝酒。”他喊道。

没有听到我回答,他又大声叫道:“把她喊来,把那个小贱人喊来!”

听到水鬼叫樱花为贱人,我停住脚步,警告他:“你不能这样说她。你再这样说,看我揍你!”

“我就要这样说她,我一直想告诉你,樱花在你面前装清纯,其实,她一直和老板厮混着,她是一个小三。”他盯着我喊道。他的这个消息像一只臭虫,飞进了我的耳中,顺着耳孔钻进我的心里,让我难受。

他看到我站在原地不动,又说道:“我俩都被她骗了。”

我把他推开,不想理他。

我搂着他回到屋里,我再次给他泡了杯蜂蜜水。他接过杯子一口气喝了,目光呆滞地坐在沙发上,他哭着说:“樱花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但她不喜欢我,她只喜欢有钱的糟老头。”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却不相信他的话,难道他又再打什么坏主意,想把我和樱花分开。

“你给她电话,我们当面对证。”他喊道。

“她应该休息了,不要打扰她了吧。”我說道。

“她是老板的小三,你还一直这样袒护她,你还是一个男人吗?”他边说边站起身来,踉跄着朝门口走去。我把他拉回到沙发上,可他挣脱了我的双手,又踉跄着朝门口走去。他边开门边喊着:“她不来,我就去她那里。”

我走过去给了他一记耳光,大声喊道:“给我坐下!”他看着我,双手摸着他被打的脸,无声地坐在了沙发上,抽泣起来。

我打电话给樱花,樱花接到电话后来到我身边,一进门就见水鬼躺在沙发上,闭着双眼。

“水鬼,我来了。”她在水鬼耳边轻语。看到水鬼睡着了,她压低了声音,让我给他找来床被子。我转身到卧室里找了条毛毯给水鬼盖上。

“他喝醉了?”她小声问。我看着她,真不敢相信她居然会和陈迈那个瘦老头子混在一起。

“醉了,他心情不好,醉后一直嚷着要见你。”我说道。

她看了一眼水鬼,说:“让他睡吧,我们换个房间。”

在书房里,她问:“他又打你吧?他是不是来给你还钱的?”

“那点钱可能拿不回来了。你看,他非但没有还我钱,还把我的头皮都打掉了一层了。”我低下头,让她看我的伤口。

她在给我包扎时,我一直想问她,但我始终开不了口,包扎完后,她说:“你的血不会白流。”说完她吻了吻我的眉头,然后走出门去,我连忙追出去,问她干什么去,她说去买酒。

不多时,就见她提着一瓶红酒进来。

“既然有人让你喝酒不高兴了,那就让我来弥补吧!”她娴熟地取了酒瓶塞,娴熟地倒酒,娴熟地和我碰杯。看着她那娴熟的样子,我想她一定是和陈迈老板在一起喝酒练出来的。于是就试探地问:“你喜欢有钱的男人?”

“谁不喜欢有钱的男人呢?”她端着酒杯笑吟吟地说,“就因为这样,你也要做一个有钱的男人。”

“一个有钱的干瘪老头你也喜欢?”我进一步问。她听到这,放下酒杯,盯着我的脸问道:“你什么意思啊?”

我没有回答她,只将一杯酒喝了。她坐在一边追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说!”她问完就哭出声来。

看到她哭了,我只好撒谎说:“逗你的。”

“樱花来了没有啊?”这时,水鬼发出了声音,我连忙跑进去,告诉他樱花来了,但又走了。

水鬼哦地一声又继续睡了,我给他脱了鞋子,让他整个地躺在沙发上,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关了门,回到书房。在书房里,樱花已扶在桌子上了,她闭着双眼。我走过去喊她,她抬起头来看了看电灯,然后问:“水鬼没事吧?”endprint

“没事,他睡着了,你进去看他一眼吧。”我开玩笑道。

她不再搭理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说要回去了。我看时间已是子夜,就说你留下来,还怕我吃了你呀?

她很认真地说:“和两个喝了酒的男人在一起,我害怕!”

“你难道就不怕和老迈在一起了?”我一直想问的话,终于说出了口。她听后一怔,突然转过脸去,然后就跑了出门去。我追出去,在门口喊了辆出租车,准备送她回去,可她上车后就让师傅开车走了。我回到住处,心情糟糕极了,似乎城市下水道的脏水都泼进了我的心里。看樱花的表现,我知道水鬼说的是真的。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她发来短信:“你要是爱我,就要相信我,而不是相信别人的嘴!”我将手机扔在一边,没有回信。

第二天一早,我因为要赶着时间去上班,只好去叫醒水鬼,可推开房门才发现水鬼早已走了。

“他妈的,这个畜生!”我在心里骂道。

“你是痴迷了吧,都看多长时间了!”樱花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时,人已到我身边了,“该去休息了吧,要不然,你的眼睛会受不了的。”

“没事,看着那些美丽的樱花 ,我想家了。”说完,我看了看时间,才发现下午上班的时间都到了。

“你看你那双眼红得像兔子的眼一样,你回去休息一个下午吧。你只管安心地睡,下班了我来给你做饭。”她说道。

我抬头看了眼娜姐的座位,她还没有来。樱花明白我的意思,说道:“你去吧,娜姐来了我给你请假。真的想家,就回家嘛,也用不着整天看着家乡的图片,看图解乡愁吧?”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你也和我回家吧。我们可以在无量山樱花谷开一个客栈什么的。”

“随后再说,你先去休息。”她笑嘻嘻地应道。

我走出办公室,她又追出来,叮嘱道:“买上瓶眼药水,点了再睡,啊。”

在昆明的阳光下,我看到她一袭红色的裙子,似一株冬日的樱花,独立在车水马龙的城市街头。

“我知道啦。你去上班吧。”我喊道。此时我才突然感到疲倦,双眼发涩,头脑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塞满了。

走在大街上,阳光从高处洒下来,照在身上,温暖无比。我哼着小曲,在超市里买了瓶红酒,想着到了晚上可以和樱花一边喝酒一边商量到无量山看樱花的事了,心中兴奋不已,更让我高兴的是,此次到无量山樱花谷,我可以实地考察一下,如果合适的话,就可以在那里投资创业啦。想到这,我打电话给妈妈,告诉她再过几天,就可以见到未来的儿媳妇啦。

“好啊好啊,妈收拾好房间,打扫好卫生,等着你们回来啊。”我听出妈妈那边激动的声音。

再說那个下午,我从文案部出来,回到住处,想着晚上樱花要来,我心情相当舒畅,躺在床上睡意立刻席卷了我。当我醒来时天已黑了,可樱花却还未到,打电话也没人接,连续拨了几次都没人接。我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急忙跑出家门跑向公司,可到了办公室也没有见到她的踪影。抬头看时,只见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透出一股昏暗的灯光,那是老板的办公室。我好奇地走上去。办公室的门关着,只有里面的光线和声音从门缝里泄出来。

“只要你愿意,我还可以给你买辆车。”那是老板的声音,我紧贴着门听到里面的声音。他妈的,只有到此时,我才知道,樱花的确是老板的小三,都已到买车的地步了。

“车就暂时不用买了。”我听到是樱花的声音,“我们先慢慢发展,到时如果需要,我们自己买吧。”

听到这,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娘的,樱花骗我骗得太久了。可就在我举起拳头敲门冲进去时,却听到樱花说:“这件事,我男朋友还不知道的呢。”

“难道他就不愿回家创业去?”老板问道,“他这个人老实厚道,就是过于书生气,老是想着写小说。你要和他讲讲,创业和写小说并不冲突。只有不断地去做事,他才有各种人生体验。有了各种人生体验,写出来的小说才更有人情味,否则,整天呆在电脑前靠想象写出来的东西,就像飘在空中的气球,不耐看嘛。”

我听着老板说出的那几句话,突然觉得他懂得比我还多呀,过去我还一直以为靠投机而发财的,胸无墨水,现在想来是我太肤浅了。

突然,樱花的声音又从门缝里飞出来:“他一直都想着回家创业,就是没有碰到贵人嘛,如今碰到你了,有你的帮助,就像给他插上一对翅膀。我想,当他知道我俩的这个策划,他会非常乐意接受的。”听到这,我才明白过来,樱花是在谈和我回无量山樱花谷创业的事呀。我的心平静了下来,索性蹲下来,想听听他们还要谈些什么。

“也不存在我帮他了,这是相互搭台。我也是一个无量山的农民,不管我有多少钱,我都记得我来自无量山,无量山是我的根,这一点,我是不会忘记的。当年,你们娜姐招你男朋友进公司时,她就告诉我说招到了我的一个小老乡,当时我就特别叮嘱她要好好培养。我看过他写的小说,写得还算可以。在文案部,水鬼和你男朋友都是难得的人才,可水鬼不走正道,到处借钱欠债,缺少做人的基本道德底线,可你男朋友一直在坚持着他的梦想,做事也相当认真,很有责任感,是个难得的好男人。把钱投给他,我是非常放心的。如今,我离开家乡已有30年了。30年来,我一直都想回去,年轻时想回去时因缺资金而不敢回,如今有钱了却已老啦。前几年,女儿高中需要照顾,我就对自己说,等女儿上大学了就回无量山去做点事,可女儿上大学了,媳妇又不愿和我回去了。现在,婚也离了,是我回老家创业的时候了。”

“那就让我们放手一干吧,大哥!”樱花欢快地说道,“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好,喝茶!”我听到老迈豪爽的笑声,“你回去和你男朋友好好商量商量,毕竟合作投资这事不能草率。你要把我的想法和他沟通好,只要你们定了,我这里出资是没有问题的。”

“好的,大哥!”

听到这,我急忙离开了办公室,小跑着回到住所,等着樱花回来。回到住所,我给司马发了条短信:“明天,我们在无量山樱花谷见。”

“好呀。”他回道,“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国香也在这里,她现在是山庄的女主人了。她也一直想见你呢。”

看着这则消息,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无量山中樱花怒放的盛大场景来,可国香的面容却不再清晰,多年未见,我已经想象不出她的样子了,只有樱花的那张笑脸在我心中突然绽放开来,我在等着她回来一起喝红酒,商议明天到无量山樱花谷的大事。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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