筛选记忆里的文化留痕

2017-10-10 04:33李治邦
散文百家 2017年10期
关键词:红其拉甫镜泊湖

李治邦

夜宿镜泊湖

我几次去黑龙江都没有去成镜泊湖,两次去牡丹江,到了镜泊湖的边缘,却因为种种原因与它失之交臂。有人说,与美丽景色的无端错过,是人生中最大的遗憾。可能我属蛇,天生就跟水有渊源,特别想去的地方就是湖泊。我曾经去过新疆和吉林以及内蒙古阿尔山三座天池,都有不同的感受,各自有其魅力。感触最震撼的是西藏的纳木错圣湖,我是从高处鸟瞰的,湖水犹如一抹蓝,从天空中坠落的一泓清碧,蓝得透明,像是碧玉镶在山谷里。

那年去镜泊湖是在夏天,本来应该中午到,但飞机晚点,从牡丹江驱车赶到了镜泊湖已经是黄昏了。我记得车一直在茂密的森林里辗转,满目的青翠,却始终看不到湖水。等车开到了住宿跟前,我跳下车后就迫不及待地对当地朋友说,我去看湖。其实我住宿的后面就是镜泊湖,跳上快艇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水气。快艇在湖面上奔驰,我感觉到湖面好大,我好像陷入到了茫茫大海里边。整个湖周很少有建筑物,只有山峦和葱郁的树林,呈现一派秀丽的大自然风光,淳朴的自然,没有人工的雕琢,这正是镜泊湖的诱人之处。当地的朋友让我驾驶快艇。我告诉他,我连车都不会开,能开快艇吗?朋友笑着把方向盘给我,我觉得脚下一使劲儿,湛蓝的湖水展向天边,一平如镜。朋友告诉我,镜泊湖南北长45公里,东西最宽处6公里,是全世界第二大高山堰塞湖。

我开着快艇在用力呐喊,喊的是,镜泊湖,我爱你。朋友在我旁边哈哈地笑。真的想这么喊,因为当人贴近自然、贴近养育你的水之中,就有这么一种呼叫。如今,很难能看不见人造的房子,人造的景观。我沐浴在镜泊湖水里边一片恬静,只是吮到了树木的清香,水珠的清润。在镜泊湖百里长湖之中,山中有湖,湖中有岛。我驾驶着快艇在朋友的指点下在岛湾错落处,观赏着四周峰峦叠翠,景色清秀。水面上的行进,能看到古迹隐约闪现,好像时空跳跃,回到了古时代。在湖的尽处,忽然感觉到风凉了许多,发现山上的树叶有的变成了橘黄色。朋友解释给我,那就是秋天的景色了,有的树叶就这么短,从绽绿到黄翠,也就是两三个月。你要是九月份来,正是镜泊湖最有层次的季节,能尽揽春花、夏水、秋叶、冬雪于一湖。返回时,是朋友驾驶,落日在天际舍不得落下,把一片金银撒在湖面上,溅起了一片片玉片。那气势轩昂的大孤山,那精巧别致的珍珠门,那形神兼备的毛公山,还有那壮观的吊水楼瀑布,我感叹着,镜泊湖真不愧是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

初夜,我们漫步在镜泊湖畔。整个湖面似乎睡着了,安静得让人心跳都能听见。我站在湖边没有再走,因为安静让我有了内疚感。多少时间没有这种安静感觉了,似乎一直在忙碌着,甚至连脚步都不想停。忽然给了你这种安静,甚至连山风都不刮了,只有鸳鸯、苍鹭掠波低翔,喷溅出一道道水带。我和朋友谁也不说话,谁都知道不能破坏了这种静谧。湖的那端是一片片山峦,夜色中还有一缕夕阳镶嵌在那里,看得见密林深处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等着我们欣赏。我问朋友,那里住着什么人呢?朋友说,就是当地的居民。我在想,他们一家家住在这里,一年四季享受着这份宁静,过着捕鱼的生活,日落日出,无忧无虑。可能他们不知道我们在城市生活的某种焦虑,或者堵车,或者因为房子、孩子和票子糾结。风把天上的云彩吹得一块儿也没有,像水洗的一般。我坐在湖畔的沙滩上,听着潺潺的水声,把脑子里的急功近利一点点地挤走。风吹动着我的头发,补充着我脑子的空间。我的心开始平静了,像是入到一面镜子里,感觉到眼前的叠叠层层的青翠在风声和水声中逐渐消退。有人在山坡那端唱歌,歌声很清晰地敲打着我的耳朵,很悠远,也很出情。风慢慢飘来,云悄悄散去,月亮出来了。月亮就是一个圆盘,你端着它可以喝酒,举着它可以当鼓敲。月亮是你的妹妹,不管你爱不爱它,它都离不开你……

听完我的心动了,莫名其妙地特别希望有一个美丽女人在我身边。我再看夕阳还没褪去的湛蓝湛蓝的天空,觉得一切都模糊了。

桂河大桥的黄昏

记得十几年前,我慕名来到泰缅边境著名的桂河大桥,已经是黄昏了。那天夕阳特别灿烂,渲染得整个云彩都是橘黄色的。桂河大桥不是我想像的那般宏伟,狭小而简陋,都是铁构制的架子。在我印象里的桂河大桥,还都是来自美国那部获得第三十届奥斯卡最佳影片《桂河大桥》里宏大的感觉。那天,没有风,空气极为新鲜。桂河大桥上都是不同肤色的人群,大家小心翼翼地在桥上漫步着,所说的小心翼翼是稍有不慎就会掉到河下面。桥和水面距离远,看着脚下的河面竟有些眩晕。我走到桂河大桥的中间,夕阳被云层裹着快要坠入到远处的群山之中。桂河的河面不是很宽,但十分清澈。一群孩子在河里嬉戏,朝着桥上的我们挥舞着手臂。在河畔上,悠闲的人们钓着鱼,或者在船篷下面喝着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寇把英美中的战俘囚禁在这里,逼令他们在桂河上建筑一座桥梁以接通曼谷到仰光之间的铁路运输。于是三国的战俘为争取和平与日寇进行顽强的抵抗,成千上万的战俘牺牲在这里。后来,为阻止日寇的侵犯,又把桂河大桥炸掉。美国那部《桂河大桥》就是描写那次让后人永世缅怀的殊死斗争,导演大卫里恩的这部反战电影堪称电影史上最出色的战争片之一。

我慢慢地朝桥的另一端走去,看见一对情侣在照相。我提醒他们小心,因为那位女士的脚已经踩到了铁轨的下面。女士连说着没事。说着,她的胳膊已经紧紧挽住了男士的肩膀。在桥上行走,经常听到有人在提醒小心。一晃,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过去六十多年,桂河大桥的硝烟已经完全被美丽而祥和的景色所消融,但世界依然不太平,呼唤和平依然是这个世纪的生命主题。在桥头竖立的那两颗巨型红色炸弹跟前,照相的人已经排成长队。当地人介绍,这两颗巨型炸弹当时没有爆炸,被后人保存起来,为警示后人,经过技术处理放在桥头展览。现在的桂河大桥已经很少通火车了,偶尔在纪念的日子里会慢慢地开过。我特意跑到那列火车跟前,发现火车上还有弹孔。离开桂河大桥,我独自来到烈士陵墓,先到的是英美烈士墓地,都是规格相同的墓碑。在英美烈士墓地的紧邻就是中国烈士的墓地,一片一片的,数不胜数。中国烈士的墓碑大小不一,有高有低。来到墓碑跟前,细阅碑文,烈士来自天南海北。有的已经没有名字,只留下一个姓,还有的甚至是无名氏。这时,夕阳退去,墓地一派朦胧。我朝着望不到尽头的墓地低头默哀。烈士们用自己的鲜血捍卫着和平。当人们在桂河大桥尽兴游览时,他们在这里长眠,有土难归,有国难回。endprint

夜色中,我们在桂河上泛舟。两岸是璀璨的灯光,河面上也是斑斓起伏。夜色里的桂河大桥没有灯光点缀,显得有些孤单。我们在桂河上情不自禁地轻声唱着《祈祷》这首歌,歌声在河面上跳跃着,与河水发生了共鸣。

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可那种异样的感觉常常徘徊在我心里。

红其拉甫山口

我前前后后去新疆四次,其中一次是难以忘怀的喀什。

乘车到红其拉甫需要几乎一整天的路,上车开始就在盘旋的山路上享受千年古道的神韵。天始终在发亮,可我看表已经到黄昏了,司机提示我这里要比北京晚两个多小时的时差。车开着开着,司机说,那就是卡拉库力湖。话音未落,我突然看见湖水从天上倾泻而来到了眼前。湖水泛着空濛银白的光,像是藏族少女手里捧的哈达。雪山环绕在岸边,一半倒映水中,另一半则隐在天空中。湖的东面是有冰山之父称谓的慕士塔格峰,与公格尔峰、公格尔九别峰相连。我恳求司机停车,我迫不及待地跑了几步,听到司机在喊,这里的海拔已经四千多了。我没明显感到憋气,只是一片朝圣的心态。走到湖边,掬起一捧湖水,手好像触电了一样,被冰凉所击。我知道这是从雪山下来的,它没有污染没有矫情没有源头,它可以说是从天上下来的。冰凉的温度就是纯洁,我惋惜它从这里再下去几百里,就要受到人类的威胁,就要有人利用它污染环境了。车继续行走,我看见了牦牛在漫步,看见有当地人在路边卖石头。于是我看见很多辆车停在这里,下了很多游客在讨价还价的交易石头。我听到有人在喊这是和田玉,我过去看那一大堆的和田玉,我心疼。我知道不可能有这么多和田玉在这里一两百块钱的交易,起码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一般的石头。刚才我在卡拉库力湖的激动被人的物欲淹没了,我还是买了一块石头,我看出是普通的河滩石。我之所以买,是因为这块石头没有被雕琢,原始般的躺在我的手掌中,质朴而无张扬,粗砺而没圆滑。

翻越过海拔苏巴什大圾,车行走到一块平坦的山坡。司机有意把车停下来,说是让我们方便。女士们走得比较远,我看到有一座用石头垒起的屋子。我情不自禁地走进去,里边很黑暗。努力搜索,看见了一个塔吉克少女在里边烧水。我下意识问,有吃的吗?因为从昨天就没怎么好好吃东西,肚子咕咕叫着。少女嫣然一笑,递给我圆圆的囊。我捧在手里像捧了一个金色的太阳,吃了一口很香甜。少女把刚烧好的水灌在我的水杯里,说,你喝,很甜的。喝了一口,没有甜的感觉,舌尖有点涩。太阳躲进厚厚的云层里,车尽管开得很块,但也没办法到我向往的红其拉甫山口了,只得夜宿到塔什库尔干县城里。我看见同路的朋友们脑袋都胀了起来,我只是觉得气短了些。走进宾馆,门口提示我们这里已经近三千多的海拔了。早早起来发现天大亮了,天空清澈,湛蓝湛蓝的,如同把海水撒到了天上。昆仑山的积雪在上层趴着,下边就是坚硬的岩石,各种颜色混淆,成了同路搞美术朋友的素描对象。开始再次乘车去更高的红其拉甫。车就像是船,始终傍着一条盖孜河,滚滚奔流的雪水在河床里朝下翻滚着,颜色橙黄,像是谁搁了超大的染料。昆侖山上有时候会出现三种颜色,上面是雪白色,中间是黄褐色,下边是青绿色。

距离红其拉甫还有一百三十多公里,车再度停下来,需要办理出边境的手续。我们从车上走下来,进到一个房子里,然后再走出来,就算办完了。车开始爬坡,一条通往红其拉甫隘口的标志清晰而见,那就是去巴基斯坦的最后路段了。山越来越高了,能看见山谷中不时有黑色的鹰在翱翔着。我在县城附近的草原上,曾经领略了塔吉克人跳的舞蹈,表演的鹰很是威武,在帮助人类寻找宝物,在带领迷路的猎人走出困境。车在喘气,盘旋的山路越发陡峭了,我不知道当年驮着丝绸的驼队,是怎么样穿过塔里木盆地的茫茫戈壁和沙漠,然后靠什么秘诀翻越昆仑山,进入帕米尔高原,而步入巴基斯坦的。海拔已到五千四百米了,我终于看到红其拉甫山口的哨所。我看到雄伟的哨兵们牵引着军犬在游弋,看到五星红旗在蓝天中飘舞,我仰望着天空,感到腰部在挺起。我看到了界碑,我终于站在界碑前,抚摸着中华人民共和国这几个红字。司机追过来,问我有没有高原反应?我觉得头脑很清醒,心脏也很正常,就是身上的衣领在抖动着,因为风在吹动着我。哨兵们的肤色很红,司机说这是一种高原反应,可他们的眼睛很亮。我和哨兵合影,我看见界碑那边的巴基斯坦哨兵竟然也过来与我们凑热闹,于是我们跨过界碑也和他们合影。我看见界碑的那边用巴基斯坦的文字说明那边是另一个国度了。我踏足中巴边界线,依然见五星红旗在飘舞,其实那是飘舞在我的心里边。我举起右手,向我们的五星红旗致敬,祖国你好。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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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其拉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