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不得”与“免不了”的共时与历时对比分析

李春燕

摘 要：“免不得”与“免不了”都是述补结构的词组，在语义特征与功能表达上既具有相同点，也存在着不同点。据此，本文利用北大语料库中“免不得”与“免不了”的现有语料作为文本，归纳二者在语法分布与语义类型方面的差异。此外，本文从共时与历时两个维度，系统分析归纳二者发展过程中的动态变化特征。

关键词：免不得 免不了 差异 语法化 历时演变

一、引言

近些年来，汉语学界关于“免不得”与“免不了”的相关研究成果较少，还没有对“免不得”与“免不了”进行系统详细的分析与归纳，这两个词组还有很大的研究空间。

本文中的语料均来源于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CCL现代汉语语料库及古代汉语语料库，对检索出的语料进行了筛选，除去重复、无语境的例句之外，本文所研究的样本中总共有443条有效语料（下文图表中的语料数据并非本文的全部参考语料），其中：古代汉语语料“免不得”“免不了”各55条、20条；现代汉语语料“免不得”“免不了”各18条、350条，文中关于语义类型、语法分布的差异以现代汉语语料为主。

二、“免不得”与“免不了”的語义差异

（一）具体语义类型

1.“免不得”在句中的语义

“免不得”作为述补短语，具有谓词性和副词性两种用法，谓词性用法，义为“不能免除”，副词性用法，义为事情或动作行为的发生是必然的，但这种必然是根据常理进行的主观推测，能够体现说话者的主观态度和情感。其语义可以分成以下几类：

第一类：对事件发生和发展的确定性推测，“免不得”后为消极情况。这种语义是根据一般规律和社会经验对事物发展做出的判断，说话人在做出这种推测时认为推测的情况是必然会发生的。例如：

（1）五个儿媳都不是省油的灯，常言久病无孝子，如果分配到各家吃饭，时间长了免不得生闲气。（《读者》）

（2）虽然爱惜身命，也明白殉国殉道的可贵，生来是个人，终免不得做几桩傻事错事，吃不该吃的果子，爱不值得爱的东西。（钱钟书《释文盲》）

例（1）中的“生闲气”与例（2）中的“做几桩傻事错事”是作者根据以往的社会经验做出的推测，而这种推测是事件必定会发生的结果。

第二类：陈述一般事实，表达事情产生的结果理所当然，强调事情不可避免。“免不得”后可以是消极情况，也可以是中性事件。例如：

（3）摸他的脉搏，谁知早已停顿了，因此认定他已断了气，就急忙派人去向他的妻子和亲戚报讯。他们立即都赶来了，免不得伤心痛哭一阵。（当代翻译作品《十日谈》）

（4）人老之后，自己不能作身体的主，免不得要有一个或两个侍奉她的人。（苏雪林《当我老了的时候》）

例（3）、例（4）中“免不得”后所跟的情况都是一般事实，存在消极情况，如例（3），但也存在中性情况，不区分积极或消极，如例（4）。

第三类：在句子中承担独立述谓成分，相当于“不能免除”“不能避免”。例如：

（5）在落实中央政策和处理日常工作中，支部书记违不得、免不得。（1995年《人民日报》）

2.“免不了”在句中的语义

通过对现代汉语中相关语料的考察，我们发现“免不了”在句中的语义可以分为以下几类：

第一类：对尚未发生的事件的描述，强调事件不可避免，“免不了”后通常是想要避免的情况。如：

（6）骗是骗，我得赶紧找赚钱的路子，否则总有一天会骗不下去，免不了被管大爷赶出门的厄运。（《中国北漂艺人生存实录》）

（7）“别忙，今天孙夫人为沈钧儒的案子亲自来，我们肯定应付不好，免不了要出丑……”（《宋氏家族全传》）

例（6）中“被管大爷赶出门的厄运”和例（7）中“要出丑”所陈述的情况都是尚未发生的事，说话者由自己的角度出发判断这些情况是不可避免的，但另一方面事件的主体极力想要避免，不愿意这些情况变成事实。

第二类：对已发生事件中主体动作行为或心理活动的描述。在这种情况中，“免不了”用来表示由于某种原因，主体不由自主地产生的动作行为或心理活动，但是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这些行为或活动都是符合一般社会经验，符合当事人的心理预期和推测的结果，而且一般是已发生的事件。如：

（8）父母每每想到这里，免不了互相埋怨一通。（《宋氏家族全传》）

（9）对于一个女人，她明知已经被人抛弃，却免不了心存幻想，指望真的5年后她能再返回蒋介石身边。（《宋氏家族全传》）

第三类：描述客观规律或一般事实，不体现时态。“免不了”后通常为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普遍认可的客观规律，此处“免不了”的否定意味相对更加强烈。例如：

（10）这身体也无可恋，任何人也免不了生老病死，还有什么身外之物！（《佛法修正心要》）

（11）虽然出于真纯的本性，常常轻易地相信人，总是以真诚的去对待人，而免不了有时会受到伤害。（1994年报刊精选）

例（10）、例（11）所描述的都是客观规律，它不体现也不区分句子的时态。

第四类：在句子中承担独立述谓成分，相当于“必然发生”“不可以避免”。例如：

（12）这类院内感染从客观上讲也有不可避免性，即使在发达国家也免不了。”（1994年报刊精选）

通过上面的考察，可以看出“免不得”与“免不了”都有各自的语义特征，如下表所示：

从上表可以看出“免不得”与“免不了”语义重叠部分较多，主要区别集中于三个方面：其一，对于心理活动的描述，通过语料分析大多为“免不了”，而“免不得”后对于心理活动的描写很少；其二，描述客观规律，不体现时态，语料分析中多集中于“免不了”后；其三，承担句子中独立述谓成分时，“免不得”相当于“不能免除”，主观性较强。而“免不了”表示客观上“必然发生”，如“猫见到老鼠就会追，这是免不了的。”这里猫追老鼠是不受人的主观意识决定的，因此不能用“免不得”代替。endprint

三、共时语法分布差异

（一）“免不得”与“免不了”相同的语法结构

“免不得”与“免不了”都既有谓词性用法，也有副词性用法，在使用过程中很多语法结构都是相同的，以下为具体分析：

1.“免不得”/“免不了”+动词短语

（13）有此“天时地利”，免不得“人流土移”。（1994年报刊精选）

（14）但是谁都知道，最后能成功的人是很少的，所以学徒之间也免不了明争暗斗。（张剑《世界100位富豪发迹史》）

在这类结构中出现的多为四字动词短语，如例句中的“人流土移”“明争暗斗”等。

2.“免不得”/“免不了”+动词+宾语。例如：

（15）免不得引一种说法，那便是一个外国词：集体无意识。（《读者》）

（16）要是猜错了呢？那免不了断送一条手臂，但冲虚剑的波函数总是坍缩了。（《上帝掷骰子吗——量子物理史话》）

例（15）、例（16）中“免不得”“免不了”后的动宾结构成分十分单纯，只有动词和宾语两个部分。此外，还有动宾结构较复杂的例子：

（17）因為王莽不准平帝的母亲留在身边，还把他舅家的人杀光。汉平帝渐渐大了，免不得背地说了些抱怨的话。（《中华上下五千年》）

经过对语料的观察，我们发现“免不得”和“免不了”后复杂的动宾结构多为状语与动宾结构的组合。

3.“免不得”/“免不了”+能愿动词+动词短语

（18）衙役劝道：“老人家只要曹墨交出血衣早日定案知县大人兴许能免他一死没有血衣案子结不了免不得要一次次过堂……”（《大宋提刑官》）

在这一结构中，无论是“免不得”还是“免不了”，其后的能愿动词大多为“要”“会”。相较而言，“想”“愿意”等能愿动词极少出现，“应该”则从没出现。

4.“免不得”/“免不了”+“有”+宾语

（20）当然，在这些递传着吸烟的人们之中，免不得有患疮疥肺痨和花柳病的……（吴组缃《烟》）

（21）如今，提起1988年的那次调查，人们免不了有许多假设：假如那位领导支持卫生局的建议……（1993年《人民日报》）

由以上例句不难发现，在这一结构中“有”后面的宾语既可以由简单的名词构成，也可以由较为复杂的成分构成，如定中短语等。

5.“免不得”/“免不了”在句中承担独立述谓成分

在现代汉语语料库中，“免不得”“免不了”在句中充当独立述谓成分的语料比较少，如例（5）、例（12）。

（二）“免不了”特殊的句法结构

通过对现代汉语语料库中“免不得”和“免不了”的语料分析发现：“免不得”的句法结构“免不了”也同样有，除此之外，“免不了”还具有自己的特殊句法结构。例如：

1.“免不了”+“有”（一）点/有（一）些+动词（短语）/形容词（短语）。例如：

（22）我爱四凤，她也爱我，我们都年青，我们都是人，两个人天天在一起，结果免不了有点荒唐。（曹禺 《雷雨》）

（23）“我没有问过它的出处，因此，便免不了有些猜想……”（1996年《人民日报》）

（24）北平的灾难恰似一个人免不了有些头疼脑热，过几天自然会好了的。（老舍《四世同堂》）

例（22）、（23）中，“有点”“有些”后的动词、形容词重在表达当事人的主观看法和态度，例（24）中则是重在表达根据客观规律和社会经验而作出的推断。

2.“是”+“免不了”+“的”，整体构成谓宾结构

（25）前者当时虽未定什么罪名，但一顿批判却是免不了的。（报刊）

（26）小小的疏忽或者是免不了的，可是由大体上说，我的试验是基于十分妥当的原理上。（老舍《新爱弥耳》）

例（25）、（26）中，“是”作句子的谓语，“免不了的”作宾语，整体构成句子的述宾结构。

3.“免不了”+“被”字结构

在该类结构中，存在两种情况。例如：

（27）简单说，如果我们两人被发现，你就免不了被分析和管教，我的宝贝，这就完了。（当代翻译作品《洛丽塔》）

通过对语料观察分析得知，在这类结构中，“免不了”后的“被”字结构是对事情结果的推测，而这种推测发生的可能性极大。

另一方面，“免不了”后的“被”字结构也可以是对已发生事情的陈述，通常带有不如意的感情色彩。例如：

（28）她想保持自己不被彻底撕裂的努力一次又一次地落空和失败了，最终免不了被放逐的宿命。（《读书》杂志）

4.“免不了”+“的”+中心语

（29）随后又有很多的求道者加入僧团，这么多的比丘住在一起，常有些意见的争执，这自是免不了的事。（《释迦牟尼佛传》）

（30）闹洞房又叫“闹房”“闹酒”“戏新娘”“戏妇”，是几乎任何婚礼都免不了的礼俗，是最热闹有趣的节目。（1994年报刊精选）

在这类结构中，“免不了”相当于形容词的功能作定语，修饰句子中的中心语“事”和“礼俗”，在现代汉语语料库中，中心语出现次数较多的为“事”。

5.“免不了”+宾语

（31）加上舆论界旺火猛炒，神话居然一笔一笔地续写下去了。神话终究免不了夸张和奇想，不可当真。（1996年《人民日报》）

例（31）中“免不了”后直接跟宾语“夸张和奇想”，此类情况，在语料中出现的频率很低，即“免不了”直接加宾语的情况并不常见。

除此之外，笔者发现，“免不了”还可以和很多副词搭配，即“副词+免不了”，这类副词大多为“自然”“大概”“总”等。例如：

（32）8点钟时，旅行队到了两河汇合处，那里，自然免不了有惊涛的轰鸣声。（当代翻译作品《格兰特船长的女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