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女有过

铁血阿郎

送房寻人，有何玄机？孝女背后，苦衷难言……

1.悬赏帖子

最近S市城市论坛上冒出个悬赏找人的帖子，赏金丰厚，是一套位于北京三环内二室一厅将近一百平米的房子，估价近千万！

看了帖子的人都对这套房子垂涎欲滴，但一看寻人内容，都熄了火。帖子写得很简单，要找一个37年前夏天出生在S市近郊某镇卫生所的女婴，为了显示诚意，帖子底下挂着硕大的房产证扫描件。

看上去寻人内容似乎不难，找到卫生所，在卫生所调取37年前的出生婴儿记录，找到符合出生时间的女婴，一个乡镇卫生所，一年也不见得有多少个婴儿出生，排查一下，很快就能出结果。但要真这么容易，发帖人也不至于抛出那么巨大的诱饵！

首先，30多年的城市变迁，当年那个镇已经并入了S市市区，大面积的城乡改造，卫生所因为设施简陋，30年前就被取缔了，20年前那片区域的建筑被推平，重新规划了道路，房子也盖了好几茬。早就物是人非，无迹可寻了！

找一个早就消失了的卫生所里出生的女婴，无异于大海捞针。

解忧私人侦探事务所里，敬天一无比艳羡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房产证：“北京三环一套房呀！”

“这一套房可以买普通人一条命了。”邱小福噘着嘴，“这背后肯定有天大的阴谋！要不打电话问问？”说着，邱小福就用办公室座机拨了帖子下方留的电话号码，但因为占线，拨了半个小时才接通。

“喂！你好，请问你们是不是发了那个用北京一套房寻人的帖子？真的假的……”

邱小福用的是免提，敬天一屏气凝神。电话那头是一个声音嘶哑的女人：“采集血样邮寄给我，配型成功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地址是……”刚说完，电话就“啪”的一声挂了。

邱小福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骗子！”敬天一像忽然反应过来似的，把网页往下拉：“好像不是骗子呀！有好事的网友专门去实地核查了呢！”邱小福探头过去看，果然该寻人帖子下面有一条置顶的回帖。回帖人叫“深海鲨鱼”。

深海鲨鱼是城市论坛的资深版主，第一时间发现了寻人帖子后，第一反应是恶作剧，谁会拿北京一套房去找人？但为了稳妥起见，深海鲨鱼只是把帖子隐藏起来，并没有删除，然后按照帖子上留的电话号码打过去，一个声音沙哑的女人接了电话，自称姓李。

深海鲨鱼首先问这位李女士，寻人帖子是不是她发的，得到肯定答复后，深海鲨鱼又问李女士，帖子上所言都是真的吗？只要找到那个37年前的女婴，就可以换得一套北京的房子？李女士回答是真的。于是深海鲨鱼表明自己是城市论坛版主的身份，详细向李女士询问前因后果。不问不要紧，一问却牵引出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

2.李女士的故事

李女士说她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的。她为了找人，请私家侦探、找警察、到处打听，蹉跎将近一年，却一点眉目都没有。

原來李女士的父亲得了尿毒症，病情危重，不换肾就活不了多久，李女士跟她父亲感情非常好，立刻提出自己给父亲捐肾，到了医院却发现配型不成功。李女士想不通，就去问大夫，为什么亲父女还能配型不成功呢？

有血缘关系配型不成功很正常，大夫看李女士救父心切，就好心告诉了她一个既可以称之为噩耗，又可以称之为喜讯的消息。

大夫在做配型的过程中，怀疑李女士和她父亲并没有血缘关系，就暗示李女士去做亲子鉴定。李女士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抱着一线希望，还是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让她悲喜交加，真的不是亲生的！

据李女士父亲所讲，她母亲死于难产。是她父亲既当爹又当娘，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的，一直也没再找个老婆。生儿不如养儿恩，李女士百感交集地看着鉴定结果，父亲辛辛苦苦把她养大不容易，她不能没了爸爸，一定得救！

李女士拿到鉴定结果，也没有瞒父亲，就直接去问，自己是不是抱养的，但她父亲一口咬定，鉴定错了，她是亲生的。李女士放下心来，她相信鉴定结果，也认为父亲不会骗自己，父亲一口咬定是亲生的，那么说明当年可能是抱错了！

抱错了就好办了！李女士也是病急乱投医，想了一个曲线救国的办法，找到父亲的亲生女儿，让她来捐一颗肾！李女士想，就算是散尽家财，也要把父亲救回来！

但没想到实际操作起来太难了，父亲老李当年是做地质工作的，天南海北到处走，她十多岁之后，才安定下来，李女士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出生的，向老李打听，老李也记不清了。但幸好还有单位的老同事可以找。

李女士就去找老李单位的老同事，调了人事档案看，跑了好久，才大致摸清了老李的工作履历，16岁入伍，当了一名找矿兵，32岁退役，被分配到地质局工作，那时李女士已经七八岁了。李女士出生的时候，老李还没退役，李女士没法子，只能托关系去部队里打听。

但老李当年所在的部队已经解散收编了，什么也打听不到，李女士跑断了腿，终于找到了一个失联已久的老战友。李女士打电话去询问，老战友却支支吾吾，什么都不肯说。李女士没办法，只得将老李患了尿毒症、需要换肾的事和盘托出，希望老战友能帮忙找到老李的亲生女儿，捐肾救人！

谁知电话那头，老战友沉默了半晌却说：“闺女呀！活到我们这个岁数，也够了，你爸这事儿，就别折腾他了！算大叔求你了！”

李女士如何能依？凭着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反复劝说老战友，终于让老头烦不胜烦，说出了她是在S市近郊某镇卫生所出生的。

李女士大喜过望，当即雇请私家侦探，实地调查，但当地早已面目全非，找人谈何容易，私家侦探耗费了几个月，花了好多钱，却一点眉目都没有。而这时候，李女士又接到了老李的病危通知书，时间紧迫，李女士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使出了这个送房寻人的计策。

深海鲨鱼听了非常感动，立刻将寻人帖子置顶，并远赴医院探望了老李，李女士为了表示诚意，还将房产证原件给深海鲨鱼看了。

邱小福打开一包薯片：“好奇怪呀！”敬天一拿着纸巾擦眼泪，他被感动哭了：“哪里奇怪？现在父母不惜一切代价救孩子的多，但有几个孩子这么尽心尽力地救父母？咱们一定得帮忙，北京那套房子还是次要的。”

邱小福“扑哧”一声笑了：“你可别想多了，这房子也就是一个噱头，有可能是深海鲨鱼和李女士联合炒作呢！但还挺有意思的，我们试一试能不能把人找到。”

两人先是去了老李所在的城市，在医院看到了奄奄一息、躺在加护病房里的老李，在加护病房里天天透析就是花钱续命，杂七杂八算下来，一天就要几千块钱，看来李女士的确孝顺。据照顾老李的护士说，李女士本来生意非常忙，但老李病危后，推了很多生意，一门心思在医院陪老李。但大家也直言不讳，老李非常反对李女士送房寻人的行为。

“老爷子身体还好的时候，那是天天吵，后来李姐偷偷找，也不跟老爷子说了，老爷子身体也越来越不行，才不吵了的。”护士如是说，“我们后来说，李姐想法是好的，但方法不对，这事儿私底下干，别跟老爷子说呀，而且你说吧，就算找到了，配型能成功吗？配型成功，人家肯捐吗？李姐肯花钱，但人家肯割肾吗？李姐也是精明人，真是急糊涂了！”

敬天一和邱小福偷偷望向病房中，偷看病床上形容枯槁的老人，和旁边憔悴的中年女人，这就是老李和李女士。

一个护士走进去对李女士说了什么，李女士匆忙站起跟护士离开，这时病床上的老李艰难地动了一下，不小心把手边的台钟推倒了，他一直看着时间。敬天一忙跑进去，把台钟扶正，只见老李脸色铁青，嘴唇干裂，虚弱地看着他。

“大爷，你好。”敬天一有些尴尬。老李嘴唇蠕动，蹦出断断续续的几句话：“你们是找人的？别找了，没用！”

敬天一觉得奇怪，老李为什么知道自己是找人的，但是他还没问，却见刚回到病房的李女士用眼神示意他出去。敬天一连忙跑出病房。李女士跟了出来，说了一句话，就转身回了病房：“能找到人救我爸，就有钱拿。”

敬天一更奇怪了，为什么李女士那么笃定自己是找人的呢？还是邱小福一语道破天机：“因为房子的诱惑，绝大部分都是来找人的，他们就忽略了那些不找人的人了。”但是老李的那句话，非常奇怪。

3.追查

回到宾馆，标间的大床上，铺满了的零食和卡片，卡片上写满了短句。

敬天一把写有“老李”的卡片放在中间，然后在旁边摆上“李女士”的卡片，又插上一张“老战友”，沉吟着：“李女士不是老李亲生的，在老李这边有两种可能，其一是他不知道，其二是他知道，但他跟我说的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别找了，没用？他那个老战友的话，也很奇怪呀！”

邱小福开了一包薯片：“天天，你发现一个问题没？其实老李和老战友都有事儿瞒着李女士，李女士不是老李亲生的，老李缺不缺亲女儿不好确定，但李女士肯定缺亲生父母呀！”敬天一脑子一转，说：“你是说李女士不是抱错了，而是老李压根就知道她不是亲生的？”

“看看俩老头这态度，肯定有猫腻。”邱小福指着“老李”和“老战友”的卡片，“但李女士也像是挺精明的人，她不应该没察觉到俩老头有事儿瞒着她呀！”

敬天一毫无头绪，决定把电脑打开，接着看帖子，送房寻人可是个大噱头，帖子已经被转载好多次了，跟帖每天也有几百条。

敬天一一条一条看着跟帖，大部分都是没什么用的感慨、鼓励的话，但他翻了几页后，发现一条很长的跟帖，语气很生硬，内容很劲爆。开头就是“拿这种事情炒作骗点击，真是丧尽天良，炒作者全家死绝……我就是土生土长的S市近郊人，30多岁，跟帖子里所谓的李女士差不多大，我出生的时候全镇产妇都是靠接生婆到家里接生的，卫生所根本没有妇产科医生，到了90年代，才开始有产妇去区妇婴医院生孩子，帖子里说的都是一派胡言！”

“这态度也太极端了，有可能老战友记错了，要不就是故意没说实话吧！”敬天一嘀咕着，一刷新，网页竟然丢了，再回到主页看，原来李女士的寻人帖子又被隐藏了。

“可能李女士都没有完全說实话，毕竟人心隔肚皮。版主也够随性的了，说隐藏就隐藏。”邱小福的心情丝毫不受影响，吃着薯片，“话不一定准，但档案应该没差吧？可以看看老李的档案吧？况且李女士没有出生证明吗？”

敬天一发现80后和90后之间果然有无法跨越的代沟：“1984年才开始有身份证，我小的时候，都没有出生证明，李女士怎么可能有出生证明，要是有这玩意，还用这么费劲儿？不过老李原先是当兵的，而且据李女士说，她上小学后，老李才转业，那么她出生的时候，老李肯定在部队。明天去问问李女士，老李是从哪里退役的，要是能找到部队的档案，顺藤摸瓜，还是有可能还原事件真相的！”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很讲究地买了点水果，又跑到了医院，却看到李女士站在走廊尽头抽烟，非常落寞憔悴。

“看她的样子，真是跟她爸挺有感情的。”邱小福悄悄对敬天一说完，快步走到李女士旁边，“大姐，老大爷是从哪里退役的？”

“黄金部队。”李女士弹了一下烟灰，“听着挺有钱，是吧？一点都不。我爸转业后当司机，单位同事看他人不错，给他介绍了一个寡妇，带着一个比我大点的男孩，我爸挺满意那寡妇的，就问我同意不，我说我怕那男孩欺负我，这事就没后文了。我爸这辈子不容易，我刚离婚的时候，他给我带孩子，把房子卖了给我做生意，我这生意刚好点，他不能一天福都不享！”

敬天一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大姐，你是不是也知道，你根本不是抱错的，你爸也没有什么亲生女儿？”李女士的眼泪哗地就下来了：“那也得试！”

邱小福无语了，敬天一还是说错话了。这时候，只见一大帮人呼啦啦地涌出电梯，架势就跟医闹似的，为首的是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拄着拐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李女士赶忙擦干眼泪，上前道：“大爷，你咋来了？”

老头气呼呼地说：“多大个事儿！不就是个腰子吗？我就不信我生了十个儿子，找不出一个能用的腰子来！挨个儿去！”

敬天一和邱小福也蒙了，看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赶来的是老李的老战友，老战友听说李女士搞这么多事儿，就是为了给老李找肾源，不由得觉得挺简单的一件事，让李女士办复杂了。老战友下令让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放下手头一切事务，速速归来，跟他到医院给老李捐肾配型。

老战友果然是敢打硬仗的军事作风，简单粗暴，虽然事办得啼笑皆非，但也着实让人感动。人多，也不一定能配型成功呀！

李女士的眼泪又下来了，连忙招呼老战友一家，就顾不上敬天一和邱小福了，他们两个也识趣，悄悄地溜了。

4.人间蒸发

回到宾馆，敬天一打开电脑，城市论坛上出现了一个新的头条公告，是深海鲨鱼所写：“通过与李女士慎重沟通，为了老李能安静养病，决定永久撤销送房寻人的启事，恳请大家相信整件事绝不是有意策划或炒作，但也希望大家不要再打扰李女士和老李的生活……”

公告发出也就一个多小时，下方已经有几百条跟帖了，很多都是对公告内容语焉不详的质疑：“被扒皮了，就开溜了？版主别跑呀，这事儿怎么也得说明白……”

可能是众怒难犯，深海鲨鱼又很快在公告下留言，补充解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以人格保证，这事绝对不是炒作，背后的故事非常令人感动，不过当事人不愿将私事公之于众，请大家谅解。”

“这背后到底有啥故事呢？”敬天一问邱小福，“这深海鲨鱼也不厚道，不是故意吊人胃口嘛，他不说，好奇的人不都跑医院去问李女士了吗？”

邱小福拿出手机，拨通了之前李女士的电话号码，过了一会儿，传出一阵悦耳的女声：“您所拨打的手机已关机。”

邱小福又拨了老李所在楼层的护士台电话，这回倒是通了，但她问完之后，护士回答得很干脆：“别打了，病人已经转院了，刚走，不知道转哪里去了！”

这才过几个小时，李女士和老李就人间蒸发了。但幸好，敬天一和邱小福也没有白来一趟，他们知道老李的姓名和曾经服役的部队。

三天后，敬天一端坐在辦公桌前，无比期待地盯着桌子上的传真机，度日如年。终于，传真机震动了一下，他啪地跳起来，颤抖着从传真机里拽出来一张薄薄的纸。

他和邱小福可没本事从黄金部队要到几十年前的人事档案，幸好他们背后有高人，电话打过去，换来了这张薄薄的纸。看来老李背景很干净，人生很简单，在部队呆了将近20年，连个三等功都没立过，也不容易。敬天一愁眉苦脸地看着老李的履历表，邱小福不解地看着他：“你愁啥？”

“这张纸是精简过的档案。”敬天一把履历表拍在桌子上，“你可能不知道，老李是找矿兵，找矿去的都是深山老林、荒郊野岭，条件艰苦，也很危险，个人三等功是保底的，但这张纸上没有他立功获表彰的记录，他要么什么功都没立过，但这不可能呀，要么人家就把这些内容都给筛出去了，再把这张履历表给我们发过来的，可能老李做过涉密的工作……”

邱小福说：“我们对他的工作又不感兴趣，我们只关心他的生活，生活上都写了就行呀！”敬天一更愁：“就一张纸，能有啥东西，再说就是个档案，又不是个人传记，能有啥生活上的东西。不过话说回来，军人结婚是需要组织批准的，跟组织扯上关系的事儿，都能记在档案里，况且也算是婚丧嫁娶的人生大事……不过这张纸上没有。”

邱小福有点晕：“这是怎么回事儿？求他们帮忙找档案的时候，明明说了重点是婚姻和子女呀！他们怎么不抓住重点呢！”

敬天一无奈地看着邱小福：“人家不是没抓重点，而是根本没有重点可抓，你看看上面记的母丧请假半个月、父丧请假半个月、探亲半个月都写了，说明人家不是没给我们找，也不是没写，而是根本没得写！”

邱小福眨巴着大眼睛：“天天，你的意思是，老李没有婚姻和子女状况，因为他根本没结过婚！”敬天一点了点头。

邱小福撇了撇嘴：“真是教条，直接回复没有结过婚，不行吗？”敬天一刚要说点什么，传真机又动了，吐出几张纸。

第一张纸是个红头文件，名字很唬人，《政委关于李某某同志领养小豆子的批复》，李某某同志就是老李，小豆子难道就是李女士？

第二张纸是一个案子的结案通告，第三张纸是一个申请报告。敬天一把四张纸摆在桌子上，传真机终于不动了，对方做事虽然刻板一些，但很细致，没有遗漏什么。

这四张纸组合出了一个既悲伤又温情，既恐怖又离奇的故事。

5.背后的故事

两个月之后，敬天一又逛到了城市论坛，看到飘在首页上的文章——《大家知道吗？送房寻人主人公老李去世了，背后的故事却是我们猜不到的》。

敬天一心里“咯噔”一下，点开帖子，原来是李女士陈述的文字版，文字很朴实，原原本本把事情从开始到最后讲了一遍。下面很整齐地在刷蜡烛，说“老人家一路走好”等等，没有任何不合时宜的跟帖。

“我父亲于昨天晚上11点因肾衰竭引起的并发症去世，我和儿子陪他走完了人生最后一程，我知道可能由于前一阵子的送房寻人事件，很多朋友对我和我父亲有些偏见和不了解，我现在将一切和盘托出，不做任何保留，希望我父亲能干干净净地走，不被任何人误会。我父亲一生未婚，没有自己的亲生骨肉，我是他领养的，我的亲生父亲是一个杀人犯。我父亲竭力阻止我去寻找所谓抱错了的女婴，就是为了防止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他怕我接受不了，这件事，我也才知道不久……”

“唉！她还是知道了！”邱小福探头看着电脑屏幕。

这个故事，敬天一和邱小福早就知道了。老李不告诉李女士实情，的确有自己的隐情。

整件事还得从40年前说起，那时老李还是个年轻的找矿兵，接到任务到深山里找矿，天降暴雨引发泥石流，老李和战友们走散了。他只能凭自己走出那片深山，但是那片深山下面埋藏着丰富的矿藏，有强烈的磁场，使得老李随身携带的指南针无法正常使用，而树木很高，遮天蔽日，老李辨不清方向，迷失在森林里。他在森林里走了好几天，弹尽粮绝，昏迷了过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垂垂将死的老李感觉到头顶似乎下雨了，而自己嘴角有腥甜的味道，他努力许久，睁开眼睛，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没想到他眼前是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野人，这个野人正拿着一只死鸟，往他嘴里滴血。

老李以为自己在做梦，却没想到野人开口了，虽然口音很重，但老李也能听懂是普通话，野人问他：“要出去吗？”老李拼尽全力点了点头。

在野人的帮助下，老李终于走出了深山，而这个野人就是李女士的亲生父亲，野人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野人，他是山外镇子上的人，早先跟师父在山里采药，所以熟悉环境，能在深山里生存。

至于野人逃进深山的原因很简单，他杀了人。野人原先在山村中生活，靠采药买药挣了点钱，就带着老婆搬到镇上，开了个药材铺子。他老婆很漂亮，他们又是外面来的，在镇上毫无根基，所以街面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就故意调戏他老婆，给他难看和下马威。当地民风剽悍，他是文盲，又没有法律意识，一看老婆被调戏，就抄起采药用的镰刀，切西瓜一样劈了那几个流氓。劈了流氓，立刻就惊动了镇派出所，警察火速赶来，他慌了，一股脑跑回山村，又怕警察再追来，赶忙钻进深山，他在山里躲了几个月，偶然间碰到迷路昏迷的老李，就救了老李。

老李在野人的带领下，生吃鸟肉，啃树皮，花了一个多星期才走出深山。其实，第二天老李就发现了野人的身份，因为野人杀了四个调戏他妻子的流氓潜逃，是通缉犯，当地警察推测野人应该是在这片深山里，不过范围太大，很难搜山，刚好老李他们要进山找矿，警察就给他们发了一份协查通告，上面写了疑犯体貌特征、因何被通缉等。警察也就走个形式，没指望老李他们把疑犯抓到，老李他们看了一眼通告，就进山找矿了，也没想给警察抓疑犯。但谁也没想到的是，人生处处是偶然，在这么极端的情况下，老李竟然要靠通缉犯的帮助才能活下去，离开深山。

老李发现野人的真实身份后，非常矛盾，但他没有在深山里生存下去的能力，要完全依靠野人，他必须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老李失联后，部队也派人入山搜救，他和野人刚出深山，就碰到了搜救队员，搜救队员也穿着军装，野人分不清军人和警察，撒丫子就要往回跑，但他这回没跑掉，被抓了起来。老李回到部队后，领导问他野人的身份，他不能隐瞒，只能一五一十地回答了。野人被送到派出所归案，因为他杀了四个人，所以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野人对老李毕竟有救命之恩，老李请假去看守所看野人，明白了野人为什么要送他出深山，因为野人也要出去。野人杀了人逃进深山的时候，他老婆已经怀孕了，他放心不下，就想回去看看，但他一眼没看到，就被抓了起来。

野人求老李，替自己去看看老婆孩子。老李就按野人说的地址，找到了野人在镇子上开的药材铺，但药材铺已经变成了猪肉铺，原来野人逃跑后，他老婆一个人没法生活，在隔壁猪肉铺老两口的帮助下生下了孩子，没过两天，就一句话没留地把孩子扔下走了。

猪肉铺老两口把药材铺吞并，在肉案子旁边放了一个菜篮子，铺层小被子，把孩子放在里面，随随便便地养着，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小婴儿，饿得皮包骨头，哭都不哭。

老李看到小婴儿的时候，心疼得不得了，鬼使神差地就把孩子抱走了，他没结婚，没转业，领养个女婴非常不容易，幸亏部队领导帮了大忙，他才把还是婴儿的李女士迁到自己的户口下。野人知道老婆跑了，女儿被老李领养了，也放心上路了。

为了李女士能健康成长，老李和战友们约定，谁也不能告诉李女士她被领养的真相，只说她是老李的亲生女儿，母亲死于难产。而这个故事，李女士信了小半辈子。

直到老李去世前几天，在老李的授意下，老战友将真相告知了李女士。不过老战友所讲的真相，还是隐瞒了一些事实的，据敬天一和邱小福所知，李女士的亲生父亲其实是被老李送进派出所的。

但不管怎么说，老李能把无亲无故的李女士健健康康抚养长大，的确是一个很伟大的人。

敬天一看得非常感動，但邱小福却注意到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这篇飘在城市论坛首页的澄清文章，发帖人ID是“深海鳗鱼”，置顶的版主是深海鲨鱼，“深海鳗鱼可能是深海鲨鱼的小号呀，她觉得李女士和深海鲨鱼之间还会发生一段未完待续的故事呢！”

（责编：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