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年轻人的“编制情结”

2017-10-25 22:57蒋昌昭
华声 2017年16期
关键词:赵明张静大庆

蒋昌昭

在得知自己被天津市某区交通局录取的消息后,性格内向、被朋友看来甚至有点木讷的吴天君在QQ動态上写道“自己的世界终于又打开了一道口子,阳光重回大地。”

从2009年大学毕业后,吴天君共参加了9次公务员、国企和事业单位笔试、面试。其中,为了能通过老家吉林省抚松县的一家事业单位面试,他的父亲动用家庭的存款和向“铁哥们”借款等方式共筹得20万来试图“打通”关系,但也以失败告终。为进入“体制”,吴天君的邻居张静,在拿到辽宁省某师范院校硕士毕业证书5个月后则选择继续等待。

这场进入体制内的“闯关游戏”,竞争者就像一个个争夺城墙上那支鲜红的旗帜的战士,只有踏着敌人的尸体,几个手持旗帜的人才是胜利者。

“想做这—行,先准备20万”

关于父母对自己进入“体制”的期望,张静提高自己的音量说出四个字:“相当建议”。张静的父母在吉林抚松县的泉阳镇国有农场里承包土地,种人参。相对于农场收入的不稳定性,“父母希望我能成为教师或者公务员,有个稳定的工作,不用为失业下岗啥的担心”。

2016年11月的“国考”报名,张静选择了沈阳海关办公综合岗位,367人报名,招录2人。“说实话没有底,有种为了报考而报考,我还是把希望寄托在2017年春季省考”。而即使是竞争相对较小的吉林省省考,2016年的公务员考试人数也再创新高,报考总人数达到5789人。

张静两次被“善意提醒”需要找关系。“在前往大连甘井子区(教师招考)报名现场,一个教育局内部的阿姨跟我说,如果你笔试过了,面试一定、一定要找人”。更早时候,在2009年高中毕业前的一节政治课上,老师在课堂上直接聊到,如果想在大连经济开发区高中当老师的话,你得准备20万元,“20万非常值。”张静还记得当时政治老师说话时带着一种不容分辩的表情。

有编制扫大街也行

宋纯政的老家在哈尔滨东边的一个郊县,距离市中心有100多公里。

有时候,结束市政府“朝九晚五”的稳定工作安排后,周末,他还会回老家帮忙照看母亲的水果摊点。作为一个普通铁路工人的孩子,现在所有邻居都知道他在市政府上班。如今,他在哈尔滨机构编制委员会办公室工作,做着掌管“铁饭碗”的工作,而单位里还有好些没有编制的同事也在做着和编制问题挂钩的工作。

宋纯政本有机会在哈尔滨百度公司工作,拥有现在两倍的薪水。“百度哈尔滨公司类似于营销和推广的企业,薪水高一点,但总觉得不稳定,兴许哪一天工作就黄了。我毕业前获得政府工作机会,这是我和我爸都接受的第一选择。”宋纯政提到。2012年11月,在宋纯政大四那年,关于哈尔滨招有“事业编制环卫工”的新闻热炒网络。

哈尔滨市招聘457个清洁工引来1万余人报名,其中近三千人拥有本科学历,25人拥有统招硕士研究生学历。“事业编制”是他们趋之若鹜的根本原因。宋纯政的本科同学刘文也报考了这个“事业编环卫工”职位,但最后也落选了,只能在社区当服务人员。“我能考上扫五年大街也比现在强吧。”

几年来,刘文没能考入体制内,他的工作换了一个又一个,“之前我爸还开玩笑,如果你找不到工作,就去扫大街啊”。

张静回忆,连自己在国有农场里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父亲也认为,拿到硕士文凭就是知识分子,扫大街不是目不识丁的人千的活吗?“但在编制面前,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国企挤满人,私企打酱油

在2016年11月28举行的哈工大2017届毕业生秋季大型招聘会上,全部448家参会单位中,驻地在东北的仅有93家,其余的都是东北外的企事业单位,且大部分参会的私营企业都是外地的。这意味着,哈工大学生想要在招聘会上选择私企,很可能需要离开东北。

主营塑胶和电池的厦门天力进出口有限公司是448家参加招聘会的企业之一,当时在东北去了哈工大和哈尔滨工程学院的招聘会。其负责人张夏清表示,因为公司是人才中心的合作企业,公司会通过厦门人才中心提供的地区、学校表单推荐,再决定去不去现场招聘。“招聘现场好企业还是很多,很多国企都是挤满了人,我们几乎是打酱油的。(学生)感觉私企都容易倒掉,其实我们是有信心的,但别人就不这么看”。

作为东北地区最知名、规模最大的综合性大学,吉林大学某学院学生办公室负责人向我们提供了两届本科毕业生的就业情况表,选择在“体制”外发展的毕业生远远低于进入“体制”的人数。

每届140位学生中分别仅有6人和13人入职了民营企业,“其中有5个学生是苏宁电器的特招生。”该负责人表示。吉林大学学生就业创业指导与服务中心管理科科长鲁凯认为,进入“体制”一直是全国普遍现象,东北地区民营经济的弱势也间接造成其热度常年不减。

“就国有企业而言,虽然建国以来几乎所有的国有企业普遍采取了单位制,但由于特殊的历史背景和空间条件,使得单位体制的诸要素在东北老工业基地出现得最早,贯彻得最为彻底,持续时间最长。”长期研究东北国企问题的吉林大学社会学系教授田毅鹏教授说道。

最后的油田子弟:“离开大庆的人没有责任感”

27岁的赵明自称是大庆“最后的子弟”——这意味着,在哈尔滨某“二本”、“三本”毕业的他们是大庆油田最后一批非考核而进入油田系统的大庆青年。

当年从哈尔滨理工大学毕业后,赵明被直接分配到操作岗位,成为一线采油工人。入职三年后,赵明通过内部的审核考试成为一名矿区会计,晋级管理岗。

大庆278万常住人口中,至少一半人和赵明一样,从事与石油相关的工作。2015年,大庆市GDP30年来首次负增长,下降了2.3%。

即便如此,赵明对那些选择离开大庆的年轻人表示不解,“没留在大庆的人,就是不值得留在大庆的。没油了反而跑了,这不是没有建设大庆的意思嘛!”他激动地说。“比如动乱了,有人会首先逃跑。但是遇到危险,我会拿起枪,保卫我身边的人。特别优秀不回来,因为他(对大庆)没有责任感,个人主义。”

即使油田子女的“铁饭碗”被打破了,但赵明还是希望有一天能恢复。“现在不是因为政策错了,是因为我们经济条件实行不下去了,养不起那么多人。我们在厂矿成长起来的就应该照顾,他们最应该回到这里工作。”

“观念这种东西,一旦适应后你很难去改变它,就好像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那个叫布鲁克斯的老头,出狱后就自杀了。”赵明说。endprint

猜你喜欢
赵明张静大庆
国之大庆,成就报道如何“融”新出彩
《物外真游》
——高大庆作品欣赏
Self—redemption in Desire—Analysis of Desire under the Elms
秘 诀
阴影
九曲黄河第一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