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八婆遇到八婆

赵奋斗

新家门口有个很破很破的灯，灯上有一个鸟窝，小小破破的，跟灯一样寒碜。

单看窝你会以为是一只小小鸟做的窝，但里面却趴了只很胖的鸟，胖乎乎的身子把整个窝占得满满的。从五月底看房到七月搬入，啥时候来都看见这鸟在趴窝，而且貌似是个单亲妈妈，也没有公鸟来送饭喂食，成天就自己那么趴着。

我上网查了查，跟有剩说奇怪啊，两个月早该孵出小鸟了。

有剩心不在焉地说大概在孵哪吒蛋。

前阵子弄地板，干活累了最大的快乐就是跑到前院远远地偷看胖鸟趴窝，想象着下一次再来就会听见叽叽喳喳的小鸟叫声，心里无比期待。

某个傍晚，我正在前院鬼鬼祟祟地偷窥鸟窝，邻居过来打招呼，自我介绍是某某医生。

我肃然起敬，怕人家对我刚才探头探脑的猥琐样子起误会，指着鸟窝跟他说，那只鸟孵了好几个月的蛋了，也不见小鸟出来，奇怪吧？

他瞅了眼鸟窝，不甚感兴趣地哦了一声，问我来了之后有没有见过其他邻居。

我表示还没有。

他立刻来了兴致，以我家为圆心地挨个介绍周围的邻居，从婚姻状况到家里孩子多大。

介绍到左边隔壁老爷子时，正好有剩也过来了，互相自我介绍后，邻居神情神秘地跟我们说：这个隔壁老爷子跟你的前屋主关系很密切，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和有剩：哦……

他看我们没反应，又凑近一步：他俩是在前屋主的老公死了之后成为亲密朋友的！

我俩：哦？ ！

邻居对我们的反应很满意，微笑点头。

我陪着他一起点头，同时在心里给此人贴牌牌：八婆男，五十不到，自称医生。

又过了两天，我正站在窗前捶腰，发现胖胖居然不在窝里，赶紧飞奔去车库找了个短梯子，同时招呼有剩：走啊走啊看蛋去！

有剩表示你怎么那么闲啊，不去！

不去拉倒，哪吒蛋，你以后想看都看不着。

我抑制住满心激动哆哆嗦嗦爬上梯子，一探头……啊啊啊啊啊啊！！！

鸟窝是空的！

蛋呢？被谁掏了？！

我满地转了一圈，附近没看到胖胖的尸体，也没有碎蛋壳。以我多年看《动物世界》的经验，显然不是蛇干的。

失魂落魄地回屋，整个下午都在脑补月黑风高杀人夜，一只罪恶的手伸向鸟窝，胖胖护蛋未果，悲鸣而去……

好惨啊！

傍晚我出去买饭，经过前院习惯性瞥了一眼，看到小小的鸟窝里满满当当一大坨。

走近一看，胖胖舒舒服服地趴在窝里，神情自若地瞅着我。

我跟它四目相對，回想下午发现空鸟窝时我的震惊难过，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蹲了俩月的空窝……你丫该不是有病吧？

当晚我给一个知识特别渊博的朋友发了张照片：你帮我看看这是啥鸟？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玩我啊，黑乎乎光给个尾巴你让我看啥？

我有什么办法，离近了会吓到鸟的。再说了，人家真有经验的可以从一根鸟羽毛看出这只鸟的整个生平。

又过了两天，这鸟再次神秘地消失了。我正对着空窝发呆，一阵狗叫声传来，回头一看，八婆男牵了条大黄狗过来了。

我看了眼手机，才下午三点多。

这个医生怎么这么闲？

他见我面朝老王家站着，很是开心地跟我打招呼，又在看鸟？

我跟他絮絮叨叨说了胖胖不下蛋不吃饭趴空窝还瘦不下来的怪事儿，最后总结：我怀疑这鸟大概被什么大型动物攻击过，受了刺激，疯了，现在是虚胖。

说完下意识瞥了眼他家的阿黄。阿黄感受到我的怀疑和敌意，努力冲我做路人无辜脸。

他耐心等我啰嗦完，问我：我那天看见隔壁老爷子跟你老公聊天？

我说嗯，他把我家车库的遥控器和钥匙给我们了，说是前房主放他那儿的。

八婆男：我就说他俩关系很密切的，我太太那时晚上散步经常看见他进出这个房子，很晚的时候！

我眼神漂移地四处找我的鸟，同时心说你太太半夜三更在街上乱晃你不管，就知道惦记别人家的老王，安得什么心？

他兀自继续：我怀疑你前房主的孩子不知道他俩的事儿，否则卖房子的时候该去找老王把遥控器和钥匙要回来的，你说对不对？

这时我发现老王前院树下的鸟食架子上蹲了只肥头肥脑的胖鸟，正在一堆谷物里挑三拣四……

这个东家食西家宿，占着鸟窝不下蛋的假孕妇！

我惊喜地给八婆男指我的鸟：哈，怪不得它不用找食还肥成这样，原来是在老王家偷吃！

此刻他终于意识到我是真的真的在找鸟，有些受伤地看我，一副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女人的表情……

我能说什么呢？

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同为八婆的你我面对面，你满心惦记着老王，我的眼里却只有胖胖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