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师都是旅行家

2017-11-03 21:37吴颖雯
海峡旅游 2017年10期
关键词:西塘建筑师旅行

吴颖雯

建筑师的出行,是种本能的驱使。或出于对世界各地经典建筑的朝圣,或出于对优秀建筑的学习借鉴,亦或是为了认识建筑之外更多元的人类文化。这些出行,基于建筑专业背景,这群特殊的旅行者有独特的认识建筑、认识目的地的角度。他们关注建筑的设计,关注单体建筑或是整组建筑在整座城市中的作用,关注人与建筑的互动以及建筑背后所蕴含的当地文化。某种意义上讲,建筑师也是旅行家,他们为普通旅行者提供了不一样观察旅游目的地的视角。

两位建筑师的对话

罗松

80后女建筑师,常用“罗小姐”署名写字。著有《将建筑进行到底》《世间唯建筑与旅行不可辜负》。

杨洲

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副总建筑师,第九设计所所长、设计总监,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教授级高级工程师,中国建筑学会建筑师分会理事,笔名:易川。

罗松给她的新书取名为《世间唯建筑与旅行不可辜负》,这诗意的话语恰也表达了建筑师关乎旅行的诉求与最理想的状态。在她看来,建筑师的旅行通常原因有三:一是来源于工作需求,需要大量走访实地,考察其他优秀的建筑;二是满足念想去观摩中外建筑史上的那些鬼斧神工,这种旅行多具有浓厚的仪式感;另外就是单纯的度假,不过在建筑师群体中不常见,大家总想让旅行产生某种意义。

罗松将自己目前的建筑之旅定义为“认知型旅行”。对于建筑师而言,这种旅行是必要的,也逐渐成为一种享受,享受视觉上的震撼,享受认知上的洗礼。她调侃自己是“人工旅行社”——她会为每趟旅程拟定主题,如伦敦诺曼·福斯特建筑之旅,雅典万千神庙之旅,用对建筑与目的地的认知,周密的旅行計划,酝酿出心目中与圣地的最好邂逅。她用茶道中浪漫而有禅意的“一期一会”来形容自己与建筑的邂逅。这个别致的见面,可能是在夕阳笼罩下的故宫里,可能是在苏州的亭榭楼台间,抑或是无人的圣马可广场上。

旅行不仅作用于罗松的建筑老本行,也成了她落笔记录且乐于与众人分享的东西。她邀请来建筑师杨洲,与这位她口中的建筑设计界的“老司机”一起,探讨、分享建筑师眼中的旅行,关乎旅行的意义,关乎旅行的方式。

我们那么忙,为什么还要旅行

罗松:

对于一线建筑师来说,旅行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这个“奢侈”有两个层面,一是时间上的奢侈,二是经济上的奢侈。即便困难重重,也阻挡不了我们去看世界的脚步。不可否认地说,旅行确实可以在一个人成年之后微调其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身处世间繁华,看遍人间疾苦,你会重新认识自己,虽为沧海一粟,力不从心,但改变世界依旧任重道远。

杨洲:

建筑师的行走,是种本能的驱使。年轻的建筑师,对于旅行,最开始是要去看世界,要去学习,去看看这个世界上其他的建筑师在如何工作,去看看那些在教科书上的经典建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那时的感觉就是,我们装了一肚子世界建筑的平立剖和照片,可是真的很难看到真迹,等看到了真迹,才发现,那一肚子的东西都和现实相差那么远。从那时起,我对于建筑历史书籍的阅读方式就发生了转变。

而到了中年以后,对于旅行,更多的是在验证自己对于世界的理解和看法,是在认识建筑之外更大的人类文化的痕迹以及正在进行中的不同文化的存在。

罗松:

关于旅行,我其实不是特别挑剔的人,我相信每座城,都有她的迷人之处。比如,去苏州,可能同行的人,觉得也就一般吧,但我回来之后能足足激动一个月,寻摸着苏州怎么这么好?然后奔走相告:苏州好!苏州好!煽动大家都去。对一座城市产生感情,往往因为一碗久别重逢的面,有些地方,有些房子,有些食物,真的让人难忘。

其实建筑之旅,不一定非要出境,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量力而行。天高路远,来日方长,让我们一座一座城,慢慢地走。

杨洲:

我选择旅行目的地没有像很多旅行达人那样有计划,基本是看时间长短来决定。而且现在基本是每次圈定在一两个城市中,尽可能的长时间逗留,在周围多走走。认真看看,不仅是建筑和城市,更多的是美术馆和餐厅、商店、咖啡馆。

旅行最重要的是观察和融入,在这个过程中,去体验不同文化对于建筑的、城市的理解,以及对于改造这个世界的方式的理解。每个文化都在按照自己的方式改造这个世界,使它能够与自己的生命结合,或者征服,或者顺从。在观察对方的方式时,可以最大程度的反观自己的文化的态度。交流,才会让各自的文化更清晰。在近两个世纪,世界发展这么迅速,恐怕和人们可以快速旅行以及旅行的时间和经济成本迅速下降有巨大的关系。

罗松:

我每次出行之前,都会做周密的安排部署,完全就是“人力旅行社”,无论同行是1个人或者是10个人,我都会精心策划和准备,绝对不打无把握之仗。

我也有过对一座城一无所知就空降的情况。尤其在境外旅行时,有的时候搭上火车,会临时决定去一座城。这种时候,通常会在火车站购买当地的导览图,本地导览地图确实比手机地图有优势,它会把核心景点醒目标注后串联起来。当时在罗马的旅行就是,靠着B&B酒店里提供了一个漫画版的罗马导览图,走起来事半功倍。

杨洲:endprint

看、吃、说。

在我的设计哲学中,建筑永远是生活的背景,这也是为什么我设计的建筑没有太多故意做出来的造型和“特点”,因为我更愿意看到一个建筑为人们制造出生活的背景,为新的生活方式制造出机会来。我不希望建筑成为主角,却把生活变成背景。当然,最近几年由于网络和新媒体的发达,对于背景和主角的基本设定都有了颠覆,我也开始反省这种设计哲学是否一定正确。

于是在旅行中,我也在努力搜索这种特定的场所如何为他们的生活制造出独特的“背景”,同时观察他们的生活又是如何反过来促成这种背景的产生的。

城市是生活的最大的背景,它因为政治经济而产生,可以说城市是政治的产物,如果没有政治,那么只有乡村和集镇,而没有现代意义上的城市。每次到一个城市旅行,我都要尽可能地理解这个城市的形态构成和肌理。我的一个“游戏”就是给朋友们画出城市“购物地图”“旅游地图”,这些图纸可以帮助我们最快地理解城市的历史、构架和形态。如果对一个城市没有足够的理解,这种图纸就很难画出来。

吃是旅游中不能缺少的环节。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美食,而且最好吃的不一定是最有名的大餐厅,而是藏在街角和巷尾,如果有当地人的介绍,一定能吃到最地道的美食,当然,瞎撞也可能撞上。现在最简单的办法是看网上攻略,但是这些攻略具有极大的局限性,强烈不推荐。

语言是最好的交流工具。哪怕只会几个单词,当地人也会非常高兴地和你连说带比划地努力交流。如果能够通过交流在旅游中和当地人成为朋友,对于一次旅行是最大的收获。

我們如何选择目的地

罗松:

说个白话版本的看房子三要素:条儿正不正?盘儿亮不亮?跟照片上是不是长得一样?上学的时候,真的没敢想,自己能见到中外建筑史中那么多的房子。但当我真正走进它们的时候,总是热泪盈眶。可能本人是兼具神经大条以及情绪敏感的复合体,一看到特别重要的房子,就容易哭。

每次见到心动的房子,通常都离开不了这几点:体量震撼、材质比想象中意外,再有就是与周边的环境有很大关系。以无锡寄畅园为例,雨中的寄畅园与艳阳高照时就截然不同。原本我是比较忽略环境与场地对建筑本身的影响的,但很多次心动,环境都占据了决定性因素。就像,人与人若相逢于危时,就不一样了。

杨洲:

年轻的时候出去看房子看的多,特别是现代建筑,那时有比较强的功利心,主要是看看我们的建筑和其他国家的建筑差在哪里,有哪些可以学到的地方。年纪大了之后,对于建筑,特别是现代建筑的兴趣就小了很多,反而是对于城市和老建筑更加关注了,特别是对于那些古老的城市,那些经过历史多次变迁的城市更加关注。

就像前面说过的,对于城市的构架和脉络更加有兴趣。每次到一个城市,都努力在理解城市的框架,如果理解不了城市的框架,就不算到过这个城市。这个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通过几天的步行和公交,辅助地图,绘制出城市简图,并且能够在大脑中迅速想象出城市的轮廓和主要道路节点。这个方法对于欧洲和美洲城市比较容易,但是对于东京那样的城市就比较困难了。

对于建筑,现在我会更加注意一个建筑在城市中的作用了,而不是把建筑独立出来看待。而在年轻时,常常会把建筑从城市中剥离出来,独立评价和考察建筑。这个可能就是建筑师不同经历的差异吧。

镜头下的城市建筑与生活日常

苏哲维虽然不会为了欣赏经典建筑疲于奔命,但在他的旅行中,建筑还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在路上的苏哲维更容易倾注自己的热情与主观认知,镜头下的建筑,镜头下的日常,更为生动有感染力。

苏哲维调侃自己旅行中的建筑照片是“高级旅游照”。所谓“高级”,是指比普通游客多了建筑专业知识,多了一些不同的城市观察视角。他对目的地有自己的预判,于是,有针对性地选择城市场景,用镜头勾勒心中每座城市的气质;他将建筑放于大场景中,观察单一建筑与城市环境的关系;他关注人与建筑的互动关系,注重人在建筑中的实际体验效果。苏哲维建筑摄影的专业背景与个人见解,为旅行者提供了一些有趣的,认知一座城市、认知一个旅游目的地的新视角。

芝加哥

如果你是建筑旅行的爱好者,你一定要去芝加哥。芝加哥是现代建筑的发源地,整座城市有一种克制的美感——建筑楼干净,线条简单、垂直。这座城市深受工业发展的影响,公路文化发达,苏哲维印象最深刻的画面是,一条垂直的马路直接插入芝加哥高楼林立的市中心。车水马龙的一条马路,加上城市天际线,这才是真正的芝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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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哲维喜欢站在高点看这座城市,或者站在开阔的水边看它的天际线。芝加哥河两岸都是知名的建筑,他喜欢站在那条河的桥上,把河和两岸的建筑都拍摄下来。在苏哲维眼中,与上海外滩一样在水边有一大片高楼的芝加哥,其建筑没有花枝招展,而是有着互相谦让的态度,设计得很克制。建筑师关注的不是自己设计的建筑要脱引而出,而是整个芝加哥的风貌本身。

◎ 对话 海峡旅游×苏哲维

海峡旅游:作为建筑师、摄影师,您在旅行时,视角会有什么不同吗?

苏哲维:在旅行中,我主要以观察当地人的生活状态为主。当然建筑学的专业背景让我的旅行体验更丰富,普通游客关注的我也会关注,他们不关注的建筑内容我也会关注。我看建筑主要集中在芝加哥,我很喜欢芝加哥,它是现代建筑的发源地,符合我对城市的认知。芝加哥有很多很好很出名的建筑,也有名不副实的建筑。库哈斯做的伊利诺伊理工学院学生活动中心,和我想象中差别很大。它被外界炒得很夸张,实际上体验感差,施工差,在芝加哥这样的一个地方,施工很粗糙,会显得不用心。这可能是别人不会注意到的地方。

海峡旅游:什么样的建筑会让您按下快门?

苏哲维:我拍城市建筑的时候,会更偏向宏观视角,大场景比较多,较少去关注一些细节构图。很多建筑迷会痴迷建筑局部,把它们拍得很唯美。我更愿意把它放在城市和环境当中,用一种宏观的观察角度。比如,很多人去教堂,用长焦去拍穹顶,拍一些华丽的窗花,但我拍的教堂都是比较大的场景,无论室内还是室外,我会根据这座教堂的城市环境,观察教堂的整体。城市是开放的。人在城市就像人在森林一样,人在森林里不会对着某棵树拍,而是拍整个森林。

海峡旅游:您的作品里,经常有人的出現,您怎么看待人与建筑的关系?

苏哲维:建筑本来就是给人使用的,而人与建筑的亲疏也体现了建筑的性格与气质,建筑始终在与人的关系中被不断塑造。很多时候是人和建筑的某些关系,某个场景在吸引我。我更倾向用照片记录日常,记录人和城市、人和建筑的一些很生活化的场景。有些摄影师会尽量把建筑拍得非常冷峻,像座雕塑,充满仪式感。我没有觉得他们不对,但我希望我的照片是有活力和温度的。

海峡旅游:在建筑摄影的过程中,关于城市,您有什么有趣的切口去发现在地文化?

苏哲维: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气质和氛围。厦门和成都就属于节奏比较慢的城市,“小资”;北京是节奏比较快,“糙”的城市,当然也有人觉得北京高大上。如果我要拍北京,首先会抓住它粗糙的一面,把它很土,很粗糙,又很国际化的场面结合起来,这是它的城市个性。如果是成都和厦门,我会把悠闲散漫的感觉拍出来,这个感觉很微妙,但照片上能感觉得出来,这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人。人的状态,是很能体现城市气质的,我会抓拍一些很有代表性的场景。在北京,我会在CBD拍一些气质看似与这样地方不大相符的人在里面穿梭,这就是北京的日常。而在成都一些很土的地方却能看见一些很洋气的人,所以我会拍洋气的人坐在成都一个很烂的茶馆里。

这座美术馆,

也许会是未来的小山乍之光

美术馆本是城市沙龙文化的产物,但近些年,建筑圈关注在地、做乡村建筑,似乎变成一种政治正确,不少乡村也敞开怀抱尝试新的建筑空间,这些空间常常自带话题热度,成了新的在地风景。新近拔地于乡村小岞旧盐场旁的小岞美术馆,与当地的海景相呼应,成为乡村公共空间的新风尚,更重要的是,它被视为先行军,用来探索当地人文的多元发展。

小岞是泉州最东面的一个海边乡村。从泉州往小岞行去,一路脚程都在海岸风光里,海风抚林,视野开阔,三面临海,小岞犹如一只岬角般向海里延伸。沿途不断有裹着碎花头巾、身着鲜亮服饰的女人,依海而生的惠安女如今成为了独特的在地符号。这里的地理位置相对闭塞,也因此原乡的风貌与民俗都保存完好,让小岞在全国的摄影圈与油画圈都为人所熟知。

几个月前,杜波随老师董豫赣第一次到小岞考察,环绕这个离家只有四十多公里的岛乡,他的第一印象是有些讶异的。临近的崇武镇因为发展旅游而变得十分热闹,相比之下,小岞却有些默默无闻,与身边朋友口中的写生摄影胜地的模样,略有出入。

令他惊讶的还有,这么小的一个岛转下来,海岸风貌却十分丰富。周边自然环境是建造地域性美术馆的重要方面,小岞北边有一片平缓的的细沙滩,曲折漫长,涨潮的时候,海水逼到脚下,潮水退去,海岸线却远到几十米开外。而附近的风车岛则是黄色礁石丛生,海岸线纵深且陡,沿岸还分布着造船厂,傍晚渔船归港,停靠在这里。

走进村落,原朴的渔村风貌更是令他着迷。百十年前的毛石房历经风化,布满青苔,有着自然生长的斑驳痕迹,十分漂亮。条石垒砌的闽南小洋楼原本朴素无奇,但错落在起伏的山岛峭壁间则令人耳目一新。就连海边造船厂的废石料,在建筑师们的眼里都是十分稀罕的材料。

近几年文化圈、建筑圈关注在地、做乡村建筑,似乎变成一种政治正确。但在杜波看来,建筑设计是用来解决实际问题的,因地制宜,应对具体环境的设计才是建筑师应做的。第一次到小岞,杜波关注到那些建造漂亮的老石头房子的工匠,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师傅,现在早已转成从事其他行业,但要是放在日本,这些老师傅是可以被奉为国宝匠人的。endprint

一直以来,小岞走的是发展旅游的路子,人们对它旧有的印象,也停留在惠安女、渔村这些符号上。但因为客观条件的限制,小岞未能像崇武一样,很好地打开旅游的局面。年初,当地的三位乡贤远赴北京,找到建筑师董豫赣的团队,希望能够在七月38位全国各大美院院长来小岞进行年度写生之前,用三个月的时间,在原来的海边盐田上建造一座美术馆。虽然在乡贤们的盛情难却之下答应下来,但从接手到全部建成,只有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几千平米的改造,董豫赣内心十分忐忑。

第一次实地探访之后,初步的设计方案很快通过,这让人感到意外。董豫赣的研究方向是中国传统园林,用山水园林的方法论来设计现代建筑,听上去十分有趣。团队边设计边施工,为了能够与周边的环境相融合,舍弃掉很多现代标准化的材料做法,而采用当地熟悉的材料工法。

杜波从村子里找来旧时候做石头房子的老师傅,邻镇的斗尾港因建造船厂而开挖很多礁石,那些礁石虽然久经海浪冲刷,布满海蛎壳,但都被如废料般堆积着。他们就地取材,通过设计排布,利用礁石做了假山和流水,美术馆的入口处还做了闽南传统的“四水归堂”。礁石、流水与不远处的海岸正相契合,传统的红瓦,则柔和地与周边的环境相映衬。

美术馆兴起于西方的沙龙文化,在杜波眼里,它们大多数时候只是在城市里一个密闭的方盒子,通过挂画、射灯,经营出展厅的环境。但建造地域型美术馆的方式,与城市美术馆不同,落地到乡村,需因地制宜。看到小岞美术馆所在位置、走势,海就在一边,但只有高处才能看到海,团队借势设计出一条笔直沿屋脊向上延伸的百米长廊 ,通过长廊,随着一步步不断往上,视野中逐渐显现出辽阔大海,心中顿生波澜,仪式感也由眼抵心。

用传统造园的思维来营造美术馆的公共空间,借势、造景,皆为小岞美术馆提供了独一无二的体验。园林中的手法转化为建筑语言,层叠应用在美术馆之中。设计的时候,建筑师也考虑到在公共建筑中能发生的事情。美术馆在城市是十分平常的公共建筑,但它落地到乡村,却有些不同以往,它如何与人们的生活进一步融合,如何让普通的村民感到亲近,而不是一个望而却步的存在,也是建筑师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日本的濑户内海对小岞来说就是一个很好的对标。濑户内海各个小岛上,许多建筑师与艺术家共同建起了许多座岛屿美术馆,不仅这些房子出自设计师之手,很有看头,更重要的是,美术馆也反馈给当地的村民,让当地村民参与其中。美术馆让这些曾经寂寂无闻的小岛一时间声名鹊起,也开创了一种新的模式,值得借鉴。

隈研吾在日本乡村建了一座广重美术馆,他说过,在那样的村落美术馆里,有很多在城市看不到的好东西。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小岞美术馆拔地于旧盐场边,一进入乡道,就可以看到公路牌上写着“美术馆”的指示。小岞美术馆的建成,让这里成为旅行者的新鲜之地,越来越多的人慕名前来,就连镇上的村民都对美术馆产生了好奇,有些村民甚至试探性地到馆里询问“这里需要门票吗?”。

作为新鲜事物,乡村的公共建筑逐渐打开了当地人的视野,人们能够从中感受到当下的价值观以及艺术特有的感受力。未来,这种乡村的公共性建筑,亦会对当地村民的感受力、生活方式、生存方式,产生不小的影响。有日本濑户内海的岛屿美术馆珠玉在前,小岞方也打算跳出传统的旅游发展思路,把小岞建造成一座艺术岛。

小岞当地的惠女林场值得一去,五六十年代集体主义时期,当地的妇女通过勤劳与智慧,种下了大片木麻黄防风林,如今树林已郁郁葱葱,像是一片天然的屏障,通道横平竖直,视野开阔,它与小岞的海滩一起,形成了当地几种不同的自然风貌,很是难得。 (《惠女林场》唐满生画作)

海峡旅游:在建筑方面,您自己的研究面向是什么?

杜波:我是董老師的学生,也自称“董门”。 我们在北大有一个小的研究机构,主要研究方向是中国传统园林,简单点说,就是提炼中国园林的一个方法来做现代建筑,其实它是有园林的味道,但不是中国传统的亭台楼阁的意思。我很喜欢明代园林家计成《园冶》里面的一句话,叫“巧于因借”,“因”就是因循旧有的状态,这是时间的线索,而空间的线索就是“借”。比如我们从旧厂房里捡来一根二十米长的吊车梁,挪到户外改造成一张大桌面,它面朝东,开馆的时候近七月十五,正好可以赏月。

海峡旅游:当地人对这座公共性的建筑,有怎样的反馈?

杜波:建造的过程中我就发现了一些变化,比如一开始我找到那些做石头房子的老师傅,他们说,现在还有人做这些没人要的东西啊。村子里的人都把自己的老宅重建,希望建成楼房。慢慢的他们开始发现石头房子是漂亮的、有价值的,也会自发地去保护自家的房子,未来他们可能会改造成民宿,更加丰富艺术岛的业态,带动当地的发展。

建成之后呢,很多当地人觉得新鲜,跑到咖啡馆去,小朋友在咖啡馆里大喊大叫,经营者告诉他们,咖啡馆是公共空间,让他们降低音量。后来大家再来这里,都会注意到,尽量小点声,所以这样的公共空间,在某种程度上,会潜移默化地改变当地人的生活方式。

在古镇盖房子,

重塑一段过去的生活

“九舍”隐在西塘古镇的巷弄中,如果你不认真看,还真不知道这里面别有洞天。与这两年来将传统建筑改造成民宿的风潮不同,“九舍”是一栋重新建造的建筑。它既是民宿,又像是西塘的一道缩影。建筑师戚山山对它的改造,不流于表象形式和元素,也不是文化符号的生硬植入,而像是在重塑一段过去西塘的生活。它的存在,本身即是一道风景,让传统的古镇更值得停留,也让旅人们有了更好的体验。endprint

在窄窄的西塘古镇里,穿过吴冠中笔下的烟雨、石桥、粉墙黛瓦,以及水面上划过一帆乌篷船,岸边垂柳斜生,一副写意的江南宛然在这里铺开。迷失在西塘的古镇里,不经意间便遇到一家民宿,“饮居·九舍”(以下简称九舍)就藏在西塘曲折的小巷中。

这栋房子的改造者是建筑师戚山山,一个生在杭州、旅居美国多年的杭州姑娘,长得颇得江南女子的灵秀气质。她是哈佛大学和世界最顶级事务所出来的优秀建筑师,参与过众多国内外的大型建筑项目。回国之后,她在杭州创立了属于自己的建筑师事务所STUDIO QI。2014年,她的建筑事务所接待西塘这个项目的时候,这个隐在西塘巷弄中的厂房还没有名字,仅仅是一个五百多平方米的厂房。甲方想将这里改造成为一个民宿,于是找到了戚山山。2014年,她的建筑事务所接下西塘项目的时候,这个隐在西塘巷弄中的厂房还没有名字,投资方想将这里改造成为一个民宿,于是找到了戚山山。

虽然长在与西塘同属江南的杭州,但西塘的水乡气息与城市俨然不同,长时间在美国学习工作的她经手过许多大型的公共建筑项目,但改造小体量的民宿却是第一次。她试图将自己的视角转换成一个西塘的老百姓,去感受他们生活的氛围与节奏,也试图从中找到属于这个古镇的文化基因。

她数不清自己在改造这栋房子的三年里去了多少次西塘,但每一次的拜访似乎让她对于西塘的感受更清晰了一些:她眼中的西塘,在游客散去之后,仍然保有水乡最纯粹的温柔。这里仍有烟雨,有石桥,乌篷船从桥拱中随着水波慢慢推出,刚好有几支斜生的垂柳恰到好处地掩在画面之中。夕阳西下的岸边,老人坐在板凳上抽烟,偷得浮生半日闲,一副写意的江南,就在她眼前铺开。

但让她印象最深的,还是西塘窄窄的巷弄。孩子们从巷子里鱼贯而入,倏然之间又消失在巷弄的尽头,小男孩会躲在某个巷子的拐角处突然冒出来,一下子就把后面的小女孩吓哭了,没准儿他喜欢的就是这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呢。

她曾经在一篇阐述九舍建筑理念的文字中写到西塘的巷弄:“西塘的巷子没有一条是直的,没有一条能看得穿。隔几步,便有一错动,从三十公分到一两米不等,退两米便成一庭院,三十公分就只是一条排水沟。房子动,巷子跟着动,三间房错动,巷子便拐三下;百间房错动,巷子便折一百道弯。所以江南巷子不会冷,风聚着钻不出,不似北方,能成呼啸之势;所以你听到嗒嗒的脚步声,也不知对面到底何人,非得走到那一错动的瞬间;所以孩子捉迷藏,只需一条巷子便永远玩不透。”

山山形容走在西塘的巷子里,是两边的墙夹着人走,有的能过一个人,有的能过两个人,手肘仿佛能够碰到墙壁,鞋尖刚好擦着青苔,晾衣的竹竿从头顶搭过。她说,这样的空间像一层透明的衣服穿在你身上,时而宽大,时而束紧,时而吸着你跑,时而将你推开,有挤压,也有力量。她逐渐感受到,古镇的肌理,正在于这种错动,这种力的“逼仄”。千百年来,这特殊的肌理承载着江南独特的聚落和生活形式;赋予了江南人惯有的品格气质;不消说,也孕育了无数优美缱绻的故事和诗篇。

于是,我们才能从她的想法里回过头来重新审视这一栋建筑。她将西塘固有的元素在建筑中进行了抽象的呈现,建筑本身就是西塘的一道缩影,这里有连接建筑与建筑之间的“桥”,也有逼仄的“廊”,同时还接纳了窗外“水与岸”的景。她将建筑与建筑之间的走廊设置了高度差,穿行其间的人们,仿佛是她在巷弄中见到的捉迷藏的孩子,行走在其中的人自己也会感到恍惚与惊喜。如果说通常的设计习惯是站在都市的尺度,从远处看,再到外立面,再从大堂回到房间,那九舍的尺度则是微观的“人的尺度”。

山山眼中的九舍已经超越了这栋500平米的建筑本身,是西塘市井的缩影。它不流于表象形式和元素,不是做旧的家具与门窗,也不是文化符号的生硬植入,而是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的人们,所营造出的生活的氛围与气息。

如果是从民宿的角度出发,山山的初衷在于重塑古时候的“群居生活”。不同于在城市中火柴盒般的公寓生活,而是能发生故事、情绪、歌谣的群居,也是真正快乐而多变的群居。在这里,人们得以從生活的抽屉中一跃而出,置身谜一样的廊巷、多棱镜般的厅室,所有人都有了新的一面,所有人都发现了别人新的一面,这样的群居,才是祖先留给我们的,应该挖掘和重塑的生活。

而从建筑的角度出发,它又“毫不起眼”地隐在西塘的市井之中。九舍的改造,赋予了老建筑新的生命,这种新生并非是生硬的、别扭的、强加进去的,而是建筑师深入西塘生活之后的有感而发。它的初衷并不是想这里成为一处“景点”,而是融入西塘的街巷中,真正成为这座古镇肌理的一部分。

设计这栋房子的山山,不仅仅是一个建筑师,也不是一个流连水乡美景的旅人,更像是一个做田野调查的社会学者。她用她的笔,勾勒出一个建筑师眼中江南水乡原本应有的样子。

◎ 对话 海峡旅游×戚山山

海峡旅游:九舍与西塘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样的?

戚山山:九舍选址西塘古镇,是为了可以回归儿时邻里间最为亲切的空间尺度。西塘,古时候人们称它为斜塘,它既有丰富的江南文化底蕴,也具有人间烟火和家园式的停留。这里是吴冠中笔下最为动人的小桥、流水、人家三维立体的江南图景。

正如吴冠中画里并非关注那些建筑元素的表象堆叠,九舍的设计中,同样也超出了对于表面建筑符号的依赖,注入更多的是对城市的思考和对生活的理解,延续和提炼了江南独有的古镇基因。

海峡旅游:九舍的空间布局中,如何融入西塘的小巷、弄堂这样的文化符号?

戚山山:西塘古镇虽小,但可游、可居,人们在饱满且丰富的空间组织内穿梭和观望,仿佛任何一张画面永远不会重复。同样,九舍延续西塘原有建筑群空间逻辑,引入“移动空间布局”并突出负空间的魔术性和重要性。在占地仅为500平方米 的基地上产生“一步三个景”的情境,并融入儿时记忆里的小巷、弄堂,使人、自然、建筑产生多维度互动,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行为距离。endprint

海峡旅游:如何将古镇的文化融入到建筑的改造中?

戚山山:在古镇中营造建筑,并尝试挖掘和延续原有精髓,手法不应流于表象形式或元素(这是时下国内各地古镇改造常用的简单方式,即把“文化”与“文化符号”混淆)。这些现成的符号不足以立为古镇的“基因”,古镇脉络的空间逻辑才是最为根源的遗传因子,并可被重新梳理和推敲提炼。

拥有“人的尺度”的城市,

让人保有生活想象力

如何去感受一座城市真正的气质?身为建筑师的汤建松会告诉你:用脚步去感受。他喜欢漫无目的地闲逛,去观察一座城市的空间规划,从宏观的角度梳理城市的脉络与肌理,因为这另类的旅行视角,他得以发现多数人都看不见的城市。

从最早的欧美风、日本无印风再到北欧风,一旦对居住空间的规划逐渐走向定式,这种标准化的审美是另一种死亡,我们也终将丢失对生活的想象力。

对汤建松而言,步行是了解一座城市的好途径。每当他前往一座陌生的城市旅行时,会先在酒店的周围闲逛几圈,观察周围的地形,诸如纵横的街道、琳琅的商铺,住宅区与商业街的间隔、公共空间的布局、社区的配套是否完善等等, 比起那些被成群游客所簇拥的景点,身为建筑师的他更喜欢观察城市的空间规划,从宏观的角度梳理城市的脉络与肌理,在闲逛的过程中感受一座城市真正的气质。

因为这另类的旅行视角,他得以发现多数人都看不见的城市。之所以看不见,是因为多数人在评价一座城市时,总是偏向用含糊不清的形容词来表达,企图以气氛、感觉、风格这类说辞蒙混过关,因此留在他们记忆中的那些城市印象也渐渐重合,变得千篇一律,乃至想不起当初为何被那些城市所吸引。或许是出于建筑师的职业敏感,汤建松更感兴趣的是造成一座宜居城市背后的驱动因素,对城市化的思考也成为他和两位好友创立退化建筑的初衷,他们尝试去探讨,究竟什么样的城市、什么样的空间适合人生活。自然,这样的城市也值得旅行者前往去感受它。

在退化建筑进行的有关城市化的研究项目中,今年九月在上海举行的“退化城市”展览尤为特别。他们虚构了一座未来之城,以“共享”为主题衍生出不同的建筑形态:譬如形如方尖碑的“共享精神塔”,这座塔承载了整座城市的所有信仰,信徒们来到这座塔,搭乘电梯抵达各自的信仰楼层, 除了传统宗教之外,诸如商业、技术、文化方面的信仰也会不断加入这座塔,因为现代城市里人的信仰已经变得很多元,用汤建松的话来说“好比如一个做茶叶生意的商人,基于生意的需求,他信仰的可能就是一位茶神。对城市里的个体来说,所谓信仰,更像是一种精神追求。”这座概念之城描绘的是伴随城市化发展可能会出现的高度共享的状态,乍一看充满了批判的意味,但汤建松却说他只是作为一个观察者,在观察城市的过程中,将自己看到的、发现的一些问题,以建筑或艺术的形式表达出来,“至于观者如何看待,那就见仁见智。我们本身并没有太多批判的情绪。”

诚如《看不见的城市》所写:“看不见的风景决定着可视的风景。”退化建筑通过“城市等高线”“城市测量”“退化公园”等等的实验项目,引导人们去发现城市那些“看不见的风景”是如何改变了城市空间,进而影响人们的行动路径与生活观念。而我们之所以跋山涉水前往另一个城市,多少都抱着体验另一种生活的想法。

酒店、民宿甚至是朋友的家,目的地的居住空间常常是我们认识一座城市的开端。提起时下备受追捧的Airbnb, 汤建松则坦言目前中国多数Airbnb更像是在经营而非体验生活,“Airbnb倡导的是住进当地人的家,体验当地的生活。但中国很多Airbnb都不是房主真正的家,他们租一间房稍微装修后再租出去,其实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精品酒店。”Airbnb很大一部分的吸引力在于那些带有个人印记的审美品位与生活趣味的居住空间,它提供了多样的生活范式。而中国时下并不完善的Airbnb其实也折射出目前国人的生活状态:很容易陷入追求风格的套路。对此汤建松的理解是:“人都有一种趋同性,就是向往所谓的美好的生活,美好的事物,但那些不一定是最理想的,也不是絕对正确的。”从最早的欧美风、日本无印风再到北欧风,一旦对居住空间的规划逐渐走向定式,这种标准化的审美其实也是另一种死亡,我们也终将丢失对生活的想象力。

屈从风格,对生活漫不经心的态度从个人的居住空间渗透到城市的空间布局,便造成了时下千篇一律、日益趋同的城市景观,这也是城市化过程中无法逃避的一点。在汤建松看来,“多车道的道路、大型商业体和住宅区域共同构成了现代城市。大部分城市都以快速交通优先来设计城市布局,因而人的居住空间被散落在交通缝隙间。”如此追求经济尺度的城市或许会带来更便利的出行、更繁荣的发展,但汤建松有时也会想,这样真的好吗?毕竟“我们还是希望拥有好的空气,能够在城市漫步,亲近自然,希望生活能拥有更多选择。”比起一个“经济”的城市,他更期待一个符合“人的尺度”的城市。

在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汤建松说自己就感受到了“人的尺度”。那是一座能够从容漫步的城市,每一条街道都能够让他停下脚步,舒适的长椅、沿街的咖啡馆、市民广场以及那些连贯的街巷和道路两旁的建筑之所以让人感到舒适自在,与荷兰完善且几近完美的城市规划密不可分,在城市化的进程中他们依然保有对人的关怀,为生活留出足够的空间。对汤建松来说,只能选择机动车代步的城市会带来排斥感。而荷兰是一个以自行车为主要交通工具的城市,道路上设有专门的自行车道和人行道相区分,骑上自行车就能驶往城市的任何角落,没有任何障碍。说起自己初到阿姆斯特丹时常看见人高马大的荷兰人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他笑着说:“我目测那个速度,感觉自行车也算是他们的快速交通吧!”endprint

谈起理想中符合“人的尺度”的城市,汤建松也有自己的标准:开车15分钟内可以到达城市任何一个角落,有足够丰富多样的店铺可逛,随时能够停下来歇息,能够结交到更多人。换而言之,符合“人的尺度”的城市能够给予你更多可能。毕竟“生活不是一个定式,它充斥着你所能想象的一切”。倘若一座城市可以让你漫游、迷失,坐在广场上吹风、停下来喝杯咖啡或酒,或是径自跑开;倘若它能让住在其中的人诗意的栖居、自由的呼吸,自然也能成为那些身在“别处”的旅人们所向往之地。

Tips

Citywalk:

做一个城市的漫游者

Citywalk最早的概念来自英国伦敦,当时的人们倡导用行走的方式来认识城市,后来这种“像当地人一样旅行”的旅行理念在西方尤为盛行,甚至还有许多专门从事Citywalk的人士。 由于每座城市具备不同的文化属性,因此Citywalk的路线是多样化的,但原则上是尽量避开喧闹的旅游景点,并用散步的形式去感受城市。判断一次Citywalk的好坏,主要取决于领队,不仅要具备丰富的地理、历史及人文等方面的专业知识,还需要较强的亲和力,活跃团队的气氛。

◎ 对话 海峡旅游×汤建松

海峡旅游:退化建筑的研究面向是什么?

汤建松:退化建筑的创立是源于我和两位朋友,王琦和杨鹿童希望能跳出设计或建筑师对风格化的追求,去考虑空间和人之间的关系,好好想想什么样的城市、什么样的空间适合人生活,研究的面向包括:退化建筑、两室一厅和客住宅。

海峡旅游:目前正在准备的“退化公园”是一个什么样的项目?

汤建松:“退化公园”其实是我们针对城市人的居住空间的一些思考。我们在杏林湾附近一个高层住宅楼里,租下了位于27层的一个套房,在里面铺设草地、沙石,种上植被,摆放长椅,把它改造成一个真实的公园。这个公园开放后面向整栋楼的居民共享,我们还做了一个线上公园,人们可以通过手机进入线上公园的聊天室,同时还能观察到公园里的状态。

海峡旅游:是不是就会出现两个人并排坐着却用手机在线上公园聊天的情况?

汤建松:当然有这种可能,其实这也我们时下最常见的状态,人和人之间的交流都是间接的。我们会思考公园作为社交场域,它其实也随着城市化的发展,由原来像中山公园那种绝对开放的状态,到现在变成被圈在住宅区的半封闭的小公园,以后可能就是我们现在做的,这种处于楼层中更私密化的公园。不过我们也不是说这个状态很不好(笑),只是想记录这件事。

海峡旅游:你是如何看待中国乡村的居住空间的一个大致的演变历程?

汤建松:我印象中中国乡村之前都是比较平均的布局,以传统的民居为主,后来大概是20世纪90年代初兴起了那种火柴盒的住宅造型,那应该算是新农村建设的第一波,随后逐渐发展成一种样式,由官方统一设计,根据提供的户型民间自己盖房子。一开始其实也是出于建筑结构安全的考量吧,后来发现这种破坏性建设对旅游业影响很大,所以又开始关注古民居、古村落,对其进行保护修缮。假如我们不带入审美偏见去看待,你会发现其实就是看待的角度不同,并没有恒定的美丑。新农村的建筑样式体现的就是这个时期的审美,也可以说它是这段历史的见证物。

市井建筑学,

欣赏城市里那些“无意识”的角落

石磊去过许多城市,在城市中行走、观察那些当地居民经常会忽略的“无意识”的角落,犹如一种城市探秘。建筑除了本身的功用,也提供了一条通道,供行走在其间的人们纵深穿越。通过行走与研究,石磊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线索,有了自己的“市井建筑学”:生活的东西会反映到建筑的外在,细细解读,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越走,索性也抛开城市的面子,越往里子去。

从光绪年间至今,厦门老城区这一片,建筑虽然像城市细胞般不断地更新,但城市肌理一直未曾有太大变化。

所在设计研究社在大生里巷子里的工作室内,正对门的墙上是一面巨大的KT板照片,走进门就能看到,挨着长桌,十分显眼。这幅照片是那道墙背后的大生里骑楼的背面,主人石磊希望可以通过这种视觉错觉的感觉,创造墻体消失,让城市的景象进入工作室空间。把它放大数百倍后,木头窗板、五金、墙面老旧的肌理略带慵懒地散开,即使一个斜放在窗沿的水盆也是自带细胞,在观者的眼下吞吐呼吸。

石磊是建筑设计师,也是土生土长的厦门人。不说别的,从厦大到大生里的这段路,他打小不知走过多少回。熟悉感会让人产生一种无意识的状态,忽略身边那些值得琢磨的细节。后来,因为研习建筑,他密集地研究与观察城市建筑,开始慢慢喜欢上不同的城市人文肌理,通过Citywalk的方式将眼光重新放回自己生长的这座城市。

庙宇在厦门有着高密度的分布,作为传统的公共空间,敬神祭祖之外,它还在方方面面与社会生活“黏黏糊糊”,闽南城市的气韵多多少少锁在庙堂的边角。建筑师饶有兴致地说起他关注的那些宫庙、街角小庙,有些即使是在这座城市生活多年的人,也未必听说过。湖里区的江头社拆迁之后,菜市场里只零星剩下宫庙,以往并不热络的老人,每天从城市的各个地方赶来,聊上一早晨,才肯散去,得以留存的宫庙也成为城市一代居民心中灵魂得以栖息的角落。

石磊开始关注庙宇,因为父亲是人类学教授,也一直在研究本土传统宫庙。庙很特别,它是一个传统的公共空间,今天我们说到以前的闽南大厝,会觉得它是需要保护的,甚至觉得它是一个奢侈品,应该建造成一个博物馆或者公共空间,人居住在里面有点奢侈。但实际上还是有很多人居住在里面,宫庙跟今天的社会还有着很强的联系。

他不断地去这些不太为人熟知的宫庙“打卡”,工作室里有一幅他为宫庙画的门神,层层的拷贝纸叠在一起,铅痕繁复凌厉,印证着建筑师的思考不仅停留在设计的层面。传统庙宇的生态、社区感,到不同人的生活状态,都有着相似的现实,林林总总,最后落到他的眼中,构成了他的“市井建筑学”。endprint

传统的日常建筑、庙宇都在滋养着城市的文化肌理。走出这座城市,他继续用建筑师的视角观察不同城市的细节。除了耗费车程,奔着去朝圣的那些无与伦比的建筑,让他兴奋的还有在车上忽闪而过的那些日常的建筑,那些“无意识”的角落。当他关注貌似不起眼的事或物時,却发现它们给观察者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惊喜。对建筑师而言,他更欣赏那些在有限的资源条件下创造出让人惊奇的超越日常而又依然是日常的建筑。

建筑提供了另一个维度的视角去观察城市。甭论是建筑爱好者,或者只是一个Citywalker,也可以在游览不同国家与地区的时候,去关注风格迥异的建筑。站在一栋建筑前,通过时间与空间的线索,纵横地去看空间的重叠、光线、立面,肌理是重要的,建筑的经典在于细节之处。即使足不出户,家里的几扇窗也是观察城市建筑,了解街区文化的通道。就像石磊做过的一个实验性的项目“私藏CITY”,以个体私有的城市视角,每一扇窗都瞄准了城市的方方面面:“有的俯瞰老城、有的直面楼栋、有的眺望街道、有的面对山体、有的可观大海、有的近水楼台、有的仰视才得天、有的与对窗握手、有的树荫成屏、有的光可成箭。”通过窗台望出去,你可以得到不同的城市风景。

建筑师指着墙上的地图,说着自己最近的发现。从光绪年间至今,厦门老城区这一片,建筑虽然像城市细胞般不断地更新,但城市肌理一直未曾有太大变化。往各个街区去,老城之中藏着两副面相,一个带着历史光辉,码头、骑楼皆是闽南文化与外来文化接驳的注脚;另一个则是令人熟悉的凋敝气象——老居民们住在热闹街道后面的小巷子里。走廊、天台、外露的楼梯……传统建筑的筋骨与张力,提供着关于这座城市记忆的线索,塑造着一座城市的氛围。

通过避开大道,深入小巷,你甚至可以走进19世纪末或者上个世纪初的老厦门,肌理致密的社区,让人闪回到传统的年代 。置身其中,周遭的一切似乎因这份略带的市井气得以以慢镜头的方式徐徐展开,就像曾经站在工作室照片里的那栋民房前,即使不知晓它的历史,建筑师也能凭借置身屋外的单纯建筑体验,对居民楼的身世浮想联翩。建筑内里的褶皱全被翻转在外,暴露出令人猝不及防的鲜亮和阴暗,如果你尝试调动更多的感官,也许还能听到厦门腔调的邻里絮语。

建筑除了本身的功用,也提供了一条通道,供行走在其间的人们纵深穿越 。通过一次次的行走与研究,石磊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线索,生活的东西会反映到建筑的外在,细细解读,也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越走,索性也抛开城市的面子,越往里子去。年轻建筑师插入人类学者的研究场域,将关注点放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与这座城市的改造,同样有别样的故事发生。

去到不同的城市,石磊会在建筑师与旅行者的身份之间切换着。他喜欢在大家尚未起床尚未集合之前,在附近的街道里转转,好好地看看这些处于一个时代的“成本体系”当中的平常建筑,看着这些创造出民众的日常生活的建筑。从不同的切口进入城市,又跳出来,除了关注建筑本身之外,他还关注建造背后的逻辑,洗去建筑的神性之后,慢慢从生活与文化的角度解构它。“在现场对这些日常建筑的片段性的阅读,总是可以让我获得不少不错的体验。”

Tips

城市建筑的前沿

除了想象力,你也得有一些知识储备。如果你对建筑感兴趣,不妨了解一下拥有百年历史的“威尼斯建筑双年展”,它是世界建筑艺术界最具影响力的盛事。阿尔多·罗西的《城市建筑学》颇有些深度,但他毕生探讨建筑与人类集体记忆之间的联系,值得一阅。书籍方面还有凯文·林奇的《城市意象》,通过这本书我们可以有意识地探索一个人对城市认知方面的结构。

◎ 对话 海峡旅游×石磊

海峡旅游:我看您有去过很多城市,如何从公共建筑空间去了解一个目的地?

石磊:先了解地方的文化差异,然后,融合到旅行当中去,把它当作一种探秘的过程,体验更本土更市井的东西。比方日本我喜欢京都,它是一个古都,但本地人还生活在那里,可能生活好几代。京都有很多寺庙,他们的仪式感很足,年轻人会穿和服参加自己的成人礼,这背后的文化传承挺让人感动的。

海峡旅游: 这方面有很好的案例吗?

石磊:澳门是我很喜欢的城市之一,如果你避开靠海的那一带,走进老城里,你会发现它跟厦门有些相似,但它更为精致,以前葡萄牙人留下的西式建造体系都还在,甚至比我们这边要发达。澳门有许多精致普通的门头,虽然不是非常惊人的设计,却将Logo、各种材料的使用发挥得非常完整,这样日常的呈现,是我心中觉得精致而感动的城市细节。现下大家都在说千城一面,但实际上每个城市都有属于自己的细节,通过观察这些,可能会有更强的感受。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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