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份亲情,请来领取

2017-11-06 08:18文◎宁
家庭生活指南 2017年10期
关键词:电话爸爸母亲

文◎宁 子

有一份亲情,请来领取

文◎宁 子

他一直站在那里,以父亲的名义,只等素以需要时去领取。

别怕,你信我的是吗

没想到那么紧要的时候,素以摸起电话拨打的不是120,而是打给了他。

夜晚11点,他应该已经睡了吧?电话却习惯地开着,振铃两声后便接起来。

“爸。”素以脱口喊他一声,声音颤颤,哭腔明显。

他立刻清醒:“素以,别着急,出什么事了?”

素以依旧语无伦次,讲述母亲刚刚晕倒的情形,他听了几句,飞快打断素以,令她放下电话去找速效救心丸给母亲服用,又叮嘱素以让母亲躺卧,不可移动,等救护人员的到来。

素以丢了电话奔到电视机柜下面的抽屉翻出药箱。还好,母亲退休后,一次检查身体查出心血管有点问题,之后便常备速效救心丸。素以把药按照他叮嘱的给母亲服下,几分钟后,听到救护车的声音传了过来。

很快,母亲被送到市人民医院急诊,他也已经赶到,在随车医护人员的紧急处理中,母亲已经苏醒,做了例行检查,诊断结果出来,如他所料:心梗。需要打支架。

素以的手一抖,诊断书掉落下来。

“别怕。”他拍拍素以的肩,“只是个小手术,我来做,你放心。素以,你信我的是吗?”

他的口吻笃定,眼神温暖。

素以忽然平静下来。

是的,素以相信他。以至于在母亲因突发心梗晕倒前,本能的反应是向他求助。但也直到这一刻,素以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这个慈祥温雅的男子,尽管自己曾经叫了他两年的爸爸,可是三个月前,素以已和秦凯离婚,所以和他,也已经不再有任何关系。

想起那一刻在电话里带着哭音大声喊他“爸爸”,素以尴尬凸显。

他好似完全不觉,只在素以平静后,仔细询问母亲发病前的症状,问到之前是否肩膀或背痛,是否疲劳、心慌。素以只是摇头,“今天下班后我跟同事在外面吃饭,回到家中母亲已经睡下。中途她起来去洗手间,走到门边,突然晕倒。因为第二天是周末,我睡得迟,正在看电视,因此察觉。”

“万幸。”听完素以讲述,他轻轻舒口气,“如果当时没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又安慰素以:“你也别太担心,以后多多留意就是。”

素以点点头,想对他说声谢谢,却没有说出来,因为素以突然不知道用哪一种称呼更合适。

他再次拍拍素以的肩:“没事的,我去准备手术。”

在他转身离去后,素以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他是那么好的人

手术很快进行,由他主刀。

他说危险性不大,却还是用了四个多小时,他走出手术室时,天已经亮了。坐下来,除去口罩,他的神情中凸显深深疲态。

素以记得他大自己30岁,也是50几岁的年纪了。这几年,他已很少再上手术台,年轻的医生一拨一拨顶上来。这一次,不外乎是为着素以的缘故。

母亲还需要在医院住些日子,他缓缓叮嘱素以术后饮食、情绪安抚等注意事项,职业语言,声线中充满温情。

素以一一点头应着,他平日里并不是话多的人,但这次,事无巨细,要等到好半天,素以也才可以对他说:“……爸,谢谢您。”

素以不知道还能怎么称呼他,毕竟叫了整整两年的爸爸。离婚至今,素以没有再和他见过面,也没想过会见面,所以,更没有想过,若他日再见,如何称呼。

或者在心底,素以还是更愿意这样叫他。

他看向素以,微笑:“既然还叫我爸,有什么好谢的?”

素以再度红了眼圈。

不过午后,他便回到医院。小憩过,他的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

支架手术对身体的伤害性不大,母亲睡足一觉,气色亦好许多。

他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跟母亲聊几句她的病情,有安慰,有叮嘱。又聊了几句寻常的话,只字未提素以和秦凯已经破碎的婚姻,中间,素以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唤了他一声。他那么自然地应着,神情不见丝毫异样。

坐了半个小时的样子,他才离开。

母亲叹口气。

素以握一下妈的手:“妈,别想那么多。”

母亲摇头:“虽然这事不是你的错,但还是觉得有点儿对不住他。秦凯爸爸那么好的人。”

母亲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母亲没有说错,他是那么好的人。

那一刻的人生充满安全感

素以还记得和他初次见面的情形。

是在一家西餐店,秦凯说,是他选的地方。那天下午,素以跟秦凯到达时,他们夫妇已经早早等候在那里。他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略清瘦,鬓角已有清晰白发,戴无框的眼镜,西装革履,笑容温和,非常儒雅。远远看到素以便起了身,亲切招呼:“素以是吧?来,快来坐。”

那种气质,那种笑容,符合素以对一个外科医生和一个父亲的全部想象。

素以父亲离开时,她只有6岁多一点,对父亲生前的相貌、气质,已经记不清楚,但不知怎么,却感觉若父亲在,也该是这个样子。

反倒是秦凯妈妈,虽也礼貌客套,但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压力感。并且,素以感觉得出来,对自己和秦凯的交往,秦凯妈妈并不那么满意,如母亲所说,两家不算门当户对。母亲半生从事的职业,不过是一家小企业的会计,素以家境平平,生活简朴。而秦凯爸爸是市医院的知名专家,秦凯妈妈在高校任教,他自小家境优越。

素以不是不明白这一点,甚至在和秦凯的交往中,他也常常会不自然地流露出一种习惯性的优越感,但除此,秦凯待素以极好,誓要娶素以为妻。

所以两个人决定了去见彼此的家人,决定了在一起。

一顿饭,他含蓄又真诚地给了素以许多叮嘱和祝福,并一次次及时又不动声色地打断了秦凯妈妈试图说的某些话。他令素以那顿饭吃得稳妥,没有丝毫为难。后来素以听见他同秦凯妈妈说:“当初秦凯要是个女孩子多好,我就喜欢女儿。以后,咱也有闺女了。”

秦凯妈妈便转头,朝素以笑笑。

素以也笑,心底有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温暖。他和秦凯并肩而立,在那一刻让素以觉得人生充满了安全感。

知晓了人生无处不相逢

素以就嫁了。

婚后并没有同秦凯爸妈生活在一起,他们是那种新派的父母,更赞同子女结婚后自立。只是在周末,两人会回去待一天。

若不值班,一般是他主厨。他有一双灵巧的双手,既拿得了手术刀,也拿得了炒勺。常常会向秦凯询问素以的喜好,后来干脆会提前打电话给素以:“周末想吃啥?”

不知为什么,素以会毫不犹豫地跟他提各种要求。有一次,素以说得太快,听到电话那端,他忽然着急地说:“你等等、等等,我找笔和本子记下来。”

素以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为此他学会了做香辣鱼、水煮肉片、麻辣小面、青菜辣锅……满足素以对辣味的贪婪。

秦凯都为此嫉妒我,有一次一起吃饭直接抗议:“爸,你对素以可比对我好。”

他丝毫不接受:“那又怎样?谁让你是男孩了?”

秦凯妈妈打圆场:“你爸重女轻男嘛……”

看,也有过天伦之乐的好时光。甚至后来,朋友、同学、同事常常会找到素以,让她帮忙弄个床位或者联系一下其他科室的专家。为此,素以频繁“叨扰”他,随时会把电话打过去:“那个,爸,帮个忙呗。”以至于公司来了新人,听过两次素以和他打电话后,羡慕地说:“姐,你跟你爸关系真好。我爸脾气就没那么好,说几句就烦了……”

当时,素以笑了半天,最后差点笑出了眼泪。

也会在父亲节发朋友圈:老爸,节日快乐。

素以曾梦想生活会这样下去,过一两年,和秦凯有一个孩子,而他也已退休,带着孩子去公园,去动物园,去迪斯尼……因为他,素以选择包容秦凯婚后那些渐渐显露的小问题:懒惰、不上进、偶尔酗酒、彻夜玩游戏……直到后来,他和一个游戏伙伴走到了一起,那个90后的姑娘,张扬地将他们的照片打包发给了素以。

很快办理了离婚手续。同样因为他,素以没有跟秦凯打闹,没有将真相公之于世,甚至没有对秦凯提出任何经济要求,只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带走了。

他是几天后知道的,那天晚上,这个始终没有学会发短消息的男人,给素以发来一句话:素以,爸爸对不起你。

八个字,让素以哭到不能自已,只觉得那一刻是那么心疼,不是为失去的婚姻,而是为失去了他。为在自己的人生中,又一次失去了爸爸这个称谓。

那时知晓了世事无常,而此时,却知晓了人生无处不相逢。

把失去的他又找了回来

素以母亲住院的日子,他早早晚晚会过来坐坐,有时带一捧鲜花,有时是水果,而大多时候,是麻辣小面、麻辣鱼、水煮肉片、白米粥……素以熟悉的他亲手制作的味道。

每次,他不说什么,把那些食物放下。素以会在他离开后大口大口地吃完,吃到一点儿不剩。然后把餐具清洗干净,等他再过来时带走。

素以依旧叫他爸爸,彼此心照不宣地用这种方式继续着已经断裂又被重新黏合的情感。

同病房的人始终猜测不出素以和他真正的关系,有个阿姨实在耐不住好奇,有一次,干脆问素以母亲。母亲笑了笑,这样回答对方:“秦医生是素以同学的爸爸,她从小跟着同学叫人家爸爸,叫了这么多年。”

素以听了,忍不住扑哧一乐。母亲学会撒谎了,不过这个谎言,有温度,有温情。

半个月后,母亲出院,非常巧,那日正是6月的第三个星期日,父亲节。素以想了想,依旧发了这样一条朋友圈:老爸,节日快乐。

然后买了两件衬衫拿去给他。

朝他走去时,素以心里充满簇新的欢喜,她知道失去的已经失去,可是却把他找了回来。确切地说,是他一直站在那里,以父亲的名义,只等素以需要时去领取。

编辑/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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