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路，那一抹乡愁

朱梓霖

静静的，我不知道在这条路上走了多久，当所有的波澜壮阔都化作细波，所有的锣鼓喧嚣都归于岑寂，看路边的野花渐渐散去，生活中的冗繁浮华慢慢褪尽，唯独记忆里的那条路依然清晰，它承载童年的记忆，如一抹淡淡的乡愁，虽历经风霜无数，但依旧脱俗、依然纯净。

雾气蒙蒙、细雨霏霏。

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但每遇此景，心弦便被莫名的情愫拨动，记忆深处那一抹乡愁，却上心头。轻轻的，翻开书桌抽屉最里面的相册，那张露出泛黄的一角的老相片，尘封的记忆如雨般落下。灰蒙蒙的天，黯淡的底色，整个基调都是阴沉的，横卧着的那个便是我小时候常住的太婆家老房子。墨色的山，蜿蜒的小河，泥土堆砌的墙，没有什么青砖黛瓦的古韵，有的只是那门前半米宽一条泥土小路，不浮夸，不张扬。路的一边是土墙，一边是桑叶田，我就是爱它，爱它的恬淡，爱它的默默无语。

穿过记忆的洪流，任无数双记忆的大手把我碾成轻尘，重回那段岁月。

我就站在那儿，望着几近倒下却依然顽强的老香泡树，望着泥土堆砌的房子的轮廓，望着光秃秃的桑叶田，望着不远处蜿蜒流淌的小河。最后，我低头，看见了它——这条路，这条承载着小时候美好回忆的路。它只是单纯的泥土，偶尔夹杂着沙砾，小水坑，还有顽强生长的小草。它是黄褐色的，带着淡淡的香味，就这样沿着墙壁蔓延，一直蔓延到田地。以前的我就这样一直沉浸在美好中，从来没有想过会有怎样的不好的事发生。

突然，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耳边响起，还伴着拐杖用力地敲着地的声音。我诧异地扭过头，发现竟是童年的自己和太婆！那个我欢腾地在前面跑着，两腿自在地踏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太婆一边伸出一只手，招呼着我跑慢点，别摔着，另一只手更用力地撑着拐杖，尽可能地加快速度追上那个我。太婆早已满头银发，手也龟裂得凹凸不平，豆大的汗珠沁在她沟壑纵横的苍老的脸上。

“扑通”一声，我跌倒在小路上，脸上手上脚上衣服上都沾满了泥巴。太婆一见，眉頭顿时拧成一团疙瘩，急切地问我疼吗，我却不管不顾，索性坐了起来，开始玩弄泥巴了。那时的路是热的、香的。

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回去了。一直都想着什么时候回去看看，那山、那河、还有那沿着土墙蔓延的小路。可当我半年前再去重新感受那童年的气息时，我却被一条不再熟悉的水泥路冻成了冰。它变得生冷，失去了以前的热度、温暖和柔软。这条水泥路还在被拓宽，它每拓宽一寸，桑叶田就得让出一尺，乡村就变化一次。一阵风吹过，没有沙粒被卷起，我却被什么东西糊了眼。这条路是冷的、苦的。

我开始怀念以前的那条路，那条黄泥小路，想到它之前的模样，想到它曾无条件地温暖着我，支撑着我，成为我成长的见证者。我想，我该做点什么。于是，我开始用相机拍摄那些少之又少的残存的黄泥路的照片，拍下每一粒沙石，每一丝轻尘，每一圈真实的光晕，每一串浅浅的脚印。我开始继续踏着变短的黄泥路，听它清脆的声音。我开始用文字记录下它之前对我的爱，企图挽留那条黄泥路，让它永恒存在。

生活在喧嚣的城市里，每天看太阳在钢筋混凝土的建筑物前升起，看漆黑的柏油路散发着工业文明的味道，我只能仰望星空。忽然间，我觉得我的心好痛。原来的黄土地下深埋着我对童年、故乡深入肌肤的眷恋，对农村的热爱，对已故太婆的怀念。它深藏着烟火人气。钢筋水泥阻拦的不只是我与路之间的感情，还有人与自然的依恋，现代与传统的割裂……

时间的沧桑变换，记忆中的那一条小路，那一抹淡淡的乡愁，始终如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