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湾，一个美得惹人醉的地方

杨昌友

这是湘西大山深处的一个瑶族聚居区。五个瑶族乡远离辰溪县城，分布在沅水中游的两岸，这里山水幽美，民风淳朴，就像瑶家自酿的竹筒米酒，天然清醇，也容易醉人。仙人湾就是其中的一个瑶族乡。

我的老家就在仙人湾瑶族乡集镇的古街上。仙人湾原名先人湾，早在7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就有先人在此繁衍生息。1986年全国文物普查时考古专家发现，仙人湾境内沅水岸边的潭坎大地断面上有大量的螺壳文化堆积分布。2006年湖南省文物研究所考古队进行抢救性发掘至今，已出土大量代表高庙文化时期宗教活动的文物。这就是潭坎大地高庙文化古遗址。瑶民祖祖辈辈在此耕作，如今那上面是一大片柑橘树，地里四季轮种着各色蔬菜。我想询问一声在地里劳作的乡民，你可知道自己脚下踩着7000多年的文化？我记得儿时上山砍柴，挑着柴火汗流浃背地下山来时，都会在潭坎大地旁边的一棵两三人合抱那么大的老“臭子”树下休息。那时，就常常瞪着地坎上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螺蛳壳发呆：谁在这里吃螺蛳，留下这么多螺蛳壳壳？

沅水流经仙人湾时，被潭坎大地十来丈高的悬崖绝壁挡回，拐了一个大大的弯，向下游流去。拐弯处形成一个深潭，江面宽约200米左右，风平浪静，碧绿若镜。下游不远处就是沅水著名的辰州滩，水流湍急，波涛汹涌，秋冬枯水期最窄处水面不过10米。小时候经常看到，上行的风棚船前面河坎上，一排赤背光膊的纤夫，低着头，佝着背，铆足劲死死拉紧纤绳，一步一步往前蹬；如果是机帆船，上滩时船屁股后面就直冒青烟，机器轰声震天。

辰州滩行船不方便，可是滩螺非常有名。急流中，一颗颗滩螺都紧紧吸附在石头石块上，干净，没有泥沙。如果在浅水里，只要挽起裤腿，弯腰伸手一摸，石头上就有大把的螺蛳；要是在深水中，就打个猛子沉下去，沿着水底礁石的周边摸去，那石面上、石缝间全是大颗大颗的螺蛳，摸满了一捧就钻出水面，把螺蛳放进竹篓或者竹篮里，又返身扑进水中……随便去滩上摸一回都会满载而归，少的有几斤、十多斤，多的有几十斤的，除去留给自家吃的，剩下的都背到集市上卖，很抢手的。辰州滩螺是仙人湾的一道特色名菜，城里的干部下到乡来，点菜时不要鸡鸭鱼肉，专点青椒炒滩螺。辰州滩螺肉质肥厚、黏韧劲道，辣椒蒜末一炒，香辣可口。有的吃完了，还要买几斤刚刚摸上来的新鲜滩螺，带回去给家人尝尝味道。

有一年暑假，我和同村几个小伙伴砍柴回家，跑到河里洗澡，最后商议干脆去滩上摸螺蛳，而且商定游水过河！那时我还在读高中，第一次游过了河，到对岸时几个人都成了软蚂蟥了，躺在河岸边不能动弹。现在想来都十分后怕！那么宽的河面，河当中稠绿稠绿的，深不知底，几个孩子说游过去就游过去了———只有一个人没有游到一半就退回去了。我想，这是养育我们长大的母亲河，一定有神灵保佑着我们。当然，父母知道后，我们几个都得到一顿暴打，再不敢生出“游对江”的念想。我第二次游过沅水河，是参加工作不久。之后，由于举家在外工作，二十多年再没有那样贴心贴肺地亲近过家门口的母亲河了……

2007年，辰溪大洑潭电站大坝建成，首台机组正式发电。辰州滩成为库区，被淹没在深水之下……尽管现在还有人在沅水里捞螺蛳，但深水潭里的螺蛳是沙螺，不怎么好吃了，再也没有原来滩螺的味道。

沿着河边的青石码头拾级而上，就是古色古香的仙人湾老街。外侧，房子都搭建在一丈多高的石砌墙头上，一溜的吊脚木楼参差不齐地伸展出来。夏天，人们就趴在自家吊脚楼木栏杆上，迎着清凉的河风乘凉；有的躺在竹床上，慢条斯理地摇着一把蒲扇休息。冬天，河风呜呜地叫，拍打着木楼的壁板，大家都躲进了房子里取暖；只有孩子们眯着一只眼睛，贴在壁板缝隙里，数着河里上下的船只。老街的里面，是房子挨着房子、屋檐搭着屋檐的长长的街道，许多人家临街的一面都装有柜台，柜台上的木板木方被磨得光光的，映照出曾经繁荣的商贸。如今，集市已经搬到另外一个新建的农贸市场，老街就变得非常的安闲幽静，成为人们最好的生活起居之地。偶尔，一些外来的摄影爱好者，端着照相机这里拍拍，那里照照，笑容里充满了惊奇和感叹。街上的老人们就一脸的不屑：这破旧房子有什么好照的。可是当对方把镜头对准他们的时候，那一张张满是皱纹的脸，刹那间都笑得十分灿烂，合不拢嘴，似乎炫耀着嘴里仅有的三两颗牙齿。

这些年，到仙人湾玩的人越来越多了。最吸引人的还是布村的梯田，仙人岩林场的银杏林和格桑花。布村是仙人湾西边山界上的一个村庄，距离仙人湾街上就十几分钟车程。村庄被层层叠叠的梯田抱在中间，一年四季景随农事，色彩各异，十分迷人。春耕时分，梯田全都放满了水，亮闪亮闪的，村庄就像一片泽国中的小岛；插秧之后，绿油油的禾田又俨然一条条绿色的飘带，飘荡在村庄的周围；收割季节，层层梯田金浪滚滚；冬雪飘落，又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周边数百里地的摄影爱好者不辞辛劳，背着大包小包的摄影器材，一年四季往这里跑。有的为了能够拍到布村不同时节的最美瞬间，都掐着指头算日子，背起帐篷打地铺、睡露水草坪。于是，布村从他们的镜头里，走出了瑶乡，走出了湘西，走到了外面的大世界。

仙人岩林场是一个国有林场，森林植被一直保护得好，是一个天然“氧吧”。其主峰海拔1016米，是仙人湾瑶族乡地势最高处，已经申报湖南省生态公园林场。到这里观日出、看云海，仿佛走进仙境一般，别有一番壮观美丽景象。每当阳光明媚的晴日，四面八方的游客都聚集在林场的丛林里玩耍，有上班一族，也有在校学生；有年轻情侣，也有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妇……深秋，那高大的银杏树林叶子一片金黄，地上也铺着厚厚的金色落叶，年轻人三五成群地在上面追逐嬉闹，俏皮地摆出各种姿势拍照留影，或者自拍臭美一番；孩子们都在落葉里打滚，陶醉在童年的快乐中。艳丽的格桑花海，让年轻的姑娘们一惊一乍，争相与花儿合影；装扮时尚的少妇蹲在花丛中，闻着花香，闭目神思，流连忘返……

仙人湾，真是一个美得惹人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