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

叶晓阳

山河故人

叶晓阳

从来万里心

“请看石上藤萝月”

到了三月的第一天夜里，雷公电母

悄儿咪咪喜相逢，孤云成了岛

十万游客在岛屿内外，挤成仙人

让开点嘛，郊区来火车，看不出旖旎

而春天硬是早得出奇，楼下松鼠

和野兔，一对夜游神，喝金门

举誓要同醉同欢，忘了双流哪个在飞

只有大梦略促，日出前是巴心巴肠

只有我，偶尔去到太平洋栽密头

无论多少次，都像是那没得名字的湖

整个冬天，鲫壳鱼在爬自行车

要翻过斯诺墓假山，看谁在偷人生

这雷声听到后头，雨反而不稀奇

袍哥人家，绝不喝燕京，只跪心上人

和路过的土狗，吹英语龙门阵

不吹丝弦，天地与心老，是谁来罗

金门县

从长城下来，万物心慌，果树发霉

不如在春天繁衍，在夏天走路

就这样一直看到了大海，看清世上潮

在长城上眺望内外，万朵冰心

也有荒冢，数不清天梯垮塌多少浩瀚

躺在肉身里，寸步难移，无往不复

外滩人群结队，沿码头为旧事伤神

屡次在啤酒和高粱酒之间犹豫

哎，外省人为何来此地？你去哪里？

落日透过酒瓶，多少人不惜一顾

在沙发上听潮生，像渡海渔舟

我们也许再也想不起，何时手造中华了

山河故人

好几次想跳进西湖，仔细端详越山青

苏堤下肚，真到了山里时分，

湖水沉没而孤舟亦已沉默，梅妻仍青春

转头空；劳碌半生，身在何处？

我在于谦墓前坐了一下午，阴霾四合

修旧如旧，呼唤风雨如一日

未曾另有游客过路打扰，天地为伴

四周树木无言：新雨又去，直至落霞别样

从山里出来，路过雷峰塔，夜里

再去武林门，处处回头，却如忠肃公同在

一直走到吴山广场，仿若看到钱塘江

波光汹涌如潮聚散，滚滚尘寰，莫须有？

为爱飞行

“知是何人旧诗句，已应知我此时情”

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我和一条河朝夕相对

它流淌不休，我时时飞行，都在数不清的

远方和数不清的下游。我在水中

如同镜里，在舷窗外的山川与荒漠，爱与愁

冬夜里风与夜色同行，在路口等红灯

等意恐迟归的夜班公交，等打折的大闸蟹

曾经肆无忌惮，到头来身价一文

街边老琴人如泣如诉：年轻人你可知道明天？

大小姐与丫鬟携手走过，路和路翻墙而去

行道砖破碎，野草顶风窜出，像草一样

这冬日如同秋日，江面上帆船如柳

驶入旧年。江水倒平静，隐去昨晚潮涌的野心

而支撑你我的电流，像是来自遥远的宇宙

永无穷啊！鱼在菜场的水盆里

店面的歌声惊来的秋鸿，马走着它的马路

羊有羊道，都算作崎岖，但翻过山就能飞起

在固原博物馆广场散步

“峥嵘岁月，何惧风流？”

晚霞再次降临，却在千里之外了

六盘山不见六盘红，在夏夜不知春秋

萧关侯寄坐在城墙边，东洋皆茫茫

重修古塔上写虚情，保佑你我

上复旦；修行已满百，睡在大梦忧愁

后山上前人筑路，落雁也不轻松

到了广场看广场舞，偷情后生点烟

更有多处蓬蓬车博激流，飞机飞过天空

看苦心人喝西夏啤酒，和五十斤论文

共患难，看高速公路穿过同心县

看这条路上，鸟和鸟在沙棘枝头疾飞

和无数姑娘一样，不要再回头

叶晓阳，1988年生于重庆，学于北京，现居美国。曾自印诗集《鼓捣社》《三哥哥吃了八路军的粮》《滚滚啊红尘》《金门县》等。曾获未名诗歌奖和光华诗歌奖。2008-2010年任北京大学五四文学社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