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猫的流浪生涯

2017-11-14 18:10乔仁潭
金沙江文艺 2017年3期
关键词:狸猫老鼠主人

乔仁潭

我是一只猫,出生在一个破旧的农场里。

农场在大山深处,远离城市,甚至与村庄也有一小段距离,是一个路桥公司的后勤基地。当我睁开眼睛时,我看到和我躺在一起的兄妹都是黄色,很漂亮,只有我是灰褐相间的虎斑纹。

它像它爹一样,长得不好。主人这样描述我。他是一个左脚有点跛的老头,六十来岁光景,精精瘦瘦的,很勤劳,成天都佝偻着身子在干活,还要巡查仓库的粮食和冷藏的蔬菜。

我一直都睡眠不好,因为从我有听觉开始,就白天黑夜的有老鼠打搅,声音不大,离得也远,可我还是不能像我的兄妹们一样安然入睡,我非常警觉。

我很不满意母亲的慵懒,它和它的另外两个儿女一样,喜欢蜷缩在窝里,只有听到主人叫唤时,才伸伸腰,慢条斯理地用舌头舔着爪子洗脸,然后心安理得地吃主人端来的食物。

当我们能够离开温暖的窝,自由穿梭在每间屋子时,我发现我的警觉不无道理,我看到到处都有老鼠的痕迹。我奋力追赶这些老鼠,也在这些追赶中练就了扑、咬、窜、跳的本领,即使我还抓不到老鼠,但我绝不闲着,闲着让我感觉难受,就像我的主人一样。有一次遇到一只大老鼠,我认为兄妹们会帮助我,这应该是作为猫的天性,可他们没有,他们仍旧麻木地望着我与老鼠搏斗,好在母亲帮助了我,我这才发现它的后脚有残疾,我认为我应该原谅它的慵懒。

三个月大小时,我能抓到一些老鼠了,我很不情愿去享受主人的食物,相比较而言,我更喜欢自食其力的感觉。所以,母亲和兄妹跟我有了距离,我也很少回窝,关键那个窝已经相当局促。

到冬天的时候,主人在屋子里烧了炭火,母亲带着兄妹蜷缩在炭火边的一个旧麻袋上,很是舒适。我不屑于它们的生活,独自蹲在木梁上,警觉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今年老鼠有点少,往年这个时候,山里都找不到吃的,老鼠们相互咬着尾巴,成群结队地往我这儿赶,很奇怪哩。主人与一位来访的农夫说。

可能是你养的这猫避鼠吧!那个有着古铜色皮肤的农夫指着我母亲说。见主人没懂,接着说,有的猫天生就有这本事,只要它在的地方老鼠就不敢来。

我想冷笑,但我不会笑,于是我愤怒地朝着下面 “嗷”了一声。

两个人都朝我的地方看了一眼,主人发现了我,把怀里的兄妹俩轻轻拔开,走到我蹲着的木梁下仔细端详,喔!是另外那只,长得比这两只都大,就是毛色不好看些,也不太乖。

那农夫也看清了我,给主人递过一支纸烟说,我看你养的是金丝猫,它咋像只山狸猫。

主人笑了,它本来就是大山里一只山狸猫的后代嘛。

我的兄妹们讨好地在主人脚边绕着圈,带着发嗲的味道,“瞄、喵、喵”地呼唤,在得到允许后再次钻进主人的怀抱。

好景不长,春天来临的时候,因为主人要退休,公司决定放弃这个基地,我们失去了家园。

主人带走了母亲,把我的兄妹们送给临近村庄的农家,本想把我也送人的,但他抓不到我,只好作罢。

我开始了我的流浪生涯。

我自觉练就的本事让我能继续在这个废弃的农场立足,我依旧安逸舒适地驻扎在这儿,我过着自由自在的、丰衣足食的生活,自由生长的粮食和瓜果吸引着许多老鼠,有时还有不小心闯进这块领地的鸟雀。

有时我也会窜入临近农场的那个村庄,偷点咸鱼打打牙祭。我看见我的两个兄妹分别住在两个农户家,都用不同的铁链子拴着,脖子上的毛被磨得快掉完了,光鲜亮丽的金色绒毛有些脏乱。它们见了我也不是很亲热,反倒有点敌意地注视着我,怕我走近那个脏兮兮的猫食盆钵。后来我很少光顾它们的家,因为我鄙夷它们的生活。我不止一次听到它们的主人说它们一点也不避鼠,还老爱偷东西吃。

村里还有其他的猫,大多对我还算友好,但它们的主人都急着赶我走,我游走在每家每户的木楼和粮仓里。在一只小女猫那儿我呆的时间长了些,因为我发现我跟它有了感情,它很黏我,如果不是它的主人拿木棒打我,我想我会在那儿长时间呆下去。农夫拿木棒打我的原因是我咬死了他家的 “小海猪”,我发誓,那东东真的像老鼠,连声音、气味都像,我难以分清。

离开村庄,我孤独地进入森林游荡,我遇到了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同类,我们成为了朋友,我还带着它到我的家共同生活,它也教会我许多东西,包括怎样与蛇搏斗。它说,遇到蛇你必须紧紧咬住它的七寸,这样蛇就会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你身上,你只管吸气,到它缠紧了,猛地鼓起肚子,一定要快,只有一次机会,蛇的骨结会被绷断,你就赢了。

我问猫都会这样吗?

它大笑,只有我们山狸猫会,天生就会,不用我教,你遇到这样的情况就会无师自通的。

我有点不相信,我认为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去惹那种有毒的家伙。我的朋友也这样认为。

其实我知道我们的友谊不会天长地久,因为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我们虽然不是老虎,却和老虎有着同样的习性。

果不其然,春天再次来临的时候,我们都到了发情期,我发现大家都是不理智的,为了争夺配偶,我们相互大打出手,最后以我的失败而告终,我也彻底失去了家园。

我开始了真正的流浪生涯。我不会像从小就生长在森林里的山狸猫一样找个洞穴做窝,我只能找那些在野外的畜禽圈棚,从骨子里讲,我虽然不喜欢人类,但还是不愿意离人类太远。

一条高速公路逐渐延伸到我经常活动的区域,食物大量减少。我有时饿得头晕眼花,可我不敢越过那条公路,因为我对路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我没有胆量冒险。我开始对我的生存本领表示怀疑,偶尔也后悔当时应该被主人抱走或者送人。

我三天没有食物了,我不得不去打人类的主意,虽然这很冒险。我发现在顺着公路延伸的方向一直有几个窝棚在移动,有时三两天就换个地方,有时要一个星期甚至更长时间,我还观察到他们穿的衣服很像我原来的主人,连胡子拉碴的样子都像,所以我有点亲切感。我时常去偷他们的食物,我听到他们对我的诅咒,也相信他们真会剥了我的皮然后用火烤着吃。可饥饿胁迫着我冒险去光顾他们的帐篷。

我终于失算了,掉进他们事先设计好的尼龙网,我原以为那网对我构不成威胁,我的尖牙利爪肯定能对付,但那尼龙网的丝太细太牢固,尖牙利齿使不上劲。我直到被他们放进一个钢丝网编制成的笼子里,才无望地、惶恐地叫着 “嗷、嗷、嗷”。我认为我必死无疑。

那个叫老王的,上了年纪的工人看完我后说,这是只家猫。

另外几个立即持反对意见,这毛色就是只山狸猫,还有这修长的体型。

那人掐灭手里的纸烟,山狸猫有鬓毛,杂在绒毛里,像刺一样,发怒和惊恐时就竖起来,还有,它的嘴也稍微短了点,我经常在山里我懂。

大家都沉默了,看来老王的话非常有权威。我也下意识看了一下自己的毛,发现真如他所说,跟我那个朋友是有细微差别。

他们吃完饭,居然用肉末和吃剩下的骨头合着米饭给我做食物,我吃得津津有味。

老王用欣赏的眼光把我仔细地审视了一遍,你看,只有家猫才会毫无顾忌地吃人给的东西,山狸猫就是饿死也不会吃,这猫我可以拿回去养。

大家对此似乎没有意见,我也第一次学会乖巧地在笼子里睡觉,不叫不闹,因为好长一段时间以来都没有温暖的窝和充足的食物了,我应该知足。

跟着这只队伍在深山里又换了几次驻地,我跟他们都熟了,不知羞耻地吃着他们用手递过来的食物,有时还讨好地舔舔他们的手。我的乖巧赢得了信任,换取了更大空间的自由,我被放出钢丝笼,用一根铁链拴着,在窝棚里蜷缩着等待人类给我喂食。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立了功。在队伍刚刚找了一个新宿营地准备搭建窝棚时,一条乌梢蛇准备袭击站在一堆乱石头旁的老王,我的活动范围准许我出击,我咬住了蛇的七寸毫不松口,同时把肚子慢慢收紧,最后这条蛇成了我捕获的食物。

我不是为了人类,是因为好长时间没有捕获食物的机会,我憋屈得慌,也许这就是天性。

队伍离开大山的时候,老王把我放在一个纸箱里,细心地给我留了透气孔,放进汽车的后备箱。离开铁链我完全有机会逃掉,但我没有。我老老实实地待在纸箱里,任凭汽车颠簸着我,几次把我刚吃下去的食物都吐了出来,却没有一点反悔的想法。

经过长时间颠簸,我几乎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好在终于在三天之后到了老王的家。老王的家其实挺不错,干净的地板几乎可以照得见猫影,我尖利的爪子在又硬又滑的瓷砖上起不了任何作用。

出乎我意料的是老王理发剃须之后,换上西装精神抖擞,挺气派,完全不像村庄里的那些农夫,像个大老板,跟这个城市很般配。我莫名其妙地感觉有点后悔。

老王待我不错,把我安置在一个小房间里,里面堆着杂乱的东西,也没给我拴铁链。我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方式,包括自觉到卫生间的灰盆里撒尿拉屎,按时接受主人给我洗澡。

这个家还有一只猫,纯灰色,毛绒绒的,整个身体长得很圆,体型只有我一半大小,很讨女主人喜欢,经常把它抱在怀里。我很看不起它,我相信它一定不会抓老鼠。不过同在一个家也不可能没有交情,它用藐视的目光看着我,说它见过老鼠,那东西很脏,在城市里生活,只有流浪猫才会去抓老鼠。我问它我们能干啥。它说给主人寻开心,因为我们是宠物,不过就你那样,那体型,恐怕成不了宠物。这个时候我看见它的目光里除了藐视还带着一丝对我的怜悯。

我讨厌那样的目光。我时常趴在高高的窗台上,望着无边无际的灯火,看见地面离我很远,心里非常茫然。

自然的天性还是让我闯了祸。一只偶尔飞过的鸟落在阳台上,我匍匐着,一动不动,足足呆了半个多小时,直到那鸟儿以为我就是一块抹布,才一步步试探着来啄食花盆中淘米水留下的米粒。我精准出击,抓住了鸟儿,也打翻了花盆。

女主人狠狠地把我摔在地上,我敏捷的身手没让我受任何伤。出于本性,我竖起背毛,露出尖利的牙齿对她发出“唬、唬、唬”的反抗声。女主人更加生气,抓起一把扫帚追着我劈头盖脸地打,我只能 “嗷、嗷、嗷”地哀求和躲闪。

那只小灰猫还算仗义,也“喵、喵、喵”地叫着帮我求情。

老王回来了,听了女主人怒发冲冠的讲述,平淡地说,我把它送走就是。

我想我一定得再次流浪,因为我相信老王不会为了我而惹女主人生气,即便我觉得他们的关系也不是很好,还经常吵架。

我带着被扫帚留下的伤痕,偷偷通过管道逃走了,我不知道能去什么地方。

到处都是烦恼的汽车喇叭声和灼热的燃油尾气,我机敏地跳跃着,躲闪这些现代化机械的危险,用灵敏的鼻子找到一个个垃圾堆,在垃圾堆里寻找东西来充实饥饿的肠胃。

几天后,我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垃圾味道,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我眼睁睁看见人类把一只流浪小猫打死,扔在垃圾堆里。我得找一个安身的地方。

我终于在郊区找到一个满意的地方,一栋烂尾楼。烂尾楼的前方有一排活动板房,里面有人住过的痕迹,现在住着五六只像我一样的流浪猫。

为了争夺地盘,我们经常发生争斗,不过我总是胜利者,所以我占据了最舒适的地方。在这个地方,我找到了自己的配偶,一只黑白相间的女猫,谈不上十分中意,但的确适合我。它肌体强健,没有我在也能自己捕食,对城市的下水道管网非常熟悉,能轻易地找到那些在餐馆里吃得肥头肥脑的老鼠。我们的孩子出生时,充足的奶水把四个小家伙喂得胖乎乎的,我满意地望着我的家,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幸福。

我从没想过这些小家伙们长得过快会导致灾祸。因为它们有过剩的体力,不像隔壁家的小猫一样,走路都歪歪倒倒的,所以它们不愿长时间呆在父母身边,老喜欢往外跑。它们频繁外出引起了偶尔到这儿来消化多余脂肪的人类的注意,我们开始惶惶不安,却又舍不得这儿的家。

几个吃饱了撑着的好事家伙,带着工具,包括弩和弓,还有火药枪,这些武器我在大山里都见过。我看见这些东西就知道情况不妙,但至今也弄不明白我们究竟碍着他们什么了,要来消灭我们。或许真如他们所说,只想练练身手而已,这个年代实在找不到他们所谓练身手的地方。

我和妻子各自叼了一个孩子就跑,等把它们安顿好,再回来时,看见另外两个孩子已经被打死了,同时被打死的还有其他小猫和一只女猫。一共六只,我在心里数着,我开始憎恶人类。

我们重新在一个垃圾场安下家来。这里臭气熏天,没有人来打搅,非常安全。

两只小猫长大了,跟着它们的母亲出去觅食后再也没有回来,不知是出了意外,还是早已决定分道扬镳,我不愿过多地去想,猫的思想感情没有条件像人的一样丰富。

现在的生活环境让我十分沮丧,我很难习惯那个味道,我开始生病,病得没有跳跃的力气,只能靠垃圾堆里的腐败食物维持生命,我想我快要死了。

一个拾荒的老头发现了我,嗨,这儿有一只猫,也不跑。

他的老伴应声走过来,一点也不嫌弃我浑身臭味,不过他们身上也有这股味。我们可以把它带回去养起来,这应该是一只很避鼠的猫。老太太认真地观察我后才这样建议。

我再一次听到了这种久违的评价,精神状态一下子好起来,起身轻轻在她肮脏的裤脚边上蹭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 “喵”声。

看,它还跟我们很有缘呢。老太太高兴地说。

在他们简陋的房子里,我再次和人类共同居住在一起。两位老人小心地给我把粘连在一起的毛剪除掉,用湿毛巾帮我擦干净嘴上的脏东西,晚上还能睡在他们温暖的被窝里,非常舒适。

房子是土瓦房,位于城市中心一个狭窄的巷道里,居住着七八家人,都是些老弱病残,在周围几幢高楼的遮掩下,像个天井,终日见不到阳光,很潮湿,随时都有一股霉臭的味道。时不时有老鼠来骚扰,我的尖牙利齿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两位老人待我很好,他们吃什么就给我喂什么。我很快恢复了健康,重新长出来的毛光亮光滑,敏捷地出没在这一片土木房子里。我听见其他几个老人在老太太面前夸奖我,我很骄傲。

我在这儿快乐地生活了三个春秋。

好几天都没见两个老人去拾荒了,我有些奇怪。这几天来往的客人很多,都穿着干净衣服。这些客人不止来我的家,也去其他几家。我蹲在木梁上静静地听着他们讲话,总算听懂了这些客人们的意思,他们要求两个老人搬家,搬到敬老院去集中供养。我之所以对他们的讲话感兴趣,只是因为我不想离开这个家。

两个老人磨磨蹭蹭,无论如何要求带上我,最后那些人还是同意了,不过要求体检,查查我是否健康。

老太太带着我来到一个宠物医院,这是专门为猫猫狗狗们看病的地方,我认为老太太和我一样从未来过这种高贵的地方,她比我还紧张,一个劲地抚摸着我、安慰着我,怕我闹。我很温顺地任凭那个漂亮姑娘用棉签去沾我的唾液,眼睛集中在那些花花绿绿的服装上。我在老王家时见小灰猫穿过衣服,不过它的很普通,没有这些漂亮。

要离开宠物医院时,我反倒有些恋恋不舍,我开始有点向往这种奢华的生活。

我和两位老人一同来到新居所,这儿的确宽敞漂亮,却没有原来自由自在。我被放在一个车库里,除了一辆殡仪车外,什么也没有。

白天我可以跟两位老人呆在一起,晚上必须回车库,其他还习惯,就是食物单调了些。

敬老院时常有一些富裕的爱心人士来探望,给老人们买糖果。一个穿着华贵的小男孩发现了我,高兴地叫,妈咪,你看这只猫会笑。我一愣,扯淡,谁会笑,我过了大半辈子也没发现我会笑,我是想笑、想哭,可我真不会。

一个艳丽的少妇走过来,抚摸着他的头,胡闹,看 《笑猫日记》看多了吧。

不是,真的,你看,它嘴上那两条深褐色的条纹随着它张嘴就会往上翘,就像笑一样。小男孩大概六七岁,固执地要他妈妈看。

他妈妈很不情愿地靠近我,认真盯着我的脸。我恼怒地朝他们咧了咧嘴,但没敢发怒。我学乖了,不敢随意招惹人类。

真的像笑呢!这个少妇说。我不想与他们纠缠,赶紧躲开了。

几天后,我还是被老太太放在一个漂亮的铁笼里,正式交给那个说我会笑的小男孩。我看见这里的工作人员和老人们都对这一家人非常欢迎,有点毕恭毕敬的感觉。

我被一辆很气派的汽车载着,来到一幢华丽的别墅。

在这里,我过上了曾经想像过的奢华生活。吃的是专用猫粮,那东西可口之极,也穿上了梦寐以求的漂亮西装,在入门口那个大镜子里我反复端详自己,发现自己真的很帅。

这个家宠物很多,猫猫狗狗之外,还有鹦鹉、白兔等等数不胜数,唯独我的行为能给这幢别墅里的人带来笑声,我自己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有这样好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宠着。其他的猫猫狗狗很不服气,总想办法找我茬,但它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我被彩色的铁链拴着,小男孩时常带着他的伙伴来看我,想办法让我咧嘴,我烦了不想咧,他们就想出各种办法让我咧嘴,不管我是高兴还是生气。

没多长时间,我就厌倦了这种生活,他们也很快厌倦了我,来看我的时间越来越少,直至没有。不过他们还是很慷慨,照旧供给我可口的食物。

说也奇怪,那猫粮吃久了,我竟然没有了抓老鼠的冲动,一点也没有,连想法都没有。

我在这舒适安逸的环境中慢慢老去。

我的胃口越来越差,越来越慵懒,整个身体长得圆滚滚的。铁链早就不用了,我没想走,因为我发现我在笨重的体重制约下,想跳高一点都难。

女主人发现了这个现象,跟已经长高了一个头的儿子商量,把它送去收容所吧。那个曾经对我非常感兴趣的男孩头也不回地说,随便。

动物收容所的人来了,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片的中年男子。跟着他一起来的小姑娘被我庞大的体型吓了一跳,因为她没见过这么大体型的猫。

中年男子认真地看了我的情况说,这是一只山狸猫,大概十岁了,你们喂养得太好,营养过剩,所以体型特别大,只是他有攻击性,难道就没伤害过人或者其他宠物?

女主人说没有,那个经常给我喂食的小保姆抢过话头,有,其他几只猫被它欺负过。

我有些发懵,我何时欺负过它们,顶多在它们淘气时吓唬吓唬而已,我只是不像其它宠物一样在她喂食时讨好她,因为我不习惯讨好人。

中年男子很绅士地笑着说,这就对了。

他们把我连着铁链铁笼一起弄上车,我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其实我就没去想过要反抗,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车上,我听见小姑娘伤感地说,这只猫都老了,肯定没人收养,不用多久只能给他安乐死。

中年男子狡黠地笑着,别担心,它大有用处,看见它的时候我就想到该把它送去什么地方。动物园的山狸猫死掉一阵子了。

可它是只家猫,顶多能说它有山狸猫的血统,专业人士一看就知道。小姑娘认真地说。

有几个专业人士来分辨呢?动物园图的是品种齐全,游客看的是新鲜,又不是什么稀罕物种,这也是对它最好的安排。中年男子胸有成竹。

我被直接带到动物园,被弄进一个挂着山狸猫木牌子的铁笼。这里的铁笼关着各种野生动物。

我仍旧过着被喂养的生活,不过伙食没有了猫粮,而是带着腥味的生肉合着米饭。一开始我拒食,肚子饿时也就顾不得了。

我的笼子很少有人感兴趣,老虎、狮子的笼子面前人最多。我和几只松鼠、刺猬一类的动物做邻居很不习惯,它们不讲究卫生,臭气熏天,天气热的时候更是无法忍受。

待我的体重下降到能自由跳跃时,我计划着逃跑。因为收容所那两个人的对话让我非常恐惧,再加上现在没有一点尊严,连那些小屁孩都可以拿根树枝戳我的屁股,打我的头,只要稍有反抗就会遭到成人或饲养员的训斥。

笼子里的光线有点暗,我把自己隐藏在角落里,几个小时都纹丝不动,即便饲养员拿根树枝乱戳一气,我也忍着不动。饲养员有些迟疑,他把门开得更大些,想把身子探进来查看,我乘机从他的脚下溜走了。

这次我选定了目标,我要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里的一切,我要回我的森林,或者回到村庄也行,哪怕这是一条注定要忍饥挨饿的路,以猫的寿命来推算,我只过完了三分之二的生命历程。

我顺着多年前的记忆,凭借我敏锐的嗅觉和方向感,朝着原来的家园方向走,风餐露宿,有时也会饥肠辘辘,或者在某个地方停留一小段时间,最后我还是坚定不移朝着人烟稀少的方向走。

我认为我会找到原来的路,其实不能。

当我想越过高速路时,一辆呼啸而过的汽车从我身上碾压过去,瞬间的疼痛之后,我感觉自己飘了起来,越飘越高。

我看见自己的身体像一个烙饼似的紧紧贴在地上,一辆辆车重复地从那块烙饼上飞驰而过,只有那条尾巴还在努力地摇摆着,不多一会儿也终于安静下来。

奇怪的是我觉得心情从未如此愉悦过,在高高的空中,我似乎看到了我原来居住过的村庄,在村庄的不远处,那个简陋的农场仍旧掩映在绿树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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