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百的诗词创作及其曹植诗歌研究

2017-11-14 18:45罗剑波
心潮诗词评论 2017年1期
关键词:研究

罗剑波

陈一百的诗词创作及其曹植诗歌研究

罗剑波

陈一百(1909—1993),别号百一,又有笔名“半千”,广西北流人。15岁入南京金陵大学哲学教育系,获哲学学士学位,随后赴美国康奈尔大学攻读心理学,又入斯坦福大学博士院深造。1934年回国后,先后在上海光华大学、大夏大学任教,教学之余,还负责主编《教育研究通讯》与《心理学季刊》。1937年抗战爆发后,应聘到国立师范学院(湖南蓝田)任教。1945年日寇投降后,应聘至广州中山大学师范学院任教,1947年任院长,后又至广西南京师范学院任院长。新中国成立后,历任广西大学文教学院院长,并先后在中山大学、华南师范学院、广东师范学院、广东教育学院、广州师范学院等高校任教授或院长职务。陈一百回国后致力于教育测量学、统计学的教学与科研工作,是这一领域的著名学者,影响深远;再加上其长期担任高校领导工作,为我国的高等教育事业,亦做出了卓越贡献。其为学界与社会所关注的,也主要是以上方面。但他自小即逐渐显现的诗赋才情,以及入金陵大学后对古典文学的关注,以及由此展示出来的研究才能,却少被人提及,更遑论作全面深入的考察与审视了。1927年2月,时年18岁的陈一百撰写了《诗里的渊明》一文;次年又完成《曹子建诗及其人生》一文,发表于《金陵周刊》第七、第八期,在此基础上的《曹子建诗研究》不久即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印行,在当时产生了较大的影响。本文讨论的重点,就在于陈一百创作《曹子建诗研究》的始末以及该书的主要内容与价值。

陈一百出生于广西北流传统的书香世家,是近代国学家、教育家陈柱尊先生的长子。据陈柱尊叙述,“其先盖出于浙江天台,至宋景炎间,远祖讳楠公,以进士官句漏令。时当鼎革,耻事二姓,遂弃官不仕。隐居县之西。自是之后,历二十一世而至先王父,皆世著清德”。至一百曾祖父,“慷慨好义,千金不吝。尝筑梅花书室于家之南,馆舍数间,池塘数顷,周以荔枝梅花之属,延师于其中,四方贫寒之士多来就学焉,而不取其资”,又“尝延邑中知名之士为诸子讲学。故先君子弟三人皆以孝友闻于乡”,故一百祖父陈开桢年方十六,即与其兄“先后列博士弟子员”,但“卒为主司所绌”。陈开桢性行醇乎儒者,为乡邑排难解纷,又重视教育,“于邑中教育事业,提倡不遗余力”,是清末民初北流新式教育的倡导者,先后创办了十里师范学校、十里工业学校、本里高小学校等多所新式学堂。这种家族文化传统及氛围,对陈柱尊、陈一百父子均产生了重要影响。陈柱尊“承先君子之志,从事教育,锐志著述”,其著作近百种,并先后任大夏大学、暨南大学、光华大学、交通大学的中文系教授及系主任,成为近代卓有影响的学者与教育家。

陈柱尊一生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与文学的教学、研究工作,唯好购书、读书与著书。平素所得,除家庭开支之外,“悉以藏书”。其曾自嘲曰:“柱尊好书如美女,一顾不惜千金予。春申日暮书肆中,忘食废寝不知苦。”在《妻杨静玄墓志铭》中,他感慨妻子对他的理解与支持:“吾教于中学大学二十余年,所得俸供子女求学外,悉以藏书。家中连吾父所积藏书数万卷。百越地卑湿,藏书多蠹,经年不曝,书尽为蠹粪矣。吾离家每间四五年始一归,妻每年四时为我曝书。常笑曰:‘人家曝谷我曝书,人家数钱我数书,人家吃钱我吃书。’”他名上海居所的书房为“十万卷楼”,请康有为题写匾额,又作《十万卷楼藏书铭》:“北流陈子志奇踪,藏书十万充梁栋。春秋点勘朝夕诵,坐拥书城朝万众。顾谓南面焉足重,诗酒判将岁月送。微言大义畴其统,聚难散易吾所恐,呜呼子孙永宝用。”诵读著述、诗酒人生,为其志趣所在,重于藏书,更是意在家族文化传统的承续以及子女的成长与教育。并将此种志向告诉一百:“我生读书虽不早,少小才名颇辉赫。猖狂虽与乃祖异,自比云鹏凌八极。……自谓终身无大志,只欲藏书十万册。此外田园数十亩,树以荔枝杂松柏。有时读书高阁上,醉复寝卧大树侧。名山事业苟有望,饿死沟壑宁足示。”这种诗礼书香的家庭环境,无疑对陈一百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一百系长子,陈柱尊对其寄予期待与厚望:“我儿我儿名一百,命名取义汝应识。人一能之己百之,如此行道谁能敌?我之名汝非夸汝,乃欲勉汝彰先德。乃祖立身虽不显,廉洁清名常藉藉。坎坷世路六十年,常在里闾为柱石。”陈柱尊《待焚诗稿》中还有不少写给一百的诗,亦表达了类似看法。如《示儿诗》:“乃祖立身虽不显,廉洁清名常藉藉。坎坷世路六十年,常在里闾为柱石。家栽千树万树松,门对千山万山碧。修身治家在勤俭,教子传孙以书易。”

陈一百自幼在父亲的严格管教下,能背诵唐诗宋词名篇。1915年,陈柱尊赴任梧州省立中学校长,带一百于身边亲自教授,经五年的勤奋努力,不仅完成小学阶段读、写、算的基本训练,又开始学习部分中学课程,并自学了英文、法文基础知识。在诗歌创作方面,一百更是开始展示出卓异的才能。1920年4月,陈柱尊与冯振、谭戒甫、朱东润等梧州中学老师携百余名学生至桂林旅行,一路间吟咏山水,诗酒酬唱,其间所作诗歌,后结为《桂游集》。其中即收有一百的诗歌数首,那时他才11岁。

夜宿留公堂

晨发平乐水,暮宿留公堂。是日雨濛濛,扁舟以为常。五时正欲泊,大雨声堂堂。既然停轻舟,携伞步岸旁。寂寞无人声,惟见农夫庄。夜深村犬吠,中心常彷徨。

游寿阳园道村达小村岩

十八抵阳朔,群山皆不恶。顷登小龙岩,岩中疑鬼凿。山旁敷茅茨,野田竞参错。小溪从中流,其声使人乐。

雁山别墅

诸公真奇士,载酒在身边。四月初七日,与我游雁山。雁山第一园,园旁有清泉。就中风景好,蛙声水底喧。萤火明如灯,直照过黄昏。贪饮不知醉,倒卧水亭间。

游七星岩

已游普陀岩,又游七星洞。洞中多怪奇,疑有恶鬼弄。昏黑日若夕,深潭一万尺。未远见奇网,双鱼在中击。岩中潭何深,我见即忧心。持杖直进去,双鱼不复寻。

一百诗才由此可见一斑,亦得到同行诸先生的激赏、称赞。1922年,陈柱尊辞梧州二中校长,恰其师唐文治先生在无锡办国学专修馆,遂电邀其赴锡执教。一百随迁,并考入无锡中学二年级。1924年,一百考入金陵大学哲学教育系,时年15岁。

入金陵大学后,除主修专业外,在父亲陈柱尊的熏陶、影响下,陈一百对古典文学及国学继续保持浓厚的兴趣,并先后撰写了《中国今日之中国学术界》、《诗里的渊明》与《曹子建诗及其人生》。同时他还积极参加金陵大学学生会周刊社《金陵周刊》的编辑工作。《金陵周刊》创刊于1927年12月,今核第2期有陈一百所作《卷首语》:

从远天飞来的陨石,经过太空的摩擦,也会发出刹那间的熠燿光明。

密林里的小鸟,脱了漫漫长夜的羁禁,也识得飞翔盘转,欢唱高鸣。

何况人们有了玲琍的感觉,精灵的理性,与腾沸的热情?

不要怕别人的误解,更不管懦者弱者的讥评!

科研成果转化机制,是指保障科研成果实现转化的管理制度、工作流程、政策规定;促进科研成果转化的思路、方法、措施、对策等。

大家保持着天真烂漫的儿性,拿胸中所有,尽量的挥泄流倾;

汇成这一泓清芳的泉液,化成千万滴的甘霖;

献给我们的同学哥哥姊姊,一周一回的涤洗那被尘垢污浊了的魂灵!

十六,十二,一。

《金陵周刊》作为同学们自己办的刊物,是大家情感抒写、思想碰撞的园地与平台,一百欲借此诗意地激发大家的创作热情,来共同创造一个美好的精神园地。此时一百17岁,我们于此亦可见其朴素而又热烈的情感,以及令人感动的理想情怀。1928年正月初一,《金陵周刊》第5期新年特刊出版,卷首有一百的《头一日头一篇》:

昨日何日,屠苏之醉未醒,

今朝何朝,椒花之颂方盛;

山河似梦,不知历劫几何,

国事如螗,又是新年十七。

兴亡有责,纵是匹夫难免!

百年之计,赖我青年;

一岁之基,愿始今日!!

新年伊始,面对国事混乱的局面,青年学子绝不可消极沉沦,而是须奋进图强,一百在这里吹响了催人勇进的号角。“兴亡有责”,“匹夫难免”,“百年之计,赖我青年”,时隔二十余年,这与梁启超先生“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之说,可谓异曲同工。一百自小培养起来的这种诗赋才情,在编辑《金陵周刊》时得到了同学们的认可,并任编辑部诗歌组主任,一直至1928年4月16日第9期。又核南京金陵大学学生会还编有《金陵月刊》,其第1期卷首“本刊主干”之“撰述”人中,有陈一百,该期还载有一百《达尔文以前进化论之进化》一文。1929年冬季,陈一百于金陵大学肄业,次年即赴美国留学。当时《环球中国学生会周刊》“游学招待部消息”,刊有《陈一百君拟赴美专攻教育》一则,可作为当日史实之佐证:

陈君一百,现年二十岁。籍隶广西北流。少年英俊,上海暨南大学国学教授陈柱尊先生之公子也。曾在无锡中学毕业,现在南京金陵大学肄业,今年寒假即可毕业。寒假后决赴美国留学,以求深造。所有美校入学许可证书,已有本会代为领到,现正准备办理护照等手续。拟明年一月中旬放洋首途,闻君抵美后即入芝加哥大学专研教育学云。

在金陵大学就读期间,除专业学习与编辑同人刊物外,陈一百主要致力于对中国传统学术及古典文学的整理与研究工作,这尚未引起学界的足够重视。1926年10月25日,陈一百完成了《中国今日之中国学术界》一文,对当时从事国学研究的学者、机构,以及相关出版物都作了详细的梳理与介绍,其中也表达了他的相关思考。如他分析当时社会上提倡国学的原因:

然自欧战以后,西国人士已渐觉悟相争相夺之不能久长,遂有趋重东方文化之倾向。吾国学者,既鉴于外侮之纷繁及本国文化之晦暗,更觉董理国学、发扬国光,为刻不容缓之务。虽内乱频仍,荆榛涂塞,其整顿之声亦日焉有加。数年以来,成绩盖略有可观者矣。

而据其提倡性质之不同,一百将相关学者分作三派:

(一)复古派。此派大约为前辈老师硕儒,目击世道,蹙焉心伤,于是提倡国学,盛著复古之论调。欲以三四千年以前之礼教,行之于二十世纪之世界,其志甚可悲,其行亦甚难矣。其根柢深者,固有精深之著作,其浅者则多不免流于腐败。

(二)调和派。此派为一群不新不旧之学者,略识西学之皮毛,又颇受提倡国学之影响,既不能以西学鸣其高,又不能以国学见其长,势不能不另辟途径,以求立足。于是交相互曰调和新旧学说、沟通东西文化,闻者亦翕然誉之。以为不激不随,深得孔子中庸之道。吁!何其惑也。实则东西文化,南北马牛,何有调和沟通之可能。即使可能,亦岂若辈之任。然而此派之势力则甚大。

(三)科学派。力此派学者,以科学之方法,研寻旧学,持淡冷之态度,洞察事实,具客观之精神,批评得失,不参成见,惟真之是求,对于学术界之贡献,为最大焉。

对三派之划分中,一百褒贬抑扬之意显见。其所慕寻,当然在于前辈硕儒的“精深之著作”,但更为其钟心的,乃是“用历史的眼光”、“用系统的整理和比较的研究”,来整理布置国学之材料。由此他认为陈垣之考摩尼教、火祅教等问题,“甚为精确”,胡适之《戴东原的哲学》一文,“亦有价值”,并誉其为“吾人不能不认为最具正法眼藏之作品也”。此外,他亦倾心于“用科学之方法整理古代学术者”:“自胡适之《哲学史大纲》发表后,有梁任公《先秦政治思想史》、陆懋德《周秦哲学史》,皆现代青年之最欢迎者也。”但即便如此,他又犀利地指出,“然其中错谬之处,当不能免,吾辈须小心读之”。不盲从权威,恪守审慎、独立的态度与客观的思考,这虽是学术研究应当遵循的基本准则,却也是最难做到的。一百此论,令人读来心生亲切与钦佩之意。经过对当时国学整理、研究的学者、机构以及相关出版物、成果作系统考察后,一百明确了自己从事这方面研究应采用的方法与态度。

1927年2月,陈一百撰写了《诗里的渊明》一文,发表于《金陵月刊》第1卷第2期。这是他对当时国学整理与研究作系统考察后的一次实践。而之所以从事这一研究,除了他属意于陶渊明之品性与文学成就外,还有反驳当时所谓新学倡导之“文学革命”的意图。他在该文篇首就开门见山地力陈其偏谬:“欧学东渐,新学者,盛昌“文学革命”之说;以为吾国旧有文学,皆彤饰粉涂,仅存躯壳,内鲜真情,有违自然之则,非合文学之旨,欲一起而尽歼之,其说实不思之甚。”在一百看来,中国文学源远流长,杰人、杰作率不胜数,足为今人法式者多矣:“溯自《三百篇》以降,诗人如泉涌出,偻指难穷;作品之富,世少其匹:其中如陆士衡、潘安仁、鲍明远、郭景纯、谢灵运之徒,皆丽辞藻句,文采斐然,间或稍伤雕刻,要亦未足以为大病。至其高超远淡,不泥旧格,深具文学之价值者,亦复屡见不穷。屈子以忧国之怀,居潇湘之汜,长歌浩叹,率属真流,《古诗十九首》情如辞美,步兵浪漫,缱绻情深,迨至渊明,其诗更爽朗精拔,不染凡尘。无声病之拘,而不失为辞章之秀,得自然之致,而不苟为鄙俚之言。可谓灵形兼重,意体双善,方于旧之一面专事揉饰,与今之专讲内情者,而无逼与不及之弊。”而渊明之诗,“最得诗之原旨”,可谓“兼新旧之长,最足为吾人法式者”,因而一百特以其作为研究、探讨的对象。

一百认为,诗歌是诗人感情之流露,人格之表现,生活之写真,自然之影像,其一篇一句,与作者皆有莫大的关系。因此,对于诗人之研究,不可不谨慎出之。不然“匪惟作者之真旨不易得见,抑常陷于垄断诬罔之罪,其害滋大”。因此,从事相关诗人研究,惟态度应客观与忍耐:

(一)客观个人文学为作者真情之代表。吾人心须以客观之态度,详加观察,庶可得其真际,善者不掩,疵者不讳,一以见真为本。近人研究旧文学者颇多,然多不免杂用主观,左右附会,可戒也。

(二)忍耐文学作品,蕴蓄最深,吾人必须耐心精读,细细玩味,以求其真体。否则走马观花,红白莫别,亦殊无益。吾常见今之学者,往往对于他人全部之作品,未曾读毕,执其一端,遽下评断,而自以为毫发不爽,亦可笑也。

以此认识为基础,一百对于渊明家世、所处环境与时代、渊明之人生观、渊明之品格、渊明之田园生活、其主张与道德观念、其诗歌之渊源、其诗歌之特点、其诗歌之影响、渊明诗之批评,以及渊明在文学史上之地位,作了全方位的考察与解读,其中颇有可采者。

陈一百《诗里的渊明》后被上海群众图书公司采纳,列于所出版的《陶渊明集》篇首,这对于时年18岁的一百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鼓励。此后,他又进一步完成了《曹子建诗研究》一书,并从中抽出《曹子建及其人生》一章,分两次刊登于《金陵周刊》第7、8期,全书不久即由上海商务印书馆于1928年6月初版印行。一百从事中国古典诗歌的整理与研究,除上文所言他对当时新文学革命的质疑外,还在于当时学界对欧西文学的重视,对中国古典诗歌名家的忽视。他说:“吾国文艺之富,殆可谓甲于世界;近世欧人如丽格(Legge)放克(Forke)之徒,皆从事我国古籍,而加里民(Giles)则更叹曰:‘中国之文学,若是其美备,吾不知其何故不欲自显于世也!’然则吾之文艺固有旧而常新者,浅尝如外人,尚能知其美备也,吾又安得而自弃之?”又曰:“吾尤有可怪者,今东西各国,莫不注重文学;新者固如火如荼之盛,而旧者亦莫不争相整理,以成系统,俾学者有事半功倍之乐。诗家如丁尼生(Tenne son)浪弗劳(Longfellow),真吾国白居易之流耳;而论其生平,叙其故事,评其得失者,乃日有其人,书成辄厚数十百页,人争读之。顾视吾国则何如?”陶渊明之后,之所以选择子建诗,是在于曹植所具有的较高诗家地位,一百习读后对其极为倾心,但关于子建诗,在当时却少有人触及与关注,对此一百极为感慨:“即此首屈一指之大诗家曹子建,整理其诗集者几何人?其书见于著录者几何种?此则自古以来,已寥寥早睹。至于今日,学者盖争言以新法整理古籍矣;然即以诗家而论,唯梁任公之于陶渊明曾有造述;自余百数辈之大诗家尚少有顾及之者,即以大名鼎鼎之曹子建,开后世诗学之无数法门者,尚几乎无人言之,不亦可怪也邪!”必然之外,其间亦有偶然的因素:“余不学无术,然天性所近,自幼即雅爱诗歌,尝于去岁草成陶渊明诗研究一篇,载于群众公司出版之陶渊明集篇首;今春偶读曹子建诗,觉其高超冲淡,爽朗精拔,竟有不逊于渊明者,遂亦不揣谫陋,草成曹子建诗研究一篇,书分四部,将(一)曹子建之生世,(二)曹集之传本,(三)子建诗及其人生,(四)子建诗之批评,一一详为论述。”他喜爱子建诗,整理、研究其诗歌,在他则成为了一种无法回避的责任。

《曹子建诗研究》分上下两篇。上篇包括绪言、曹子建传略、《曹子建集》之传本、曹子建诗之情感、诸家对于曹子建诗之评论五部分;下篇分曹子建诗选读与曹子建乐府选读两章。另最后附录有丁晏《魏陈思王年谱》。总体上讲,上篇是陈一百曹植研究的具体内容。有几个方面值得注意:其一,进一步明确和肯定了曹植的诗歌史地位。一百认为,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以诗学专家名者,应始自汉魏之际,为三曹七子之徒。而十家之中,三曹为盛;三曹之中,子建为优。故“谓吾国之大诗家,当自曹子建始,似亦无不可也”。其二,梳理子建一生经历,并概括其志不得伸之原因:(一)任性而行,尝开司马门,触太祖怒,因不得为嗣。(二)为兄丕所妬时设计诬害之。(三)尝为人所阻。(四)植忠于汉室。并在此基础上归纳植之所以不得志,“半由时势,亦半由天性”,极为允恰。其三,对曹集流传作了考察,并将丁晏《曹集铨评》与明代徐伯虬刊本、明活字本、明张溥本四本之目录列表作了比对。其四,以子建诗为准依,详细考察了曹植的情感、品格,以及曹诗于形式上的独创与成绩,以为“子建于诗,实开后人无数法门”,以此凸显曹植于文学史上的地位。其五,汇辑后世关于子建诗之评论,初步勾勒了子建诗批评史的脉络。总之,一百关注曹植生平、品格、曹集文献、曹诗后世批评等方面,虽内容仍有待于拓展与深入,但其已初步构建了子建诗的研究格局,在当时产生了较大的影响。研究之外,诗选正文,以《曹集铨评》为本,又以三本相校,给读者提供了较好的文本。此外,一百还收罗了历代文人的评语,从而亦提升了该本的价值。

对于《曹子建诗研究》,其父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将其与黄节《曹子建诗注》、古直《曹子建诗笺》等同并论:“当代之治陈王诗者,吾儿一百,昔有《曹子建诗研究》之作,于民国十七年,由商务书馆刊布。此外黄晦闻之注,古公愚之笺,咸各专家,俱行于世,陈王之诗,遂益为人所传诵矣。”三种之中,黄、古二氏,学界均较为关注,唯有一百,或是因其后世成绩不在于此,而有所遮蔽。故草成此文,以求拨开历史的尘垢,去铺开那被隐去的一页。

(作者系复旦大学教授)

责任编辑:姚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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