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谍影重重5》中的身份叙事

宋 敏 马瑞贤

(河北金融学院外语教学部，河北 保定 071051)

在文学范畴，身份叙事常常表现为作家将自我身份的探索施加在小说人物之上，使其代替自己进行身份的寻找与认同活动，深层次有着文化寻根的意味，最终的落脚点在文化上。如今，身份叙事理论不仅在文学领域有着较为活跃的应用与研究，在文学与电影日益融合的当下，身份叙事理论在电影艺术中同样获得了极大的发展。好莱坞系列大片《谍影重重》是研究身份叙事理论的典型范本，该系列电影始终在围绕伯恩的身份展开叙事，从第一部电影中伯恩失忆、失去了身份开始，整个系列电影始终在围绕伯恩寻找身份、推翻假设、肯定自我展开叙事。伯恩的身份看似只是贯穿该系列电影的主线，实际上也是影片探讨的核心主题，更是影片对于美国文化的一种探索与表述。《谍影重重5》是该系列的终结之作，依然沿用了前几部作品的身份叙事方式。下面将结合美国文化分析杰森·伯恩建构其身份的过程，旨在研究身份叙事在该部电影中的应用。

一、伯恩的身份困境

2002年上映的第一部《谍影重重》改编自罗伯特·鲁德鲁姆的同名小说，由道格·里曼执导，马特·达蒙、克里斯·库柏、弗兰卡·波坦特和朱莉娅·斯蒂尔斯主演，第一次让观众感受到了杰森·伯恩的超凡魅力。杰森·伯恩除了敏捷的身手之外，吸引观众的是身份的不确定制造的神秘感。从满身是伤的他被渔船从大海上打捞上来开始，“他是谁”就成为观众的最大疑问，随着船员发现他身上的芯片开始，杰森·伯恩就逐渐显露出他的与众不同，影片不断用碎片化的信息堆砌杰森·伯恩的真实身份，让观众自行去猜测他的身份问题。与此同时，在影片叙事推进的过程中，杰森·伯恩始终被缺失的记忆困扰，始终在寻找着自己的身份。

伯恩的身份困境是主导《谍影重重》整个系列的主要矛盾因素。伯恩通过植入自己身体的芯片，获取了一个瑞士苏黎世银行账号，当他来到银行打开银行账号对应的保险箱时，保险箱内的一把枪、六本护照、多国货币和一个巴黎地址等物品令他震惊不已，同时也让他的身份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在杰森·伯恩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以后，危险才真正降临，不断有人企图追捕他，甚至杀死他，这又为杰森·伯恩的真实身份和背景蒙上了一团迷雾。杰森·伯恩也在被追捕和逃跑的过程中，陷入了更深层次的身份困境之中，冥冥之中所有的信息都将伯恩的身份指向了CIA。

作为一个独立生存的个体，作为一个人，在受伤、失忆的前提下，杰森·伯恩甚至从一开始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从某种程度上说抹去了杰森·伯恩作为人的基本属性。于是，伯恩从“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开始，探寻自己的身份。即便伯恩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及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之后，他仍然挣扎在自己的身份困境当中，这也是他的人性挣扎的部分——究竟应当成为一个自己希望成为的好人，还是成为服从组织、服务国家利益的“杀人机器”。

从第二部《谍影重重》开始，伯恩的身份挣扎不仅表现在他与CIA的斗争上，导演从另一个角度出发，渐渐地表现出伯恩对这种身份从属关系的依赖心理。在最终篇《谍影重重5》中更是如此，前尘往事看似都已尘埃落定，伯恩过着逃亡者的生活，失去了曾经的身份，他每天依赖于在黑市打黑拳，一面可以维持生计，一面可以过着类似于从前的生活，找到自己活着的感觉。可以认为，杰森·伯恩在经历了前四部作品的丢失身份、寻找身份、确认身份、否定自我之后，在第五部《谍影重重》中他再一次失去了身份，他成为“无姓之人”，只能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于是，尼基·帕森斯的再一次出现，赋予了杰森·伯恩真实身份，再一次让杰森·伯恩告诉他自己是谁，这又是一个身份认同的过程。

二、伯恩的身份回归

《谍影重重5》又名《叛谍追击5：身份重启》，香港地区的片名翻译已经直白地告诉观众，这部最新版的《谍影重重》依然是关于杰森·伯恩身份的故事。虽然在前四部作品中，已经将杰森·伯恩的身份交代清楚，导致他失忆的原因、他为何会被自己的组织追捕、为何他开始否定自己的过去并重新做人，期待用新的身份开始新生活。但是，在杰森·伯恩被召唤进入组织，参加“绊脚石”计划之前，他究竟是怎样被征选，他的父亲又是为何横尸街头，他父亲的死亡是否对杰森·伯恩参加“绊脚石”计划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这些都是前四部作品未破解的谜团。

杰森·伯恩经过失去身份、被CIA追杀、找回身份、再次迷失等一系列过程之后，他的身份认知看似告一段落，但是实际上他依然处于懵懂和纠结当中。杰森·伯恩被CIA召唤进入“绊脚石”计划，依靠心理催眠和精神打击抹掉了他的“大卫·韦伯身份”，将他洗脑成为愿意为了组织和国家不惜牺牲自己的杀人武器，国家和组织想让他成为谁，他就是谁。此时的杰森·伯恩已经完全放弃了自己的身份，完全从属于国家权力。潜意识中，大卫·韦伯也放弃了自己成为一名好人的机会，放弃了道德和人性标准，将自己当作一个没有身份的战斗武器。

在重新找回身份之后，杰森·伯恩重新审视了自己的过去，他的良知和人性逐渐苏醒，他开始怀疑国家权力的正确性，以及放弃自己成为一个人的权利的正确性，他想要放弃杰森·伯恩的身份，重新开始大卫·韦伯的身份和生活。在《谍影重重5》当中展现了杰森·伯恩在经历了爱人被杀、新生活破灭的打击后，逃亡希腊的故事。杰森·伯恩在影片中依然无法释怀过去的种种，尤其是自己的父亲理查德·韦伯的死因，究竟是事故还是他杀，关于那天和父亲的会面，父亲含混不清的话语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苦衷和用意，这些都是模糊不清的记忆无法告诉杰森·伯恩的。杰森·伯恩虽然能够来到希腊躲避CIA的追杀，但是从前的碎片化的记忆始终在纠缠着他，令他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困惑和恐惧当中。尼基·帕森斯的再次出现打破了伯恩的生活和困惑，尼基带着自己从CIA服务器上下载的关于“绊脚石”在内的多个机密行动档案，打算告诉伯恩关于他父亲的事情，并打算将这些侵犯人们隐私、冷血的杀人计划公之于众。

尼基·帕森斯的出现令大卫·韦伯再次成为杰森·伯恩，伯恩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份带来的力量。杰森·伯恩身份的回归也意味着依然会有秘密被揭开，伯恩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随时会对CIA和美国政府产生巨大的伤害。因此，到了《谍影重重5》，杰森·伯恩已经进化为一个令CIA闻风丧胆，誓死要铲除的祸根，潜在地意味着杰森·伯恩已经成为一个能与国家权力相抗衡的符号。大卫·韦伯再次成为杰森·伯恩也意味着他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也要承担更多的变模糊的过去。杰森·伯恩身份的回归也意味着，他有了再一次破解自己模糊记忆和未知过去的机会，拥有了再一次获得身份、身份认同的机会。伯恩为了父亲理查德·韦伯复仇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成功复仇意味着杰森·伯恩与过去做出了彻底的了结，他可以没有负担地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而不是被别人定义的杰森·伯恩。

三、伯恩的身份选择

惊悚间谍小说大师罗伯特·鲁德鲁姆的小说《伯恩的身份》是一个可以改编为电影的优秀范本，它具备了成为一部优秀商业电影的全部元素，犯罪、暴力、性，加上快速剪辑和手持摄影，智勇双全的秘密特工杰森·伯恩的硬汉形象呼之欲出。罗伯特·鲁德鲁姆的小说将叙事集中在杰森·伯恩的身份上，正如小说开篇所说：他没有过去，也可能不再会有未来。他只知道自己被人从地中海捞起时，身上布满弹孔。他动过整容手术，臀部皮层下面还藏着微型胶片，其内容是一组数字……这些线索引领他来到了苏黎世银行，却发现一个名为“杰森·伯恩”的身份和一个有400万美金巨款的神秘账户。小说首先去掉了伯恩的身份，又给予了他一个身份，然而这并不是他的真实身份，他的真实身份是大卫·韦伯。伯恩重新认知自己的过程伴随着追捕和谋杀，他过人的体能、敏锐的反应能力、强大的头脑，都标记着他的不平凡，观众更愿意相信他的真实身份是杰森·伯恩，而伯恩想成为平凡的大卫·韦伯还是特工杰森·伯恩也没有最终答案。

《谍影重重5》将故事的结局定位在杰森·伯恩为父亲的复仇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可以说这部电影给出了一个前四部作品都没有给出的答案，杰森·伯恩真正做出了自己的身份选择。首先，影片开始处继续将基调定位在杰森·伯恩的迷惘和忧郁之中。伯恩在一辆行驶的汽车中醒来，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噩梦中惊醒的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破碎的记忆中，他依靠打黑拳来保持清醒、维持生计，在肉体的击打中寻找活着的感觉，这一切都随着尼基的到来而粉碎。尼基和伯恩的重逢背景是面临经济危机的希腊，这里也是民主政治诞生的地方，影片为二人的重逢营造了一个自由、民主的氛围，这也是伯恩重拾身份、认清自我的背景和基调。伯恩的迷惘和困惑，都在于尼基告诉他，其实他的父亲一直都是“绊脚石”计划的参与者，甚至当时是计划的创始者之一，伯恩在被召进计划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就被监视，这一切都是伯恩不知道的过去。当伯恩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被CIA组织杀手杀害时，他以复仇为目的，开始寻找当年杀死自己父亲的杀手。

片中伯恩父亲形象的出现，实际上对于伯恩身份回归与选择起到了决定性作用，透过机密档案对父亲的了解，伯恩认定自己的父亲是想将自己的儿子排除到计划之外，所以才被组织残忍地杀害的。伯恩的复仇也是为了救赎，为了回归自己的善良，找回自己的良知。在《谍影重重5》当中，杰森·伯恩将自己与国家彻底做了了结，长期的特工生涯和作战经验让他已经习惯了暴力，如今的他已经无法脱离暴力而生活，长期的特工生活也已将伯恩“驯化”，使他成为CIA的杀人机器、国家权力的工具，杰森·伯恩的潜意识里依然残留着对过往特工生活的留恋与向往，这些都是中情局网络专家海瑟·李认定自己能够再次将杰森·伯恩收编归队的原因。

然而，伯恩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人，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代表着能够与国家、权力相抗衡的群体和力量。影片透过他的身份选择，建立起个人力量与国家力量博弈的关系。伯恩与杀死自己父亲的凶手搏斗，潜意识里是他与过去的自己的搏斗，在暴力血腥的抗争过后，伯恩表现出的如释重负和淡定自若，都表明了暴力早就已经与他融为一体，他曾经想和马丽一起生活，过与世无争的生活，都以失败告终。然而在影片结尾处，海瑟·李十拿九稳地认定杰森·伯恩会回归CIA时，伯恩却出于对CIA的不信任监听了海瑟·李和高官的对话，彻底认清了中情局乃至国家权力机构的“嘴脸”，真正做出了自己的身份选择，这也使影片最终将叙事从伯恩的自我斗争，上升到了个人与国家之间的身份认同与选择的斗争。

四、结 语

《谍影重重5》在商业电影的包装下，继承了前四部作品的身份叙事风格，同时也做出了更为深刻的主题探索，远比影片表面上令人眼花缭乱的视觉效果更加精彩。在这部《谍影重重》系列电影完结篇中，导演保罗·格林格拉斯将伯恩的个人挣扎上升到了新的层面，含蓄地表达了自己对于身份、个人与集体三者关系的理解，强调了个人力量，否定了集体权力，最终也令杰森·伯恩的个人自由呈现出更加深刻的精神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