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得水》的寓言性解读

2017-11-15 23:40
电影文学 2017年23期
关键词:驴得水铜匠寓言

刘 洋

(内蒙古农业大学职业技术学院,内蒙古 包头 014109)

在本雅明“寓言是艺术在当今时代的唯一表达形式”的基础上,杰姆逊提出了寓言性概念,即“在传统的观念中,任何一个故事总是和某种思想内容相联系的。所谓寓言性就是说表面的故事总是含有另外一个隐秘的意义,希腊文的 allos (allegory)就意味着‘另外’,因此故事并不是它表面所呈现的那样,其真正的意义是需要解释的。寓言的意思就是从思想观念的角度重新讲或再写一个故事”。作为一种反映社会各阶层的物质、精神文化需求的特殊的思想文化艺术意识形态,电影具有鲜明的寓言性特征,这种寓言性是建筑在人类真实生活状态基础上的艺术幻化品,依附于无意识的想象场域,透过表层的超强穿越审视电影背后的意识形态作用机制,并以一种无处不在、无所不包的气势特征席卷整部电影作品,电影《驴得水》便是其中强寓言性的典范。

2016年开心麻花剧组将2012年至乐汇推出的第五部“低成本高产出”的火热小作坊戏剧《驴得水》搬上了银幕大舞台,以期成为《夏洛特烦恼》之后精心打造的第二匹“黑马”。毋庸置疑,电影《驴得水》真实、完美地还原了戏剧作品的灵魂和筋骨,上映一周便突破票房一亿大关,豆瓣影评高达8.4分,评分图首次突破《夏洛特烦恼》的“P形”(最多评分在于四星),呈现出人人艳羡的“F形”(五星最多,其他星评逐次递减)。无论是思想深度还是表演尺度,无论是情节紧凑还是语言犀利程度,该电影远远超出导演和观众预期,已成为一部经典的荒诞派现实主义作品。但是根据目前所搜集到的知网相关文献显示,更多的学者将研究重点放在对《驴得水》影片价值地位的评析上,而忽略了对其本身意义价值的剖析,因此本文写作的主要目的在于通过对《驴得水》电影作品的解读,感悟其寓言性价值。

一、人性的扭曲

以沈腾、马丽为代表的开心麻花团队,一直以来都是以盛产讽喻社会的文艺作品而闻名于中国内地的艺术文化领域。继首部电影《夏洛特烦恼》这一社会警示寓言作品一炮打响之后,黑色幽默因子更胜一筹的讽喻作品《驴得水》横空出世,延续了一如既往的喜剧风格,却又在欢声笑语中让观众感受到一种异样的辛辣与愁闷,给予观众在笑与泪中感悟人性的深刻启迪。

一部高质量的电影作品,其寓言性故事的深层次体现不仅呈现在人物塑造领域,更体现在作品最基本的故事建构之上。《驴得水》中,民国时期缺衣少粮的大背景之下,三位支教老师——张一曼、裴魁山、周铁男在孙校长的带领下,驻扎在贫瘠的西北边远山区,教授学生科学文化知识。为了弥补教学经费短缺的漏洞,抗衡西北地区干旱缺水的恶劣自然环境,他们养驴运水,并虚拟编造了外语老师——“吕得水”的存在,以此来获得额外的教师工资。平静的日子终于被教育部下访视察的噩耗给打破,惶惶不可终日的支教老师不得已找来铜匠冒名顶替,由此陷入命运轮回的怪圈。初次品味这部电影,似乎感受到的一切都是与中国的教育事业有关,是对中国教育制度和教育体系的尖锐讽刺。但仔细品味,便不难发现教育制度背后潜藏的人性的灾难,即使是思想先进的知识分子也难以幸免。就像导演自己所说,“这个戏不是在说中国乡村教育、民办教师的问题,而是在说知识分子的问题”。历史老师裴魁山将失去真挚情感的一腔怒火转化成身穿貂皮大衣的炫耀与得意,他并没有意识到张一曼“睡服”铜匠的行为,牺牲的只是女性本身(或者从女权角度而言也称不上牺牲),张一曼并没有在情感上倾向于铜匠。但在张一曼的映照下,众多角色的人性扭曲也就此彰显。

裴魁山觉得自己付出太多,而张一曼又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这种意识使得他变本加厉——抛却当初驻扎此地教学的初衷,拒不捐款且唯利是图,甚至对张一曼破口大骂。高喊“改变中国农民贫、愚、弱、私”口号的孙校长时刻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座右铭,但是每到关键时刻便推出无辜的女性作为牺牲品,先是妖艳性感、知性美好的张一曼,后是活泼可爱、不谙世事的女儿,自身无半点作为,是一个软弱的虚假存在。甚至是最有勇气、大义凛然的周铁男也倒在教育部官员的枪口之下,成为其软弱无骨的“干儿子”,从一个正气勃发、侠肝义胆的骨气青年退化成为无是非标准、唯命是从、唯唯诺诺的势利小人,将人性的卑怯与懦弱体现得淋漓尽致。王小波曾说:“知识分子最怕活在不理智的年代。所谓不理智的年代,就是伽利略低头认罪,承认地球不转的年代,也是拉瓦锡上断头台的年代,是茨威格服毒自杀的年代,也是老舍跳进太平湖的年代。”几位思想道德意识“较强”的人民教师的虚伪形象,在这部电影中昭然若揭,同时也预示着普通人在生死攸关和利益诱惑面前更加容易凸显的人性的扭曲与黑暗,就像萨特的《死无葬身之地》一般,也诉诸了对此命运反思的强烈无力感和软弱感。

二、女性的悲哀

影片《驴得水》主要讲述了6人之间的爱恨纠葛,以精湛的台词语言和表演台风塑造了四男两女不同的人物形象。影片中,男权主义无疑占主体地位,女性则是男权的附属品和牺牲品,两性之间充满了强烈的对比与冲突。在处理电影细节时,导演格外注意在两性之间寻找微妙的平衡,但往往会呈现出逻辑的断裂带,也就是架构在现实生活中的逻辑取向和情感认同的夹缝。观众便能在此夹缝中领悟到影片致力于塑造的女性的悲哀,感受承载在张一曼和孙佳身上的男强女弱的社会境遇。

唱着“我要你在我身旁,我要你为我梳妆,这夜的风儿吹,吹得我心痒痒”的单纯善良的张一曼,是一个向往自由、追求个性解放的真实女性的写照。她的内心常驻着单纯的爱情,对美好未来充满了幻想与憧憬,不为巨大的利益所诱惑,唯一向往的便是内心的洁净,与为利益争得头破血流的其他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为了专心致志的教育事业,她牺牲了自己,“睡服”铜匠,但也只是寻求不伤害别人基础上的自由。但是却被“道德无瑕疵”的男人们伤害作践,打骂之余被迫剪头,精神和肉体上同时承担着男人们无处发泄的怒火。张一曼疯疯癫癫,最终在摇曳的花香中香销玉殒便也顺理成章了。这个悲剧女性形象的塑造获得了巨大的粉丝效应,不仅仅在于张一曼在影片中呈现出的浪漫柔美、单纯善良的女性形象特征,更重要的是她被贴上了广大现实主义新时代女性渴望自由、权利平等的前卫思想的标签,象征着真实洒脱、追求精神和权利的自由。导演周申在谈到张一曼这一角色来源时曾提到过,这个角色其实来源于池莉的一篇小说,而张一曼的人物形象便和小说的主人公——豆芽菜如出一辙,她们有着同一种性格特征,“内心单纯善良,却给人感觉浪荡风骚,她的原则是不伤害别人,也不受人束缚,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其实关键时刻远比那些成天满嘴大道理的人能够坚持道德底线”。不过尽管如此,影片中的张一曼依旧处在一个被别人伤害,同时也在自我伤害的弱势地位,她的存在,在男性社会中终将呈现出不被接受的悲惨命运。

相比之下,孙佳虽然也表现出一定的抗争性,但这种抗争既无力,又不彻底。在学校乱作一团后,拉水的驴子也被杀掉吃肉,而张一曼也受尽凌辱发了疯,孙佳写揭发信试图寄给同学的兄长,也就是教育部诉愿委员会的办事员,但被周铁男拦下了。周铁男虽然讲话不好听,但也多是事实,凭借他们的孱弱之力,是无法实现抗争的。孙佳也就屈从了,扮演了吕得水(铜匠)的未婚妻,以此来骗取罗斯先生的捐助。但孙佳还是试图抗争的,在见到罗斯先生后,孙佳说出了内心一直想说的话:“其实他们是在骗人。”但父亲孙恒海马上将话茬接过去,并巧妙地遮掩,甚至给孙佳下跪磕头,这样孙佳也不忍心再进行揭发。而且,为了父亲的安全,她也只能违心地嫁给铜匠。可见,与结束自己生命的张一曼相比,孙佳囿于各种力量的拉扯,其抗争中掺杂着软弱,具有不彻底性。

三、善良的传递

《双城记》第一段曾写道:“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绝望之冬。”人性的丑恶不会单独呈现在观众的头脑深处,总会伴随着人性的闪光点照耀着观众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驴得水》——人生命运悲剧的代名词,以其轻松中又饱含深意的黑色幽默色彩挑战着中国历史文化和思想道德传统,以摧枯拉朽之势传递出人生百态的辛辣与尖酸,但这并不是导演唯一想要申诉的情感取向。细细考究便能发现其中隐藏的善良情感的导向。

在这部诙谐的现实主义作品中,既有委屈懦弱的校长孙恒海,又有自私贪婪、鼠头蛇尾的男教师裴魁山,更有崇尚自由、浪漫单纯的女教师张一曼,聪明活泼、青春灵巧的女学生孙佳,还有性格耿直、脾气火暴但屈服于权力的周铁男。他们五人之所以扎根在穷乡僻壤的西北大山深处,终日苦受恶劣自然环境的折磨,就是因为他们怀着同一个改变世界的梦想——提高农村的教学质量,支援农村的教育事业,培养更多有知识、有文化的社会新人。这种善良的情感之源也是引发后续矛盾与冲突的基础之所在。除此之外,铜匠最初对张一曼的纯纯爱恋的萌发,张一曼对铜匠名誉和家庭的保护以及勇于承担责任的大无畏精神,周铁男对女学生孙佳的全力保护,孙佳为保护毛驴——“驴得水”和父亲孙校长所做出的牺牲都是一种爱与善的选择,在一定程度上诠释出人性的美好、善良的纯真。而且,对于这些知识分子而言,他们与教育部特派员之间,由于力量的悬殊而无法成为对立的双方。他们只能屈从于特派员的淫威,但他们试图改变中国农村落后教育现状的初衷没有改变。从这一角度而言,他们的善良是值得称赞的,虽然其中夹杂着人性的弱点和阴暗面。

当然,这种爱与善良的传递方式比较灵敏。初次观赏的观众,视觉着力点往往放在浓郁的人性讽刺意味之中,感受到最多的都是对于人性价值观的批驳和反思。但是,导演归根结底还是想要将一些善良的美好留在观众灵魂深处,以此塑造出一定的人性之美。于是,便将这种情感价值取向,融会在喜剧色彩浓厚的台词和演绎当中,用独具特色的东北方言、西北方言、网络流行语(例如,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你懂得等)来博得观众的理解与欢乐,从而感受欢笑过后流淌出的浓浓的悲哀与浅浅的善良,也符合开心麻花一贯的艺术文化作品的风格与特征。

寓言性特征便是通过故事的讲述揭示深刻的人生哲理和道德情操观念,从这一角度来说,《驴得水》可以算得上是一部具有深刻寓言警示作用的典型的电影作品。当罪恶的多骨诺米牌开始了被触发的悲哀,一切都已经覆水难收。影片中溢满了丰富的人性的丑恶与现实,充斥着男族社会中女性存在的悲惨命运,也闪现出刹那间的善良之光,但归根结底还是要诉诸时代的悲哀和社会的不公,这便是《驴得水》的寓言性价值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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